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那我呢？
窗外的雨没有停歇的迹象,仍旧源源不断地敲打着窗棱，在玻璃上溅开水花。
太宰转过头来时，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雨滴沿着窗滑落的轨迹。
“太宰先生不喜欢下雨吧。”
“是啊，潮乎乎的,感觉身上都能长蘑菇了。”
回想起之前“看”到过的,每到雨天他都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的情景。不过仔细想想,似乎大晴天他也时常那么瘫着。所以实际上他只是喜欢瘫着,并不是因为讨厌雨天吧。
“啊，衣服上长出来的蘑菇说不定——”
“不能吃，有毒。”
“那不是更好吗？”
“毒性不大，吃了死不了,只会不停地上吐下泻。”
“呃,那还是算了……”
他整个人都蔫了下去,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会议桌上唉声叹气。
诗音的视线在他柔软的发顶上停了一会儿，不禁有些手痒。手指刚刚一动,就碰到了他虚握在她上方的指腹。心里猛地一惊，生怕他被自己的动作惊扰，想起来这个已经不再必要的“保护”。诗音忍着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跳,强迫自己开口说话。
“刚才为什么要阻止我？”
“因为你心不在焉啊。心不在焉的时候，容易说错话。”
他左臂曲在桌上,头枕着胳膊侧过脸来，碎发在眼角打下细碎的阴影。视线被切割开来，弯弯绕绕地落在她脸上，像是被羽毛扫过一样，让人心里发软。
说错话。
是的，当时她差点就告诉国木田，她有组合所有人的能力资料了。
可除非她是组合内部核心成员之一,否则这在理论上是不可能的事。
组合是个秘密结社，关于他们的一切都只是都市传说层面的东西，根本没有人完全掌握。如果说知道露西还能辩解说，因为她是组合的招牌，出手次数多所以情报泄露，那知道其他人的情报几乎是在自爆自己有特殊的情报来源了。
也许其他人不会想那么多，但是侦探社有江户川乱步。
她大概只要说自己知道情报，乱步就能直接把她跟tog挂钩。
“是啊，差点说错话……”她叹了口气，有点苦闷地说，“我并不是不相信侦探社的大家，也知道大家都是好人。”
“毕竟侦探社是政·府合作企业嘛。”他语气轻松地说。
而tog，林诗音是中国人。
这才是tog必须掩盖的最大秘密。
这里是现实，不是由好与坏天然分开阵营的故事。或者说在这样混杂的世界里，好与坏反而不是衡量事态的最佳标准。
“事实上在你提议让我委托侦探社前，我有考虑过森鸥外的提议的。”她看了眼太宰的表情，补完了后半句，“让中原先生来当我的挡箭牌。”
前一秒还软趴趴的他果然跟刚点着的炮仗一样炸了。
“噫，你该不会说的是那只漆黑的小矮子吧？”
“恩，森先生给了我他的手机号码，还说什么‘只要我需要，他随叫随到’。”
他听了这一句就几乎脑补了全程，幸灾乐祸地摇头：“啧啧啧，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就在想啊，反正组合肯定要来抓我了，干脆让他们跟港口mafia杠上不是更好吗？不过也只是想想。”
“恩，确实是非常有魅力的提案呢。不过，最后不管哪边赢了，你怕是都有去无回了。”
“唉，是啊……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他好奇地凑过来问。
“可惜不能坑一把森先生了啊。他竟然还敢当着我的面说织田先生的坏话，把当年他自己干的好事一笔带过，说什么织田先生背叛他之类的话……”
啊，真是提起来就气，那个人脸皮怎么那么厚的？
“林小姐真的很喜欢织田作呢。”
“对呀。”她理所当然地反问，“你不也一样吗？”
他愣了下，又觉得她好像没说错什么。
“也是，谁不喜欢织田作呢。”太宰轻快地笑着，追问了句，“那我呢？”
诗音眨了下眼，想了想他这句省略了好多东西的问句是在问什么，然后跳过了那个不可能的，选了前一句。
“要是森先生说你的坏话，我也会很生气的。”
似乎对于她的选择不满，太宰将手肘支在座椅的扶手上，顺带带起了她的手，状似无意地放到唇边，追问下去：
“然后呢？”
嘴唇开合间，温热的吐息隔着一个微妙的距离砸到了她的手背上，直烫到她心口。直觉上已经察觉到了他想表达的东西，可她不想承认。
“然后？”她面不改色地说，“然后你跟织田先生就一起脱离组织了啊。”
她可是直接做了，还不够吗？
“这样啊……”
她爆出森先生的计划，拯救织田作，果然是为了他啊。
真够拐弯抹角的。
就这么不愿意承认吗？
“那个，差不多可以了吧？”诗音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委婉地提醒他。
“什么？”太宰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笑眯眯地问，呼吸间热气还是不要钱地往她手背上砸。
要是没有进入视线内，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地选择性遗忘这件事，任由自己躲在正当的理由后面沉溺。可现在看到了，就没办法继续装作视而不见。
再这么下去，她就要绷不住了。
“手。”她试着想要收回来，却被抓得紧紧的，有点恼羞成怒了，“已经够了吧！”
“还不行。”他垂下眼帘，拉着她的手背贴上了额头，语气飘忽地说，“要是现在松开了，不知道会消失到什么地方去……有这样的预感。”
心音刹那间绷成了一条直线，连带着停滞的呼吸，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句话之后停止了运转。可几乎在同时，她就懂了。
他肯定是在补偿她，为一开始露西来袭时没能及时抓住她的事。他也许是想要缓解她的紧张，也许是想要安抚她的情绪，也许是想要告诉她不用害怕……
总之，唯独不可能是那个意思。
别傻了林诗音，这句话不可能是那个意思。
甜蜜和酸涩几乎在同时涌上心头，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此刻的自己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可她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快道谢吧诗音，为他这样周到的保护，告诉他你现在不怕了，已经可以放手了，就像之前那样。
然而冲口而出的却是另一句台词：
“请不要说这种让人困扰的话。”
