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1 / 1)

何涧鸣十分谨慎地看了她一眼,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长公主如此客气,臣不敢当。”他道,“巡查警戒乃是臣的本分,没有什么值得谢的。”

被他冷声冷气碰了个钉子,秦舒窈却既不急也不躁,反而气定神闲地笑了笑:“何将军果然一身正气,令人钦佩。”

对面的人在她这异于寻常的语气里,硬生生打了个寒颤,觉得一股凉意沿着脊梁骨爬了上来。

秦舒窈犹自泰然自若,见对方不理她,抬头向军营里面看了看,面露好奇之色,“这便是何将军日常带领羽林卫训练的地方吗?”

何涧鸣忍无可忍,转过身子来,将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脸色冰冷。

“长公主究竟想做什么?”他一双眼睛如鹰,紧盯在秦舒窈脸上,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秦舒窈面色如常,笑颜如花,“孤只是来谢何将军的,何将军这么紧张做什么?”

何涧鸣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着,只觉得这女人笑容明艳,却扎眼得很,彷如蛇蝎。

他握紧了拳,上前几步。

他很高,又习武,站在秦舒窈面前,就像一座铁塔一样,双眼逼视着她,压迫感极强,一旁的桃夭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微微发抖。

“我劝你不要耍什么花招。”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音量说。

秦舒窈仰头看着他,轻松地一挑眉,“何将军,放松,这么凶巴巴的做什么?不就是怕人看见了军营机密,孤不看就是了。”

她言行轻佻,边说边后撤了几步,竟还有闲心转了个圈,石榴红的裙裾飞扬起来,又落下,看得何涧鸣没来由地眼晕,额角青筋一跳。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他黑着脸道,“我劝长公主,好自为之,别再躲在暗处鬼鬼祟祟谋划什么,不然我腰上的剑,可不一定认得你是谁。”

哟,敢这样和她挑明,是个人物。

秦舒窈在心里暗自赞叹了一声,只可惜啊,她如今盘算的事,恐怕已经超出他的料想了。

她隔开几步站着,手背在身后,微微偏了偏头,神情魅惑中还带着几分天真。

“何将军怎么这样呀?”她眨眨眼睛,“孤好心好意,来慰问你,你反倒说些奇怪的话,真是让人好生心寒。”

“……”

眼看着何涧鸣一张脸涨红,似是万千怒气憋在心头无从发泄,秦舒窈不由暗自低笑了一声。

这出身名门,又在军中任职的贵公子,是要脸面的,可是她不要呀,何涧鸣今日如何冷待她,甚至威胁她,都不要紧,她只要在这人面前露过脸,留下了印象,就行了。往后时常露面,巴掌和甜枣交替着给,不愁他不露出破绽。

她自信,以她的套路储备量,对付这老实巴交的何将军,还是不在话下的。

为了她的虎符,她的大业,她什么都可以。

然而,她这厢正在暗自高兴,却忽见何涧鸣眯了眯眼,目光投向她身后的远方。

“哦?长公主只是来慰问臣的吗?那你带来的人,仿佛有点多啊。”

什么?

秦舒窈两眼茫然,她此行没有招摇,不过只带了桃夭,车夫,连同几名护卫而已啊。

然而下一刻,就听得身后碌碌车轮响,还伴有马蹄声,和车夫吆喝停车的声音。

她一回头,顿时目瞪口呆——

身后远远地又驶来一辆马车,停在军营外,虽然随行不多,形制低调,但她认得出来。

这不是她公主府的马车吗?

她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在不远处停稳,一只修长的手掀起门帘,它的主人不紧不慢从车里走出来,长身玉立,姿容清隽。

只是惊得秦舒窈双眼圆睁,一时间连半句能回何涧鸣的话都想不出来。

顾千山?他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却看不见她眼中的震惊,和何涧鸣脸上的警惕之色,只是自顾自下了马车,向他们走来,步履缓缓,衣带轻拂,乍看仿若谪仙。

车夫怕他不能视物,行路不便,小心跟在一旁,但既不敢伸手搀扶,也不敢随意开口。

他也弄不明白,长公主与驸马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长公主如何会出来与羽林卫的将军私会,而驸马又一路尾随追过来,唯恐一句话说错,引火烧身,自己遭殃。

于是低头哈腰,掀着眼皮小心打量二人,见了秦舒窈,也不敢问安,只敢挤眉弄眼,神情分外滑稽。

一旁的何涧鸣挑了挑眉,似乎揶揄似的低头看了看秦舒窈。

秦舒窈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看着顾千山走到他们面前几步处,停了下来。

他今日不知为何,又重新将眼睛蒙上了,一道白绫遮住了好看的眉眼,和大半高挺的鼻梁。

她看惯了他在府中不蒙眼的模样,一时间竟然很不习惯。

顾千山站在他们跟前,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劳驾,请问哪位知道,长公主在哪里吗?”

