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被埋葬的记忆
那是四年前,他还身为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时发生的事。
彼时，他每天除了执行森先生下发的任务以外，每天都无所事事地晃来晃去，尝试新的自杀方式。织田作做着薪资微薄,听起来却更有趣的工作。而安吾,独自一人海外出差中。
有些事回过头去看才能明白,在那个无聊的六月,安吾应该就是在打入mimic吧。
而当时的他完全不知道，森先生正在策划一个可能会改变他人生的阴谋。
“迷迭香”事件，就是这无聊的六月里一个不起眼的插曲。
起初只是社会新闻版面多了几条类似的新闻，横滨似乎出现了“采花大盗”,专找前去酒吧的单身女性下手。官方还提醒大家,为了安全着想,尽量不要独自一人去酒吧。
之后在短短半个月内，受害者范围扩大到了在写字楼工作的白领女性。她们只是在公司上班,哪里都没有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人得逞，连对方是什么模样都想不起来。
一个月后,终于，开始出现了女性失踪的案件。
“新型毒·品？那种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被森鸥外叫去首领办公室的时候,太宰并不意外。当然，这跟他想罢工也完全没有冲突。
“不该是警察该操心的问题吗？”
森鸥外坐在黑色的办公桌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唉，我也是这么跟特务科的人说的。我们可是会乖乖给政府交税的正规企业，怎么会跟这种一听就危险得不得了的东西搅合在一起？可是啊，太宰君……”
他的语气一沉，眼神在烛火的照耀下幽幽地亮起来,像极了夜色中潜伏的野兽在搜寻着猎物的踪迹。
“据说这种毒·品是从我们这边流出去的啊。”
“哎？那种事，倒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呢。”他坏笑了两声，明知故问道：“怎么，上次才弄回来的资金已经用完了，森先生已经穷到会赚这种东西的钱了啊？”
“真是的，就算是开玩笑也不可以说这种话哦太宰君。我们是mafia，是将暴力转化为利益的组织，但也是有底线的。毒·品，绝对不可以在我们港口mafia的地界上流行。”
底线？mafia还好意思谈底线？
真是惹人发笑。
森先生的这种地方，不管过了多久他都适应不了。
“太宰君，把那个偷偷走私毒·品的叛徒找出来。”
“那剩下的毒·品呢？”他随口问。
“全部销毁。”
“就是这么回事哦。真是，什么无聊的事都丢给我。”
没有安吾的lupin酒吧里，太宰一如既往地跟织田抱怨自己最近接到的工作。
“辛苦你了。”然后一如既往地被织田的态度治愈，“是什么样的毒·品？”
“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食指轻轻弹了下杯沿，太宰指着这杯今晚第一次点的鸡尾酒说，“是‘迷迭香’哦。”
“这样啊。”
“第一次服用‘迷迭香’的人，会产生心跳加速、体温升高、呼吸急促的症状，随着时间流逝会逐渐开始神志不清，甚至产生幻觉，大概十分钟左右就会彻底失去意识了。”
织田闻言想了想，说：“比乙·醚效果要差一些啊。”
“‘迷迭香’是无色无味的液体，生效比乙·醚慢很多这一点，从实用性上来讲不如说是优点。”
“生效慢，所以更难防备……恩，确实。”
“然后，这个‘迷迭香’真正可怕的，是第一次服用不会上瘾。但服用过的人再服用第二次，就会对它产生依赖，几天不喝会引发戒断反应。”
第一次不会上瘾？
这样的话，隐蔽性就更强了。要是使用的人不想被发现，那只要不对同一个对象多次使用，基本上就很难被发现了。除非对所有可能的受害人进行验血……
“真狡猾啊。”
“是啊，很狡猾的东西呢。”太宰语气轻巧地重复了一遍织田的话。
“那是怎么发现它的存在的？”
“因为‘副作用’。”他捻了捻眉间的发丝，说，“第二次对同一个人使用的话，会有‘催情’效果哦。”
“催情？不是本来就会让人神志不清吗？不需要那种功能吧？”
“所以说织田作你不懂啊。”太宰闻言轻笑了一声，眼中原有的笑意却消失得一干二净，“这是‘情趣’啊。”
比起无知无觉的“尸体”，当然是会回应、会呻·吟、会跟他们互动的尤物更加活色生香了。
没错，这个毒·品被发现，完全就是因为有很多人扛不住“催情”效果的诱惑，对曾经下过手的女性再出手了。明知道这样会增加暴露的风险，却还是为了那么一点点的欲望就跳进深渊。
“真是可悲的生物呢。”
找到走私的内部人员很容易，容易到就算是那只只会使用暴力的蛞蝓也能在两天之内就得出结论的程度。
那天晚上，他带着自己的直属部下去抓躲藏在出租屋的叛徒。虽然他很警觉，察觉到风声提前跑了，却仍旧在他的预想范围内。最后，被他们堵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