真糟糕，她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会觉得困扰吗？”
看吧，连太宰都觉得你不可理喻了不是吗？
“戏弄我会让你觉得很有趣吗？”
不是的！
他不解地抬起头，疑惑地问：“你觉得我在戏弄你吗？”
不是的！
“我——”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更加伤人的话憋回肚子里，“总之请放开，我累了，想去休息。”
这一次，他没有继续坚持，任由她抽回了手。
诗音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他的表情，害怕看到任何一丝失望或者别的什么，甚至没有余力去维持自己表面上的尊严和风度，狼狈地从他身边跑开。
推开会议室的门，跟守在门外的织田擦身而过。
脱离了他的视线后，她才勉强可以直起腰杆。
“直美小姐，可以带我去休息的地方吗？麻烦你了。”
等到她跟直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织田才走进会议室，在太宰的身边坐下。
“我果然被讨厌了呢。”他靠在椅背上，没骨头似的望着天花板。
面对组合异能者突然袭击都能冷静处理，却总会在他面前不经意地流露出脆弱的神情。
她想要得到他的关心，想要得到他的安慰。
可他真的这么做了以后，她反而生气了。
“也没办法。”织田像诗音刚才那样，看着窗外的雨幕说，“林小姐不是那种可以带着半吊子的心去接近的对象。”
“我没有……”他就完全没有对诗音说过要不要去殉情之类的话，“我很认真啊。”
“太宰，撒娇要有限度。”他沉默了一会儿，越过了那条界线，“不打算回应的话，就不要践踏林小姐的努力。”
她在拼了命地克制自己的感情，他却因为她的克制而肆无忌惮。想要对她温柔的时候就温柔，想要远离就远离——这确实是她给与他的自由。
“她给你的信赖，不是让你用来做这种事的。”
“不是这样的，织田作……”他的声音轻而软地坠下去，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不是这样的。”
真是，现在明明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林小姐，要是有什么烦恼，不嫌弃的话随时都可以跟我说哦。别看直美这样，在骂渣男方面可是很有经验的！”
将她带去休息室后，直美留下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之后就离开了。
诗音：……
为什么要特别提起骂渣男这个话题，太宰先生身上的渣男气质就那么明显吗？明明是她自己乱发脾气，锅却被扣到了他头上。
真是太惨了。
没人的休息室里，诗音毫无形象地躺倒在沙发上，遮住了眼睛。
身为年长的那一个，她应该更成熟一点才对。
又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女，因为这种事就大发脾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呢。
她可不记得自己是这么情绪化的人啊。
可面对其他人的铜墙铁壁，在太宰面前真的就是一戳就破，她是不是太高估自己的意志力了？
果然靠近他还是太危险了，要不，还是去港口mafia那边……
诗音点亮手机，看着通讯簿里中原中也的电话号码，总有种拨过去的冲动。
不不不，冷静点，去了就真回不来了。
而且都已经选择侦探社了，没理由就因为太宰一个人就改变策略，这是当逃兵！
可是……
就在她犹豫的间隙里，line的提示适时地蹦了出来，点开一看，是一张coser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金发背头，穿着一身米色西装，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像极了简易版的望远镜。
mao：在地铁站逮到的！他好帅啊！
音子：感觉是个社畜，而且……领带品位好糟糕。
这什么，豹纹？有点精污。
mao：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我老婆！
mao：你知道吗，我问他能不能拍照的时候他还看了下表，说了句“超过六点了，算加班”！！！天呐，业务能力太强了吧！是神！
音子：……哦。
mao：好了我知道你不懂梗了。
mao：话说你现在有空没，来打本啊！今天活动掉落特殊人物卡呢！
音子：……你怎么突然开始沉迷游戏了，那个“游戏哪有动漫好磕”的你去哪儿了？
对面半天没动静，就在诗音以为她掉线了的时候，突然一张美男图片糊脸。
棕发，猫耳，充满凶性的眼神，充斥着某种她们两个人都懂的要素。
mao：今天掉落的人物卡，懂了吗？
诗音：……
真央的性癖还是一如既往，令人安心。
mao：快点上线啦！
诗音环顾了一圈，看到了电视机下面的游戏主机。
据直美说，这里是侦探社员工们专用的休息室。除了这台游戏机以外，一旁的架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游戏和书籍，还有一堆搞不清楚用来做什么的物件，甚至还有一把电锯隐藏在杂物之中，让人浮想联翩。
既然直美说过可以随便，那她就玩一会儿吧，转换一下心情也好。
于是熟练地打开主机，拿起手柄，准备登陆自己的bs账号时，她突然在屏幕的账号选择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piko。
bs类的游戏主机会自动记录曾经登陆过的账号，这样当玩家再次使用同一个设备登陆时，就不需要再次输入账号，直接点击输入密码就可以了。这个功能的设计思路她看过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绝对不可能忘记。
所以，她的好友piko曾经登陆过这台主机？这台……侦探社社员专用的主机？
不，不不，也许只是同名，毕竟bs的昵称允许同名。
虽然这样去看人家的账号不太好，但是诗音管不住自己的手，选中了piko的账号图标，点开——
一个熟悉的邮箱账号出现在了眼前。
bs系统独一无二的注册邮箱，不可以重名，不可以共用，代表着玩家身份的账号。
所以说，她认识的那个piko——
就在侦探社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要解释一下织田和太宰的想法，但还是算了，大概自由心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