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之中，周武冲进电梯。
小男孩惨叫着按下关门和下行键，在电梯门关闭前的一刹那，众人清清楚楚地看到，电梯的顶上垂下一个绳套，准确地将小男孩的脖颈套在其中，然后迅速地吊起……
小男孩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周武颤抖着回头去看，只看到小男孩在半空中挣扎的双脚。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孙珊突然冲上去，拼命地按住下行键。
“帮我，你们帮帮我！”孙珊伸出一只脚卡在电梯门里，一只手不停地按着下行键，试图让电梯门延迟关闭。但电梯的门似乎不受外面按键的影响，每次关闭到卡住她的脚的位置，便只略略地停顿一下，开启一个门缝，然后便继续固执地关闭。
孙珊觉得电梯关门的力度越来越大。这时郑柒终于反应过来，他冲过来，当电梯门再次开启之后，他侧着身子，伸进去一只手，拉住周武的手，强行将他拖了出来。
电梯的门再次开启了一小段距离。这段距离仅够郑柒把周武的一条胳膊拉出来。
赵壹和钱双两人也过来帮手，她们一人拉住一边的电梯门，死死地向外拖去，试图让电梯的们开得更大。
周武自己也拼命地往电梯外面钻，但是他使不上什么力气，只能竭力配合郑柒的行动。
几人与电梯的门僵持了将近一分钟，然后电梯的门不动了。
孙珊早已泪流满面，她的手机械般地按动着下行键，脑子里一片空白。
此时，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尖利的冷笑声。笑声仿佛某种攻击的形式，几人不由自主地松了手——然后，电梯门缓慢而坚定地合拢。
鲜血从电梯门与周武的上半身接触的地方，迅速蔓延开去。
*
孙珊讲这段经历的时候，眼泪仍然流个不停。但她没有像周武一样，直到死前的一刻还在喃喃地说着“见死不救”。她咬着拳头，声音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我尽力了，对不对？我们都尽力了，对不对？”
郑柒有些疲惫。洛尘不知道他以前经历的是什么样的世界。不过只是这样就感到疲惫的话……
“是的，我们都尽力了。”他的声音带着疲惫，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你们有人留在这里吗？”他平静地问道。
赵壹和钱双拼命地摇头，洛尘也表示不想。孙珊见状睁大了眼睛：“你们想回去？”
“为什么不回去？”郑柒有些冷漠地说，“现在继续留在这里，对完成任务有什么帮助吗？你觉得你能在这里活过一个晚上吗？”
见孙珊仍然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郑柒有些烦躁。
他对新人说这么多话，并不是为了做好事，而是在这种有鬼怪的副本里面，任何玩家死了，很可能马上就会变成新的厉鬼，给接下去的任务凭空增加难度。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多说这么多废话。
“周武已经死了，你听他临死前说的话，他可能今晚就会变成新的鬼，”郑柒耐着性子解释道，“任务有三天的时间，现在才第一个晚上，一般来说，第一个晚上我们能利用到的道具和打探到的消息都不多，而最后一个晚上……”他迟疑了几秒钟，还是把“最后一个晚上新增加的厉鬼太多不利于我们生存”咽了回去，毕竟现在刚刚死的那位，是这个孙珊的男友。
“……最后一个晚上也不太合适，所以我的建议是，明天晚上我们一起行动，争取把和鬼怪过夜的任务完成，这样最后一个晚上我们会过得轻松一点。”
赵壹和钱双显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拼命地点着头。
孙珊见状更加疯狂了，她低声地冷笑起来：“你们看着他死了，还要躲开？”
洛尘觉得她的状态有点不对，一手拉住一个女生便后退了几步。郑柒是老玩家，洛尘觉得他对这种情况应该习以为常，不应该毫无准备。
孙珊果然满脸疯狂地冲着几人扑过来：“你们别想全身而退！我一定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窗外的一缕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洛尘看到她脸上充满疯狂，眼中却带着无尽的迷茫。
孙珊的额头上，多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郑柒收起手中的东西。他咬着牙说：“走！”洛尘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异样，仔细去看时，却又看不出什么。
