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自海钓约会回来又过了半个月，凌云绣山度假项目进入了施工设计的阶段。
林错入行几年来这次是最轻松的，因为甲方格外好沟通，前期几乎没有加过班，也是最近施工图太多才加了几次。
他不傻，肯定是秦肃云交代过，不然这么为乙方着想的甲方能载入吉尼斯记录了。
又一次去甲方集团开会，开完恰好要到下班点，林错不必再回去打卡，于是出了会议室就在角落里给秦肃云打电话，秦肃云隔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
“怎么了？”
秦肃云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方便说话。
林错也压低声音说：“我在凌云，你在吗？”
秦肃云那头静默了片刻，“我有事，今天不回去了。”
林错并没有期待，毕竟秦肃云也忙，能腾出时间接送他大概已经是极限了。但多少有点可惜。
他回道：“那我走了，不能体验等你一起下班了。”
秦肃云那头轻笑一声，“下次让你等个够。”
“好啊，我等你到天荒地老。”林错脱口而出，秦肃云那边又沉默了。他担心秦肃云在忙，主动说，“不打扰你了，就这样。”
林错和同事一起下楼，因为提早下了一回班，各自都高兴地分头提早回家。
这几个月习惯了秦总的专车，林错没去地铁站，直接在路边打车。现在还不到高峰期，不会堵车。
他刚站在路边，手机响起来，看到是林缙的号码愣着没接。
好像很久之前林缙说过要回来，到底回没回来他不知道，他也不关心林缙回不回来。
等手机铃声自动息下去，他把手机放回去，结果又响起来。
他不悦地蹙起眉头，拿出来手机却看到是林蔓打来的。
“哥哥，我生病了，一个人在家，你能不能来接我去你那里？”
林蔓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和哭腔，林错蹙起的眉头蹙得更紧，问道：“叫医生了吗？是感冒了吗？他们人呢？”
“我吃药了，哥，我想你，你来看看我嘛。”
“好。”
林错没有犹豫，打到车直接报了林家的地址。
林丛新和那个女人一直都很疼林蔓，可想到他从小的经历，总难免担心那两人有什么疏忽，他不希望林蔓跟他一样因为童年影响到性格。
车在林家大门前停下，林错付完车钱下车，刚过外面的铁门林蔓就急忙跑出来，健步如飞，拉着他到一边，欲言又止。
林错一眼就明白林蔓骗了他，但小姑娘脸色发白，生病是真的。
林蔓主动地认错，“哥，你不要生气，先听我说，行不行？”
林错倒没想和她生气，点了点头，“你说，说服我了我就不生气。”
“是这样的。林缙今天回来，但是他跟爸吵架了，不愿去集团上班。然后呢，爸就说让你回家来上班，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林蔓眼中露着故作成熟的精明，林错认真地审视了片刻问：“你觉得这是个什么机会？”
“弄钱的机会呀！你看你上班那么辛苦，一年工资还不够买俩包，他的钱你不要白不要，进了集团这事才好弄钱呀。”
林错顿时不知该笑还是该生气，对着林蔓一脸认真的表情，问道：“谁跟你说的这些？”
林蔓煞有介事地解释，“哥，你别不在意。我偷偷告诉你，凝凝她本来有个哥哥，可是后来没了，隔年她爸妈就给她生了个弟弟，意图多明显啊！你也要早作打算，不然等爸全给了林缙怎么办？到时全便宜林缙那个大渣攻了。”
林错看着林蔓蓦然笑了，这孩子光想着让他去争什么家产，完全没想他争的家产里有属于她的一份。
他把林蔓的一长串话重新理了一遍，找到了在意的关键。
大渣攻是个什么词？林缙没事给他妹妹说了些什么东西！
他沉下声说：“以后别听林缙说他那些不雅的话，你是女孩子。”
林蔓忘了自己刚说了什么词，以为林错视金钱如粪土，她像个快急死的太监劝道：“哥，谁嫌钱多！再说他是你亲爸，林缙他爸又不姓林。”
