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东方撕开缝隙,晨曦注入漆黑的苍穹。
越西辞一夜无梦,难得好眠。只是这份好眠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匆匆赶来的岫玉搅醒。
“姑娘!姑娘!今晨是要祭天的,您怎么还在睡啊……”
岫玉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扒拉开。
越西辞睡的正酣,突然有人将她身上盖着的被子扯走,她下意识打了个激灵。然后从睡眠中匀出了一只手在床榻上摸索起来。
没有被子,只有坚硬的床板,和……
滑滑的,嫩嫩的,暖乎乎的……
越西辞猛的张开双眼,把手里的东西拉到眼前,迷迷糊糊地辨认着。
这是一只手!
越西辞大惊失色,凶恶地把它从自己的手里丢出去。
头上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
“三妹妹,你怎么还不起床呀!”
这是越北歌!
越西辞这下子真是半点睡意都没了。她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越北歌的渐渐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面孔。
越北歌一副大病初愈的虚弱模样,双颊惨白,嘴唇上也毫无血色。颧骨突出,活像掉了十几斤肉。
这一场大病把她折腾的不轻,亮莹莹的双眸也披上了一层黯淡。
可她依旧很欢乐。
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就和越西辞第一次见她时同样活泼。
越西辞微微一怔,一时之间竟然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
还是越北歌嘟囔着嘴,小脸上架着半幅不满,半幅高兴地又拉起越西辞的爪子,委委屈屈地说道。
“三妹妹,我病了好些日,你竟然都没来看我。可真是叫我伤心极了。”
越西辞瘙了瘙鬓角的碎发,尴尬地解释道,“我也是担心会打扰到大姐姐养病。”
不过越北歌好像就是顺嘴一体,全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害,咱们姐妹谁跟谁。”
越北歌把越西辞从被窝里拖起来,一边点着她,一边使唤岫玉给她换上一身宽袖礼服。
“你不来找我,我可给我无趣坏了!”
越北歌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又看不惯越西辞懒洋洋的模样,硬是急出了半头冷汗。干脆亲自上手,把越西辞塞进了掐腰长摆的礼服之中。
待到越西辞彻底收拾停当,才又叫越北歌挽着胳膊走出了帐子。才一出门,就见赵氏已经穿好了一品诰命礼服,头戴玉翠凤冠,站在营帐的外。身后还跟着小心翼翼地越南诗。
越西辞脑海中的弓弦拉了个圆满,对不远处这对母女的防备也升到了顶级。
赵氏端着副雍容笑脸,朝着她二人招了招手,“歌姐儿,辞姐儿,来,到母亲身边来。”
越北歌永远是不知道愁的模样,拉着越西辞蹦蹦跳跳地朝着赵氏跑去。
赵氏看着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姑娘终于褪去了病恹恹的惨白脸色,面皮上的笑容也多了些真心。
她一手拉着越北歌,另一手拉着越西辞。语重心长地将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歌姐儿,你三妹妹这是第一次参与秋狝。你作为长姐,可得好好照顾她。”她拍了拍两人的手背,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又提起了越南诗,“瞧瞧,你们姐妹三个站在一起,真是比这闾山秋景都要抓人眼,当得一句‘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越西辞瞧瞧打量着,今日姐妹三个穿的是同色同款的礼服,然而一眼望去,竟叫人全然看不出三姐妹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三人之间又有意无意地隔绝开来,叫不认识的人看到,还得当是三个陌生人偶然间凑到一起了。
更不要说他们三个人里,越北歌大病初愈,越西辞深眠未醒,脸色都差的很。也就只有一个越南诗能顶上赵氏那句“巧笑倩兮”了。
“行了,时间不早了。咱们也往祭台那边去吧。你们父亲可是一大早就过了。”
赵氏发了话,姐妹三个齐齐福身应是,跟在赵氏的身后往昨日新搭建起的祭台而去。
越家的姐妹三个没有爵位诰命,说白了就是来凑个数儿,跪在队伍的大后方充个人头,感念一下苍天厚德,天子圣明。
赵氏多嘱咐了几句,又留下几个心腹婢女看顾,才往自己应当站着的地方去了。
厚重低沉的牛角号随着日头的高升沉沉吹响,太子手持笏板,在礼官的指引下一步步走上新搭建的高台。
他一身玄黑色朝服,刺绣的银线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出凛冽的寒芒。
三柱清香,对空而祭。
乐官奏乐,礼官唱礼。
“于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
清庙祝词被缓缓吟出,太子也随着厚重的礼乐之声三跪九叩,端端正正地行完了全套的祭天之仪。
浩浩人群跪倒在地,黑压压地一片皆匍匐在太子脚下。
身在大后方的越西辞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人人都想当这个皇帝。
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快感又怎么是她这样的升斗小民能体味到的。
她遥遥望着距离高台最近的两拨人,左侧是宗室,右侧是朝臣。他们大概也能称得上是这世上离至尊之位最近的两拨人了。
一方凭着血缘,一方凭着才干。
硬生生地将大秦朝堂撕扯出一条鸿沟,两方人马比邻而居,对立而站。却又不得不维系着表面上的平静,谁都不愿先伸出试探的脚。
即使看不清,越西辞也知道站在右侧最前方的那个人便是越相。
越西辞回想着自己与越相的几次见面,轻轻笑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位内阁首长的脸上,如今是个什么表情。
跪了大半天,繁重的祭天典礼总算是完成。越西辞周围跪着的姑娘们都是在家里金尊玉贵娇养长大的,早就跪的腿脚酸麻。
各家的丫鬟连连上前,把自家娇贵的姑娘扶到场外伺候。
岫玉也跟着这群人凑了上来。
她一手挽着越西辞的胳膊,一手环在她的身后。给越西辞一个支撑。
“这罪可真够受的。”越西辞小声跟她吐槽,“又困又饿又累,看着是荣耀了,遭的罪只有自己知道。”
岫玉搀着越西辞,同仇敌忾地点头附和。
听着越西辞说饿,还从身上摸出了一包糕点递了过去。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越西辞夸奖了一句,看见吃的双眼放光。
她饿了大半天,比起祭天求来年风调雨顺,越西辞更希望能来点东西先祭祭她的五脏庙。
岫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这不是奴婢准备的。是爷刚才让身边的小厮送来,说姑娘肯定饿了。”
越西辞拆包的手蓦地一顿,她微咳了两声,又继续拆了麻绳,从油纸里取出一块豌豆黄塞进嘴里。
“这挺好吃的。”越西辞把豌豆黄咽下去,“你去问问是在哪买的,等回了京城也给我买些。”
这豌豆黄是真好吃,甜而不腻,豆沙细滑。
岫玉忍着笑答应。
她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宫里的点心,如今整个大营也只有一个人会有。
世子爷又去抢太子的东西养姑娘了!
两人慢悠悠地往越家的营帐走去,只是还没走出多远被人叫了住。
“三妹妹!”
明明都是跪了大半天,越北歌还是个病号。可她如今的情绪竟然比越西辞还要高涨。
越北歌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拉起越西辞的手不放。双眼亮晶晶的,好像知道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儿。
“三妹妹!方才户部尚书家的大姑娘邀我明日去游湖,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