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挂天际的明月与星辰,窗外还有树梢间掠过的风吹树叶声。
属于安西王府的夜晚寂静而又平和。
高门深宅的院落里,所有的仆役都适时掩去踪迹,只等主人传召时才会出现。
而这座王府的主人如今正在帮人烧柴禾。柴木偶尔发出“噼啪”的燃烧声,与窗外“簌簌”的风声凝结成一段有趣的乐曲。
越西辞用白皮包着油酥,而后将两种面团合着擀成薄薄的面皮。再卷成一股,切成均匀的小介子。
她的手法十分利落娴熟,舀馅包料一气呵成。只一个扎眼的功夫便包出了近十个小团子。
紧接着又以一种十分快速的手法将小团子拍扁整成牛舌状,又在表面上均匀地撒上了一层芝麻。
“你的火烧好没?”
越西辞一边将半成品整齐地拜访到盘子里,一边开口问道。
“烧好了!烧好了!”沈凭舟忙不迭地回答。
越西辞这才端起放着牛舌饼的盘子,朝着灶台的方向走过去,将半成品放在那传统的烤炉之中。
在越西辞成为一个西点师之前,她其实更喜欢研究传统糕点,也曾走访过许多的传统糕点的制作世家,因此她古时候这些烘焙用具也是十分熟悉。
至于她为什么会成为一个西点师?
那当然现实的重击要她不得不低头……
越西辞用陶制的碗形盖封住烤炉,回想起自己当年立下的豪言壮志,弯起了眼睛。
沈凭舟就站在她的身侧。本来是渴望地看着越西辞将牛舌饼放进烤炉的他偶一回头,便看见了这比璨星还要闪耀的笑容。
他的心莫名地软了一下,不受控制地抬起一只手,在越西辞那笑的弯弯的嘴角上摸了一下。
越西辞一惊。下意识地往后一撤。
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双如葡萄般的大眼睛一霎不霎地盯着沈凭舟,十分警惕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沈凭舟早在她后退的时候便收了手。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鬓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炉子太近,双颊上升起两团不自然的红晕。
“没……没什么。”沈凭舟磕磕绊绊,想了又想才终于找到一个好理由,“你嘴角又面粉,我替你擦一擦。”
越西辞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包牛舌饼的时候,好像确实抬手划了一下,于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沈凭舟的这个理由。
沈凭舟在说完之后便又低下了头。双眸死死盯着正在工作中的烤炉,也不再抬头看越西辞。
越西辞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神色同样有些尴尬。
“咳咳,”越西辞轻咳了两声,“再等一会儿,就该出炉啦。”
“嗯。”
见沈凭舟反应淡淡,越西辞再次提议道:“不如咱们出去等吧。这屋里怪热的。”
她说的倒是实话。或许是因为整间屋子的摆设都是新做的,因此通风并没有正常的厨房好。一开始门窗都开着,且这最重要的烤炉并没有点着,倒是不觉得闷。如今烤炉点着,又是盛夏的夜晚,房中不免闷热了起来。
越西辞期待地看着沈凭舟。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觉得沈凭舟的双颊比刚刚更红上了几分。
越西辞只当他是热的,率先走了出去。
她停在台阶上,迎着月色抻了个懒腰。
身着一身鹅黄长衫的女孩仿佛是在应和着高悬的明月,而地上的点点灯光摆在女孩的不远处,就如同点点繁星。
沈凭舟望着众星拱月般的越西辞,忽的又笑了。
月亮女孩站在台阶上,在衣袖里掏了掏,却没能掏出自己想找的东西。她又歪着头想了想,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已经把手帕给了沈凭舟。
正当她想要回头索要时,却发现沈凭舟已经将东西递过来了
——就仿佛刚刚做牛舌病时,他给她递芝麻那样。
只是仔细看看,沈凭舟递给她的这放锦帕与她的丝帕并不相同。
越西辞狐疑地看他,只听沈凭舟解释道:“你给我的那方帕子我放在了袖子里。许是刚刚纵马的时候,不小心滑出去了……”
沈凭舟顿了顿,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
还没等他的目光接触到越西辞的脸庞,便看见一只沾着面粉的小手伸了出来,从他的手上拿走了那方锦帕。
“我给你一方帕子,你也给我一方。咱们扯平啦!”
