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一瞬间的念头就像破开竹子的刀,一刀下去再也制止不住，一裂到底。
那个像林错的男孩被林缙压在门框上，林缙的目光却没有落在男孩身上。
秦肃云忽然发现林缙看向男孩的眼神,他无比熟悉。林缙和他一样,都在从一个人身上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其实他心里早就察觉了，所以才下意识在林缙面前隐藏与林错的关系。
只他是从来没有深想过，从来不敢去深想,却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林缙收到林错生日礼物时眼中的笑意,从来没对别人有过。
颓废得半个月不出门,只因一个去见林错的电话就打起精神。
林缙带回家的男孩，眉眼间全是林错的影子。
林缙把开门的密码改成了林错的生日。
林缙装醉推开他是为了抱住林错。
第一次遇到林缙时，林缙喝醉了拉着他叫的那声‘哥哥’。
那张他看了无数次的照片，林缙一直不肯放下的深情，是给林错的。
林缙心里的人,是林错。
那他这样算什么？
秦肃云仿佛掉进了无底的深渊,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看不见,他分清这一刻让他迷茫痛苦的到底是林缙,还是林错,或者是林缙爱的人是林错这件事,又或者是他放弃下林缙爱上林错。
不稍片刻，马路上堵起了车龙，喇叭声不断,终于把秦肃云吵回神。
他慌忙开车,没理后面车主的谩骂，不知道引起的骚动有没有被落地窗里的人察觉，林错看到车一定会认出是他。
可他一刻也不敢留下去,他害怕面对林错，也无法若无其事地再在林缙面前装出与林错不熟。
他活了30年头一回这么狼狈地逃开，以为看不见就能冷静下来，脑子里却挥不去林缙手伸在林错耳鬓的画面。
为什么是林错！
是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林错！
元旦的喜气还没有退去，街上随处可见促销留下的海报，不时传来喜庆的音乐。
秦肃云开着车穿过热闹的街道，仿佛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此时只有他一个人在难过。
某一个瞬间，他身体里蹿动的狂躁暴戾到了极点，陡然猛踩油门，直直往路边的路灯杆撞上去。
嘭！一声重响。
越野车的安全性能很高，路灯杆被撞弯了，车也没大的损伤。
秦肃云头埋在安全气囊里，一动不动，他没有受伤，无比清醒。
“有人出车祸了！”
“里面的人没事吧！”
被吓一跳的行人反应过来，纷纷围到车旁，有人招呼报警，有人招呼救人。
秦肃云好不容易安宁了片刻，耳边的声音又嘈杂起来，车外有人不停地拍车门，朝他喊话。
吵死了！
他烦躁地抬起头，降下车窗，视线正对上车外叫他的人，对方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抖，不自觉地退了半步。
“滚！”
秦肃云骂了一声，丝毫不理会路人的好意，毫无预兆地倒车，扬长而去。
撞了这么一下，他多少冷静了一些，把车开到一家拳馆，换了衣服，找到陪练，将满身暴戾都发泄在拳头上。
最后，他练废了七个陪练，打坏了沙袋，终于无力地躺在地上。
可是心里那股狂躁还是没有消失。
——林错。
秦肃云满身汗水，望着没有吊顶的天花板，只看得到一片黑色的漆。
他莫名地轻笑了一声，脑中又是林缙的指尖拂过林错耳鬓，眼神温柔得他只在那张看了无数遍的照片里见过。
——你可真是会招人啊！
“秦先生，您没事吧？”
拳馆的人没见过秦肃云像今天这么不要命，不只秦肃云不要命，他们的陪练都差点全折了。
秦肃云这一身戾气没人敢靠近，但躺这么半天没动，都怕真出点什么事，不得不过来问一声。
秦肃云听到了声音，没理说话的人，他兀自起身，一言不发地去洗澡换衣服，然后离开。
满街华灯霓虹，秦肃云在路边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9点多了。
他没跟林错说不去接他，林错肯定等急了。他连忙打开手机，没有林错打给他的未接来电，也没有林错发给他的信息。
刚刚平息下去的暴戾瞬间又回来。
林错喜欢林缙吗？
林错总说从小被人和林缙对比，总被林缙比下去，林丛新偏爱林缙。
他以为林错是不喜欢林缙的，林缙抢了他的父爱，什么都把他比过去，林错的所有自卑都来自林缙。
他以为林错是讨厌林缙的。
可是林错却愿意给林缙过生日，愿意对林缙笑，给林缙送让林缙高兴的礼物，陪林缙许愿吹蜡烛。
林错和林缙从小一起长大，林缙陪了林错最缺爱最无助的童年和少年。
他们之间怎么可能只有厌恶和比较。
恍然间，秦肃云觉得在他们三人之间，他是无端多出来，根本不需要的存在。