离热闹的大街只隔着一条圆弧型的坡道。
问出了毒·品藏匿地点和来源之后，任由部下执行了对叛徒的刑罚。
飞起的鲜血溅到了他的鞋面、衣摆和侧脸上，带着人体还未消散的温度。
“太宰大人，您没事吧？”
刚才的对峙中，叛徒的枪似乎打到了太宰的额角。血液染红了他遮住眼睛的绷带，很快突破了绷带吸收的上限，溢了出来。粘稠的液体沿着脸颊滑落，在他的侧脸刻下如泪痕般的印记。部下一时鬼迷心窍，忘记了他的可怖，问出了口。
“你指什么？”
面对部下小心翼翼地关心，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冰冷死寂又空洞的眼神吓得后者一个激灵，拼命摇头，恨不得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过。
——果然，很无聊。
不管是杀人也好，受伤也好，都提不起一点兴致。原本以为在这生死之间可以感受到的某种东西，早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消磨殆尽，甚至让他产生了它们根本不曾存在过的错觉。
不知道这样的事，他还要忍受多久。
可除了这些任务以外，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抬头看着巷子口那一盏不断闪烁的旧路灯，得不到答案。
看着被灯光封锁在脚下的影子，也得不到答案。
而就在他迈步走出小巷时，听到了脚步声，很缓很慢，但切实地向着这里靠近。
接着，一个女性的狼狈身影从夜色中进入了光里。
原本漂亮的白色连衣裙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左边大腿上被某种利器捅开的洞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她的左腿和鞋袜。
她艰难地扶着墙壁，拼命地喘息，脸因为疼痛扭曲着，发丝掺着泥沙，和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东西一起黏在脸上。
——可即便如此仍旧强忍着没有倒下。
像是终于意识到眼前有人，抬起头，看向他。那双棕色的眸子丝毫没有因为她此刻的狼狈而蒙尘，反而被灯光镀上了一层锐利的华彩，在这夜色里熠熠生辉。就像是全副武装的战士全副精神地警惕着，游走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中间。
然后，在对上他视线的时候，突然敛去了全部锋芒。
从未见过谁对他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就算是那些短暂被他的外表迷惑的女人，也不会对着满身鲜血的他这样微笑。
没有畏惧，没有厌恶，彷佛盛满了全世界的欢喜和幸福，将倒映在她眼中的自己装点成柔软而美好的形象，甚至可以看到自己身后从未在意过的星空。
她向着他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部下举起了枪，被他抬手阻止了。
一步，她停下喘了几下，拖着受伤的左腿再一步，停在了一步之遥的地方，努力向他伸出手。
“不要哭，太……”
话语未竟，眼瞳中的神光涣散，倒了下去。
坡道那头，似乎有人在窥视着这边的情况。发现他的注视之后，犹豫了一阵，转头跑开了。
“太宰先生？”见他真的扶住了这个不明来历的女人，部下询问道。
他看了一眼倒在怀里不省人事的女人，立刻判断出对方是中了“迷迭香”。大腿上的伤口从角度和溅射到右手上的血迹可以看出，应该是她自己做的。
——为了对抗药物对神经的侵蚀，保持清醒，她应该是用了什么利器捅了自己一下。
就连他们这种身处黑暗世界的人，都很少能狠得下心做到这种程度。她一个生活在阳光下的普通人，竟然有这么强的意志力。
之前还觉得她是tog嫌疑人名单中最不可能的那个，现在看来，竟然是他看走眼了。
林诗音。
藤村真央提过的，最近来横滨度假的朋友。之所以这个时间点来横滨，是应真央的邀请来这边旅游的，挑不出错的理由。
要真纯粹是来旅游的，那也真是够倒霉的，才来横滨两天就遇到这种事。但如果她就是tog的话，那这个时间点来横滨，一定有他不知道的特别的理由。
还有一件事让他十分在意。
她刚刚是不是，想要叫他的名字？
深深地看了眼倒在怀里的女人，说：“去医院。”
想起了好久之前的事。
那件被她压进记忆的最底层，不愿回首的过去。
mimic入侵横滨前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身体不适，还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她整夜整夜无法入眠。为了让拯救织田作计划天衣无缝，她做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