越西辞说。
她拿帕子垫在台阶上,而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可累死我啦!”越西辞又抻了个懒腰,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仰着头问道:“你不累吗?不坐下歇会儿?”
沈凭舟从善如流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其实他完全可以交个下人搬两个凳子过来,可他又私心里不想叫人来破坏他们两个独处的时光。
与越西辞独处的感觉就像是罂-粟膏似的,叫他欲罢不能。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并肩而坐。
晚风轻轻拂过两人的脸庞,身侧树上的夏蝉的鸣叫声不绝于耳,为原本就十分丰富的乐曲再填了一道和声。
与风声蝉鸣一道的是,是沈凭舟仿佛能听见的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与越西辞相处多次。这还是他第一次心跳的这样厉害。
他有些恍惚,看这天边的明月都仿佛是看着那个鹅黄衣衫的女孩子一样。正当他想着自己是不是病了的时候,越西辞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呐,沈凭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沈凭舟点点头,却并没有听到越西辞接下来的话。
他不由得偏头望去,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着眼睛,闭目养神。
沈凭舟失声一笑,忽的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些傻傻的。
“你说。”他出声回答道。
越西辞虽是闭着眼睛,但却并没有睡着。一听到沈凭舟答复了她,原本闭着的眼皮再次张开,猛地转身看去。
只是她没想到沈凭舟同样也在看她。
两个人,两双眼,四目相对。
沈凭舟的脸上依旧残存着笑意,这一丝笑容被越西辞捉了去,也叫越西辞红了脸。
“咳咳……”
还没等沈凭舟反应过来,越西辞便立刻转了回去,还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声。
沈凭舟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只是这次没叫越西辞瞧去。他同样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你想问什么?”
转回去的越西辞抿了抿唇,又像是在做心理建设似的深吸了一口气。
“沈凭舟,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呢?”
“簌簌簌——”
风突然吹的大了些,树叶彼此碰撞的声音也更加清脆了起来。夏蝉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就像沈凭舟的心跳声一样,渐渐的缓和了下去。
沈凭舟从她的身边站了起来。他负着手,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我说了,我想做你的客人啊。”过了许久,沈凭舟的声音才从上方传来。
越西辞仰着头,看着他的背影,同样站了起来。
她绕行到了沈凭舟的正面,有些固执地直视着他,“不,不对。”她摇头,“客人不会关心厨子能不能生活的好,客人也不会关心厨子会不会受人欺负……你这样关心我,还给我婢女,你莫不是……”
“扑通、扑通——”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跳动了起来。速度竟然比刚刚还要迅速,仿佛要从他的胸口直跳到嗓子眼似的。
越西辞沉默了半晌,才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沈凭舟,你莫不是要谋反吧!”
“……”
那颗躁动的心漏跳了一拍。
沈凭舟嘴角微抽,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站在他对面的越西辞不自知地依旧在哪喋喋不休,“沈凭舟,你说你谋反做什么呢?你已经是安西王世子了,你们安西王府在西北不就已经是土皇帝了嘛……你说就算你谋到了大秦江山又有什么用,这么大的地方整日殚精竭虑的……”
“我并不想谋反。”
沈凭舟突然抓住她四处挥舞的双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却再次肯定地说道:“我并没有想要谋反。”
这回轮到越西辞怔住了。
在她的心里,沈凭舟肯定是大大的得罪了太子殿下,最后才会被当成“岁帛”送去柔然。想也知道沈凭舟到了柔然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她可听到了刚才牵马的仆人是怎么称呼沈凭舟的。
他和岫玉一样,都是称呼沈凭舟为“爷”的。这难道不是说明,岫玉其实是沈凭舟的人吗?
沈凭舟敢在太子东宫安插人手,难道不是要谋反吗?
越西辞想了半天也只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可她又想不明白,如果岫玉真的是沈凭舟的人。他好不容易地把人安插进东宫,今天又一句话把人送到她的身边,到底是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