“凭什么我是多余的。”
秦肃云自言了一句，拨了林错的号码，林错隔了好一会儿才接。
“你没事吧？”
林错开口是个问句，秦肃云疑惑了片刻就明白过来。他撞了路灯杆逃逸，车主是林错的名字，交警肯定找了林错。
他沉声回道：“没事，你现在在哪儿？处理好吗？我叫周特助过去，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已经处理完了，已经回家了。”
“我马上回去。”
林错没有再回声，手机里静了片刻，林错先挂了。
秦肃云收起手机，连忙去开车，晚上道路通畅，半小时就赶回去了。
他进门时林错正坐在餐桌边吃面，暖黄的灯光从上撒下来，映在林错身映出一片温暖，仿佛季节越过寒冬，变成了春天。
这一瞬间，秦肃云身体到处流蹿的狂躁突然安分下来。
他换了鞋，走到林错身边，坐在林错旁边，看了眼林错的面，是点的外卖。
“我给你重新煮，别吃了。”
林错终于停下动作，转头看向秦肃云，“你为什么去撞路灯杆？”
秦肃云面不改色，伸手摸了摸林错的后颈靠过去，带着撒娇的意味柔声地说：“你不问问我有没有受伤吗？”
林错手一顿，从秦肃云的脸看到了脚，没发现哪里受伤，却突然泄了气。
他甚至说不清到底在气什么，在咖啡馆里他看到了秦肃云，看到了秦肃云看到了他和林缙，可是秦肃云就那么看了半晌，走了。
过了几个小时他接到他的车撞路灯杆的消息，监控画面里，车是主动撞上去的。
车是秦肃云送他的，他很清楚车的状况，不可能出什么问题，路上也没有什么需要避开的事物，就是秦肃云主动去撞的路灯杆，仿佛不要命了似的。
那一刻他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秦肃云为什么要撞上去？
“好了，我没事。”秦肃云亲了亲林错的唇角，“别吃外卖了，我去另外煮面，我也没吃。”
他起身站起来时，林错忽然拉住他的手。
“你为什么要撞上去？”
秦肃云定住脚步，林错既然这么问他，肯定是确定了当时的情况。
撞路灯杆只是为了让自己冷静，可要怎么向林错解释他遇到了什么需要这样冷静。
他闭了闭，无法控制的狂躁又回来。
“你想知道？”
秦肃云的语气蓦地沉下来，退后一步反握住林错拉住他的手，一把将林错拎起来，掼到了餐桌上。
他握着林错的脖子说：“你在咖啡馆里看到我吧？”
林错被摔得背疼，抬眼瞪向秦肃云，却看到秦肃云发红的双眼，一动不动地对着他，像是和他有仇一般。
秦肃云这火莫名其妙，他又好像知道是为了什么。他推着秦肃云说：“你现在很不冷静，等你冷静再说，放开我！”
“我不放，林错。”
秦肃云抓着林错的双手押到林错头顶，低身贴近林错，赤红的双目带着野兽般的狠戾。
他低头叼住林错的唇，直接咬出了血，然后舔干净被他咬出的伤口，微微抬起头说：“我说过我得到的就没有放手的道理。既然你看到我了，我也看到你跟谁在一起，你现在还要跟我说林缙是因为对你愧疚，所以对你动手动脚了？”
“啊？”
林错的怒气被秦肃云这莫名的问题弄熄了，“什么动手动脚？你看到了什么？”
“都摸到脸了，你还说不是？我不是瞎子，林缙看你的眼神，根本就不是愧疚！”
秦肃云仿佛终于在无底的深渊里找到出口，无论通向何处，都不顾一切地跳进去，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
“骗我是不是很有意思？你背着我去跟他吃饭，给他过生日，跟他在咖啡馆亲亲我我！把我放哪里了？你真的讨厌林缙吗？林错。”
林错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讨厌林缙。”
秦肃云愣了一瞬，哂笑了一声。
果然如此。
林错解释，“我承认我故意没告诉你，林缙在我离开林家前，对我表白过。但那不过是年少时的冲动，我不说是因为过去这么久，没有必要再提。”
“是这样吗？”
秦肃云脸上的笑多了几分冷。
林错被压得腰疼，推了下秦肃云没推动，放轻声音哄道：“我和他现在只是因为林蔓，勉强算是兄弟的关系。”
“他说的你都信啊！”
秦肃云感叹地说了一句，蓦地把林错扛起来，冲进了卧室。林错被他扔在床上，他随即压上去，像是要证明什么般，去扒林错的衣服。
“秦肃云，你发什么神经！”
“你不是问我什么要撞上去吗？”
林错停住挣扎，看着秦肃云凑在他眼前的脸。
秦肃云双手十指相扣地扣住林错的手，摁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错，脑中走马灯一样播放林缙对林错的所有细节。
那根本不是年少的冲动，是深埋心底的深情，念念不忘一直到现在。
他双手蓦地用力握紧，狠声说道：“因为我受不了这世上有人花这么多年觊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