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1 / 1)

马车摇摇晃晃,载着秦舒窈往城北去。

她倚在软座上,一手支头,闭目养神,心里盘算着一会儿的计划,直到桃夭轻声在一旁问:“长公主,车坐久了身子滞闷,奴婢带了些新下来的樱桃,要不要尝尝?”

秦舒窈心道,这晃晃悠悠通风良好的马车,实在没有什么能让她晕车的本事,但闲着也是闲着,还是很赏光地睁开了眼睛。

桃夭捧着一个漆木食盒,里面摆着一个银盘,银盘之上,樱桃颗颗殷红,个头都一般大小,饱满水灵。

当真好大的讲究。

秦舒窈刚要伸手去拿,手却忽然在半空停下来,由大大咧咧,改为含蓄扭捏,用指尖轻轻拈起一枚樱桃,送到嘴边,轻启朱唇咬下,缓缓吐出两个字:“甚好。”

桃夭狠狠地抖了一抖,手中食盒险些没掉在地上。

“长公主,”她苦着脸道,“咱们不一定得这样……”

“怎么?”秦舒窈翻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甲,“你也觉得演得有点过了?”

桃夭低头,“奴婢不敢。”

“孤也觉得有点恶心。”

“……”

秦舒窈慢悠悠吐出樱桃核,叹了一口气。

她忽然也觉得,自己可能出了个馊主意,但是路都走到一半了,现在打道回府,岂不白费。左右她也没有想出其他点子,那不如横竖先试试再说。

桃夭偷眼打量着她,犹豫再三,终究是小声道:“长公主,您真的要……”

“嗯?”秦舒窈斜眼瞟她一眼。

小丫头脖子缩得紧紧的,嗫嚅:“您真的要勾引何将军呀?”

嗨,这话说得,多欠考究,秦舒窈摇了摇头,在心里道,假如她是真的大梁长公主,这小丫头可能已经凉了十来回了。

但是,她今天心情好,也懒得装什么凶神恶煞的模样,只是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说话不要这样难听。”她挑眉道,“什么勾引,这叫邂逅。”

“……”

桃夭的表情顿时就更纠结了,仿佛有话说不出。

看那模样,多半是在想,她家殿下以前只是凶悍霸道,没想到如今连脸皮都不要了。

“可是长公主,”桃夭犹犹豫豫,“那位何将军,他和您有仇啊。”

秦舒窈欣然点了点头,这孩子总算说了一句明白话。

不错,不但有仇,还是多年深仇。

前些日子,她派人将他的底细查了个透彻。

这位何将军,名叫何涧鸣,年方二十七岁,正是英姿勃发的时候,相对他的军职来说,称得上是非常年轻。

而羽林卫,作为卫戍帝京的亲军,也非寻常士卒可比,其子弟多是勋贵之后,等闲人是进不去的。这位统领将军的出身也相当不凡,他的太爷爷是开国功臣,封了陈国公,传到他这一代,即便荣光不及祖上,余荫依然很厚,他在帝京那些名门世族的公子之间,也是一号人物。

他和秦舒窈的仇,也正是这样结下的。

他家与从前的谢侯爷家有世交,他和谢家的小世子年岁相仿,志气相投,自幼就是玩伴,交情很好,而众所周知,后来谢家被秦舒窈寻了个由头陷害,获了罪,满门抄斩,那谢家小世子谢涟,更是听闻死得凄惨,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和秦舒窈的仇有多深,可想而知。

秦舒窈很确信,如果她不是长公主,不,但凡何涧鸣能找到机会,她一定已经没命了。

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她想勾引何涧鸣。

因为他的手上,有虎符。

“有仇又怎么样?”秦舒窈优哉游哉地吃樱桃,“孤又没有打算和他玩真的,不论用什么方法,虎符拿到手就走人。”

桃夭慌得向车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长公主,您真的要……?”

“自然,孤费了那么大周章,难道还有假?”

何涧鸣手上的虎符,能调动整个羽林卫,虽然人数并不很多,不过五千人,但秦舒窈仔细想过,这对她来说,已经够用了。

既然暗中埋线耗时太久,她决定了,索性就干一票大的,直接调兵围了帝京,闯入皇宫,逼皇上退位。

她琢磨着,逼宫,应当也算是覆灭了大梁朝,能够达到她的任务要求吧?