“……”

秦舒窈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在心口上敲了一下,有些发闷。

这人平日行动如常,一切都能自理,与她成婚后,连眼睛也不遮了,以至于她很多时候都习惯了,将他当常人来看待。

好像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清醒地意识到,他是确确实实看不见的。

在府中,知道她都会在哪些地方,分辨得出她大摇大摆,和下人们谨小慎微的动静,尚且无碍,但到了外面,却连想找一下她在哪里,都需要客客气气向他人开口询问。

哪怕她就站在他的对面。

秦舒窈的心里忽然有些发酸,在身旁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注视中,上前两步走到他跟前,在自己的脑子想明白前,已经从衣袖底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只是说出来的话,依然不好听。

“孤就在这里。”她望着眼前的人,声音低低的,“真笨,人站在对面都不认识。”

顾千山被她说了一句,却反而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被她握住的手反过来握了握她的,略用了几分力道。

秦舒窈素日只知道,这人的手白净好看,会摆弄他那一堆卦签算筹,也会摸骨,但却第一次知道,原来手被他握在掌心的感觉竟然还……不错。

她愣了一愣,错过了开口掌控局面的机会,就听身后的何涧鸣笑了一声。

“长公主,这位想必就是驸马吧?”

秦舒窈转过身去,面色泰然,“不错,是孤的驸马。”

何涧鸣的目光停留在顾千山缚目的那一方白绫上,目光幽深,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如此,长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吧,往后少来军营这等尽是男子的地方,以免驸马不放心,不辞辛苦地找过来。”

他话中显然意有所指,暗含警告。

不知怎么的,明明秦舒窈来之前想得好好的,她豁出脸面去接近何涧鸣,不过是为了骗得虎符,搅乱朝廷,好完成她的任务,实现回家的心愿,一切为了目标服务,并没有什么值得羞耻的。

而她与顾千山之间,也不过是徒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她选他做驸马,无论是出于同情也好愧疚也罢,反正唯独没有真心。

那她愿意做什么,利用什么手段,刻意引诱谁,也无需顾及他的想法。

横竖又不是出轨。

但是,此刻让何涧鸣这样一说,她忽然竟有一丝莫名的慌张,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想让顾千山这样以为。

她从片刻前还堆出来的笑意从眸子里敛去了,脸色淡淡,“孤不过是路过此地,想起那日之事,顺路来向何将军道一声谢,并无意久留。既然话也说完了,孤便同驸马先行一步,何将军不必送了。”

何涧鸣看着她陡然冷淡下来的脸,倒是颇为意外了一番。

他听得明白,对面这一席话,与其说是对着他,倒不如说是专程说给她身边的驸马听的,字字句句,都在力证自己并无与人暗通款曲。

这倒是一件极新鲜的事。

他先前只听闻,欺行霸市的长公主聘了一个眼盲的算命先生做驸马,还道是稀奇,这蛇蝎女子见惯了俊秀男儿,自己的后院里都养了数十个,究竟是遇见多脱俗的,才舍得给名分。

今日一见,果然清俊不凡,但更令他惊奇的是,秦舒窈竟像是在意那人的心情,分明是自己意图暧昧地跑到他的军营门口,此刻却字里行间都要撇清干系。

怎么,这恶毒妇人竟然也长了心不成?

他又着意盯着顾千山看了两眼,才冷哼一声:“长公主与驸马慢走,臣军营中还有要事,就先回去了。”

说罢,径自转身进去,片刻间就大步走远了。

门口值守的两名小兵执着戈,端正立着,仿佛木头人一样,对眼前情形像是全然视而不见。

秦舒窈回过神来,心里无奈至极,原本是想来打个前站,为日后勾引何涧鸣做铺垫的,这下倒好,把界限划得更清了,这怕驸马的人设也算是立住了。

她忍着内心丧气,转头盯着顾千山,“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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