前往横滨，近距离监控事件发展。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个时候，潜意识是在挣扎的吧。因为一旦解决了这件事，她就再也没有正当理由继续关注那个人的人生了。所以她宁愿违背自己给自己设定的规则，也要找借口去一趟那个人生活着的土地。
若无其事地聊起公司年假，若无其事地询问摩天轮的胜地，然后等着真央跳进她的陷阱里，主动邀请她前往横滨。
到达那座城市的第一天，她去了海边的栈道。她清晰地记得，那个人孤身一人披着傍晚的霞光，漫无目的地踏过这里的每一块砖石。海风扬起他长长的衣摆，像是想要赠与他黑色的羽翼。
到达那座城市的第二天中午，她去了一间装修朴素的咖喱店，点了最辣的套餐。然后意外地发现，这点辣度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无法想象那个人会辣到鼓起腮帮子不停灌水，一边用甜腻的声音撒娇般地喊辣。
到达那座城市的第二天晚上，她坐上了太空世界的摩天轮。在这里眺望海景，去寻找那在夜色中闪着红光的港口mafia大楼，想象着那个人软趴趴地赖在沙发上，就算被踹也懒得动弹的模样。
到达那座城市的第三天下午，她去了lupin酒吧，点了一杯鸡尾酒。看着眼前熟悉的陈述，和身边两个空位，然后举起手中的酒杯，跟不存在的那三个人碰杯，无声地说了句：
为了野犬。
像个笨蛋一样。
时间没有意义地流逝。
没有期待中的偶遇，没有幻想中的擦肩而过，在这座人口300多万的大城市里，她跟他就像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平行线，根本不会因为什么命中注定的巧合浪漫地相遇。
她还是只能隔着时间与空间的距离，去“看”他的世界。
所以，他仍旧只是个纸片人。
这是没有意义的旅程。
浪费了她使用未来视的时间，还一事无成。
mimic还有一周就要入侵横滨了，她该清醒了。
在一家路边的拉面店吃晚餐的时候，她下定了决心，明天就买机票回家。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意识到了身体的不对劲。
明明没有运动或者紧张，心跳却在加速，身体意味不明地出冷汗，大脑变得有些迟钝。想要喝口水清醒一下，却在碰到杯子的电光石火之间想通了其中关节。
最近横滨地下有新的毒·品在流通，是会让人丧失意识的“迷迭香”。
她刚才吃饭途中去了一趟洗手间，所以自己的杯子或者碗里，可能被人动了手脚？
心跳的声音愈加吵嚷，记忆中与“迷迭香”相关联的可怕案件触目惊心，偏偏大脑开始拒绝思考的指令。她迅速地站起身，尽量不动声色地重新回到洗手间去。
短短几步的距离，竟然都走得有些艰难。
打开水龙头，试图用凉水让自己清醒，失败。
故意用鼻子去吸水，想要把自己呛醒，失败。
看着镜子中满脸都是水的自己，想象着如果昏倒后会发生的事，她终于下了狠心。
拔下自己挽发的簪子，随便在龙头下冲了冲，闭上眼，咬紧牙关，狠狠地向大腿上一戳——
“唔——！”
痛，好痛，痛到视线在瞬间就模糊起来，泪水无法抑制地奔流而出。
锥心刺骨。
痛像一柄利刃，不由分说地斩开了笼罩住大脑的混沌，也几乎斩断了她站立的力气。
好痛。
可她不能等在这里。
好痛。
走不动，爬也要爬出这个困境。
好痛。
她颤抖着，哭着，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用不知哪里来的毅力，爬出了洗手间的窗户。跳下去的时候，她甚至以为自己会因为疼痛就这样死掉。
可她没有死，她还在痛。
所以，她还可以继续。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爬起来，一步一步，努力想要远离那个店铺。
要走到哪里去，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知道。
大脑再次开始罢工，思维渐渐模糊，已经无暇去分辨是药物的作用还是失血过多。她只是拖着受伤的腿走着，只能向前走……
然后，她在一盏老旧的路灯下，看到了幻觉。
对，她竟然以为自己看见了那个人——
看见了太宰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迷迭香致幻，诗音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所以她觉得这次来横滨才跟太宰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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