反正,她只负责破坏,又不负责善后,她回家的条件只是让大梁朝灭国,又不需要稳定政局,自己登基,所谓管杀不管埋。

那么,趁着各地援兵还没赶到,单是帝京的这五千羽林卫,也够她用了。

如果一切顺利,事成之后,她就可以远走高飞,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了,这边即使留下一地烂摊子,也无需她来操心。不论是谁想与她清算,又能奈她何?

所以,她豁出脸皮去,也要找到接近何涧鸣的办法,才好伺机下手。

尽管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何涧鸣见了她,必定是恨不能当场拔剑了结了她,但是人嘛,总得勇敢地踏出第一步。

桃夭看着她满脸志得意满,势在必行的模样,实在弄不明白,长公主近日究竟是怎么了,异想天开一出接着一出。

她从前虽然憎恨皇上和太后,但如今,忽然好像这大梁朝的江山十分碍着她了一样。难道国亡了,于她有什么好处吗?

“长公主,奴婢斗胆,”桃夭畏畏缩缩道,“您这是为什么呀?”

秦舒窈妩媚一笑,“为了自个儿高兴。”

“……”

桃夭疑心,长公主怕是真的失心疯了。

她不敢任其发展,却又没有胆量硬劝,踌躇了半晌,只能打感情牌,小心翼翼开口:“那,那您去勾……邂逅何将军,驸马知道了,该有多难受啊?”

秦舒窈一愣,有点哭笑不得。

她和顾千山之间,谁对谁有感情啊?

不过是凭着那一只巫蛊,和她倒霉催的不合时宜的良知,强行凑合起来的名义夫妻罢了。

她确实不清楚,顾千山究竟为什么表现得如此从容,好像很乐意做她的驸马,但多半也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她。

只是她没必要去和桃夭细究这些。

“他难不难受,与孤有什么干系?”她满不在乎道,“别以为他当了孤的驸马,孤就对他有多在意。”

桃夭抿了抿嘴,不敢说话了。

她始终拿不准,长公主心里究竟把驸马放在什么位置。

要说是不在乎吧,她伺候了二十年,从没见过长公主对谁这样上过心,虽然表面上不显山露水,但长公主暗地里对驸马有多关照,她看得明明白白的。

可要是说喜欢吧,有时候长公主对驸马又是真的恶言恶语,好像专爱戳人心一样,连她听着都觉得心寒。

她也是实在闹不明白,长公主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虽然她明知道,驸马之所以成了驸马,不过是因为那句卜辞正好与巫女的交代撞上了,但她总以为,长公主是有几分真心……

秦舒窈自己说完了这话,眼神却也晃了一晃。

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异样,像是有点酸,又空落落的,眼前浮现出的,竟然是顾千山被她按在椅子上,她俯身吻下去的情景。

那人在她眼前,睫毛微微抖动,双颊泛红,亲下去的感觉很软,很温柔……

“长公主,军营到了。”

秦舒窈被桃夭的声音猝然打断,咬了咬牙,心说这车停得真不是时候。

但她还是很快收敛了心绪,记明白了此行的目的,由桃夭扶着施施然下车。

军营外值守的是两名小兵,见了他们的车马衣饰,也知道非富即贵,因而并不疾言厉色,只是声音洪亮道:“来者何人?”

桃夭一扬下巴,“我家主子是长公主殿下,专程来见你们何将军的,还有劳二位通报一声。”

两名小兵交换了一个眼色,心里都疑惑得很。

何将军不喜长公主,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从前也从未听说过这两人相识,要是有事,派人带信传话即可,怎么如今竟让长公主亲自寻来了?

但也不敢怠慢,其中一人立刻转身跑了进去。

不多时,何涧鸣就走了出来,大约今日并无任务在身,没有穿上次那身软甲,只是一袭劲装,肩宽腿长,眉头紧锁。

他走到秦舒窈面前,这回连礼也不行了,冰冷道:“长公主来此,有何贵干?”

秦舒窈微微一笑:“孤是特意来向何将军道谢的。”

“道谢?”对面的眉头都快拧得解不开了。

他们上次相逢,场面十分不快,哪有什么可以道谢。

秦舒窈却不紧不慢,“上回亲蚕礼上,孤与侍女随处闲逛,遇到何将军将我们当做歹人查问,当时确是有些气的,但转念一想,先蚕坛地处东郊,帐子搭得又多,若是有什么别有居心的人躲藏其间,对我们不利,那便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何将军尽职尽责,边边角角也亲自巡查,不正是恪尽职守,保卫皇家吗?”

她微低下头,笑意里竟透出几分温婉,“所以,孤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当面向何将军道谢。”

何涧鸣看着她的眼神里,只有四个字——见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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