郑柒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洛尘三人跟在他的身后，急匆匆地往楼下走去。
走到二十楼的时候，洛尘听到走廊里似乎传来什么声音。她驻足仔细听了听，听出是室友的声音。
“洛……洛十一？”室友似乎担心她的声音引来鬼怪的注意，声音压得很低。
洛尘停了几秒，走出楼梯间，轻声回应道：“陈拾？”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室友苍白的脸出现在楼梯间的门口。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伸手握了握洛尘的手。
洛尘回握了一下，两人疾步下楼，跟上前面几人。
郑柒回头看到洛尘的身边多了一人，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气：“你！”他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捂着腮帮子转回头去，不再看她们了。
赵壹和钱双两人也面面相觑。她们也觉得洛十一的胆子未免太大。在目睹过周武的死状和孙珊的疯狂之后，她居然还能停下来拉一个人过来——她难道不怕拉过来的是鬼怪吗？
——如果他们知道，洛尘刚刚已经拉错过不止一个室友，恐怕他们就不只是震惊了。
洛尘也没准备对其他人说她在楼里反复遇鬼的事情。
这种时候说这个，除了引起不必要的惊恐和混乱，加深玩家之间的猜忌，对她完成任务没有任何帮助。
众人走到十四楼。郑柒的脸色很难看。洛尘总觉得他这表情看着眼熟。
“你们准备回去还是来我这里商量一下？”他咬着牙问道。
几人都说先聚在一起商量一下。于是众人穿过走廊，走进1401房间。
房间里的灯没关。回到貌似正常的光明之中，几乎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除了郑柒。
他刚进门便冲进卫生间，反锁了门，不知在里面做什么。
洛尘看看赵壹和钱双两人，打破沉默：“你住在哪个房间？”
赵壹显然还没从刚刚的惊恐之中完全恢复，她没精打采地说：“我和钱双都在1403。”
洛尘沉默几秒钟，再次问道：“孙珊他们和另一对呢？”
钱双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孙珊他们在1402，另一对在1404，怎么，你准备叫他们过来吗？”
赵壹忿忿地说：“下午叫他们去二十四楼，他们就说不去，我看他们就是想多懒，叫他们做什么？”
洛尘虽然很想附和她，但还是要问出她最想知道的问题：“1405有人吗？”
赵壹和钱双面面相觑：“没有啊，怎么了？”
洛尘决定不跟她们说，她刚才来十四楼敲1405的门，里面有人答应，还是周武声音的事情了。
郑柒这时从卫生间走出来。他的脸色好了一点，但仍然有点苍白。洛尘眼尖地看到，郑柒的衬衫前襟上有一点淡红色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被水浸过的血迹。
众人在沙发上坐下。洛尘冷不丁地问道：“你和其他人住在1401-1405？”
郑柒下意识地回答：“死了的王别也要算房间的，这是规则。”说完后他才反应过来什么，神情不善地看着洛尘：“你怀疑我骗你？”
洛尘摇头：“没，我想住1405，刚才问她们俩，她们说那里没人住。”
郑柒的神情这才缓和一些：“你们最好别住，王别在住进去之前就死了，你们住进去可能会遇到额外的鬼怪，十四楼都是空的，你们住哪一间不好？”
洛尘表示我知道了。
郑柒随口说着大家都是同一个副本里的玩家千万别见外，抬头便看见室友毫不见外地把他冰箱里的可乐拿了五瓶出来，每人分了一瓶。
“你还真不见外。”郑柒挑了最凉的一瓶，猛地灌了一大口，长出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
室友笑得很是无害：“你说不让见外的，改天你们去我那里，我给你们做饭都行。”
郑柒看她一眼：“副本里你敢做饭我们也不敢吃。”
他决定跳过见不见外的这个话题，对几人说道：“现在才九点半，不到十五个小时，咱么已经死了三人——”他停顿片刻，有些不确定，“是三人吧？那一对应该还活着吧？”
室友善解人意地说他们反正也不出来搜寻信息，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郑柒再次看她一眼，点点头。
“没错，活着和死了也没多大区别。”
副本里面，死后变成厉鬼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至少，要对死亡充满不甘，对这世界充满怨恨。
而那一对情侣？
郑柒见得多了，这种人，死了连鬼都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