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西辞很不喜欢被这样打量。就好像她是待价而沽的物件儿似的。
仔细想想,好像从一开始她就在被禁锢着。如果说被冷落在庄子里,是为了让她对赵氏产生感激之情,那么现在这种看似亲热贴心,实则看管的对待方式正一点点削减着她自主性。
她的一切都被掌握在赵氏的手里。
现在,赵氏的问题还没等她回答,越南诗身边的丫头就敢先开口,更不提那话语中暗藏着的指责的意味,仿佛是因为她在同沈凭舟说话,才叫越北歌掉进池塘里,还被太子殿下勒令不许上岸的。
越西辞垂在身侧的双手默默紧攥成拳。
这憋屈的滋味……
一双大手不知何时包住了她的小拳头。越西辞甚至能感受到那只手的掌心磨出了几颗茧子,粗粝地有些磨人。可那手掌中所散出的源源不断的热量却也将她趋近冰冷的手掌捂得暖烘烘的。
还没等她的眼神接触到沈凭舟的侧颜,沈凭舟便已经抽走了手,从她身边走过。
那柄折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他打了开,正悠悠地在他身前摇着,正正是一副不讲道理的纨绔模样。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家大姑娘掉进水里倒是本世子的错了!”
那丫头怔了怔,没有想到沈凭舟竟然跑出来插上一脚。
她自然也对沈凭舟在京城中的凶恶名声有所耳闻,赶紧低头认错:“奴婢不敢。”
“夫人,贵府的规矩真是有趣。主子还没说话的时候,丫头随意插嘴。主子问话的时候,丫头倒是低头不语了。”
沈凭舟摇着扇子嗤笑一声,又望着太子随口提议道:“要是贵府□□不出趁手的丫头,不如叫太子殿下赏赐几个。丞相也是国之肱骨,没得叫这些粗鄙不堪的丫头在外败坏相府的名声。”
太子突然被提,不由得皱着眉深深地望他一眼。而后才收回目光,应和道:“阿舟说的不无道理。我大可去求母后,赏几个得力的出来。”
“太子仁厚!夫人还不赶快谢恩!”
沈凭舟嬉皮笑脸地与太子一唱一和,三言两语便敲定了要赏赐宫娥出来。
让外人进丞相府伺候可不行!赵氏这下也顾不上打量越西辞了,眼底生出一片惊骇。连忙张了张嘴试图挽救。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便又听越大公子欣然谢恩。
“那微臣便多谢太子殿下了!”
赵氏的话彻底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她看着越大公子满是奇怪,不晓得越大公子的举动有什么深意。
越大公子自然也看到了赵氏的眼神,可他又不能跟她解释,只能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示意赵氏先找个机会把越北歌从池子里拉出来。
可沈凭舟却又开口了。
“这人是你的婢女?”他问越西辞。
越西辞被这样跳脱的对话弄得一怔,只是身体却被脑子实诚地先一步摇了摇头。
“她是二姐姐身边的丫头。”越西辞回想了一下,“我记得是叫逐云。”
“那你的丫头呢?”沈凭舟摇了摇头,似乎是十分感慨地发问,“自家主子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做人贴身丫鬟的也不知道出来护着?看起来也是个没规矩的。”
沈凭舟倏地笑了,仿若一直逮到兔子的狐狸,狡黠灵动。
“不如趁此机会,叫太子殿下多赏赐几个丫头出来,专门拨两个来伺候你。”
本想拒绝的越西辞眼前一亮。
如今她整个人都被赵氏看管着。名义上是给她的丫鬟,实际上都是赵氏眼线。她就像是一只小猫儿被困在相府的后院,束手无策。
可过了一瞬,她眼中的光便暗淡了下去。
可如果换上宫娥,不也相当于是叫太子在自己身边埋了眼线吗?
想起原书里太子登基后一碗毒酒要了她的命,越西辞感觉这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既然阿舟都开口了,岫玉,今天起你便跟着越二姑娘吧。”
还不等越西辞头脑风暴结束,太子便已经敲定了送给她的丫鬟。
被点到名字的婢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越西辞的身后,还福了福身,口称“姑娘”。
越西辞只觉得如今的场面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可她却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与她同样无措的还有赵氏和越大公子。
只见赵氏冷冷地瞪了一眼越南诗,后者的身体下意识一缩,幽幽地发出了声音。
“殿下……”越南诗白皙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抓上太子玄黑色的衣袖,“求殿下叫姐姐上来吧,再这么泡下去,姐姐非生一场大病不可。”
越南诗的声音再次将众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越南诗柔柔弱弱地拉着太子的衣袖,脸上带着十足的恳求。双眸似水,看得人心头柔软。
“你真的想要她上来?”太子的脸上划过一丝恰到好处地落寞。他回身看她,幽深不定的眸中滑过幽幽暗光,“她原本可是想推你下水的。”
太子殿下作为大秦未来的主人,在臣子家里说句话并不遮掩。
可这样的理所当然却叫赵氏和越大公子神色讪讪,心里将冲动娇蛮的越北歌埋怨个遍。
越南诗身形一滞,她松开了抓着太子的手,很是知礼地福了福身。
“求太子殿下让大姐姐上岸吧。”
这一声“大姐姐”叫的诚恳,然而太子却恍惚一下,从中听出了越南诗的无奈。
是啊,越南诗总归姓越,还要在越家生活下去。他今日为了她惩戒越家嫡女,却总不能日日护她。丞相夫人也并不像京中传闻那样识大体,只怕他今日他离开之后,赵氏会将怒火全都发这可怜的柔弱女子身上。
不是甘愿,却也不是虚假。只是为了自己不得不做。
“既然苦主求情,夫人便叫人将令嫒捞上来吧。”
太子说完便拂袖而去。沈凭舟轻嗤一声,向越西辞炸了眨眼,仿佛在暗示她,叫她等着自己。而后也跟上了太子的脚步离开。
有了太子的吩咐,水中和岸上的仆婢们也不在犹豫,连忙将已经在水中泡到浑身颤抖的越北歌送上了岸。
赵氏也分不出心神管两个庶女,一边叫人去请大夫,一边叫大力婆子背着越北歌往正院匆匆而去。
越西辞目送她们离去,脑海中划过了许多想法。
如果不是她……
越南诗又岂会陷入今日这样尴尬的境地?更不要提太子那微妙的态度。
越西辞下意识望了望越南诗。见后者一脸迷惘,心中不免生出些唇亡齿寒的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