“蔓蔓。”林错慎重地叫了一声，面向林蔓认真地开口，“我不缺钱，不管你要什么样的包，哥还是买得起的。林丛新的财产是林丛新的，他没有义务一定要给我，我也不需要。将来有一天也许你会明白，有的东西得到了，会让人更难受。”
“可是，哥你——”
“蔓蔓，林家对我来说，唯一珍贵的是你。”
林蔓鼻子一抽，抱住林错哭出来。她知道林错不屑林丛新的钱，可是在她看来那就是应该给林错的。林丛新已经在感情上偏心了，她希望林错至少能得到实际的东西。
她也确实不懂什么东西得到了会更让人难受，她只知道林错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
两三岁时候的事，她不应该有记忆，可她确实记得。
那天下雪，玩具房里只有她一个，她一直哭，可是没人理她，然后林错就出现在窗外。
隔着一层玻璃，她看到林错在外面逗她，做出奇怪的样子，在地上堆不同的雪人，她没有再哭，只觉得有哥哥在她很开心，一直到有人进来抱走她。
长大后她问她妈才知道，那天爸妈和林缙去参加宴会，带她的保姆偷懒，把她关在玩具房里不管她，一直关了三个多小时。
至于林错，谁也不记得林错那天怎么没一起去宴会，不记得林错后来有没有生病，也不记得林错为什么只在下雪的窗户外面逗她，而不进房间。
她只隐约记得，小时候她妈总是在林错靠近她时，就会很凶。
可就是她的父母也不会在下雪天里，隔着玻璃在外面哄她三个多小时。
林蔓脸埋在林错衣服上说：“哥，我以后一定找不到男朋友了，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的男人了。”
“那你别拿他们跟我比。”
听到这个回答，林蔓忽然又笑了，“谁也不能跟我哥比。”
前方宅子的大门忽然打开，林丛新站在门框里朝两人看来，语气不满地开口。
“怎么，还要我亲自请你才进来？”
林错没看林丛新，掰开林蔓的手说：“蔓蔓，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没事就好，我回家了。”
林蔓知道留不住林错，林错往外走去，林丛新忽然怒声吼道：“站住，我现在见你一面，是得求你还是怎么着？”
林错顿住脚步，转过身，面向林丛新，摆出客气地微笑，“见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他说完又转回身刚要走。
林从新从屋里走出来，“林错，你站住！”
他像是做了极大的妥协开口，“这些年你在外面也玩够了，是时候回家里来了，把你那没用的工作辞了，我给你安排个职位。”
林错不由得冷笑一声，林丛新把他这些年的经历叫作‘玩’？
玩什么？玩一个人独走他乡？玩割阑尾时自己给自己签字？玩抱着他母亲的遗像被赶出门？
林丛新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口，像是这些年全是他的胡闹不听话，一个‘玩’字就要概括过去。
“林先生。”
林错掷地有声地叫了一声，林丛新表情顿时变得很难看。
他再次面向林丛新，很多年他都没仔细看过林丛新长什么样了，发现比起记忆里并没多少变化。
迎上林丛新仿佛他有多不孝似的目光，8年来第一次正式对林丛新说话。
“首先，我的工作是凭自己能力找到的，我很满意，也不打算换工作。
其次，如果你看中我的能力，可以找猎头给我发offer，要不要接受我需要综合各方面考虑，但为了能保持愉快的心情，我想我大概率会拒绝。
最后，你要是想见我，求我我也不一定见。”
林错说完，看也不看林丛新一眼，转身就走。
林丛新怒火丛生，气得跺脚，捡起路边的一个花盆就朝林错砸去。
花盆落在林错脚边，但林丛新太过用力，飞起来碎片扎进了他的小腿，顿时血流出来。
林错疼得僵住动作，上次被玻璃杯弄出的一身伤好不容易看不到疤了，竟然又来，他的腿是受了什么诅咒？
“哥，哥！”林蔓扑向林错，看着他流血的小腿眼泪流得跟林错腿上的血一样。
她转眼怒瞪林丛新，“爸，你太过分了！”
林丛新僵在原地，最后咬牙切齿地说：“一个大男人，这点伤还能腿断了！”
这话林蔓震惊了。
林错却轻笑了一声。
确实断不了腿。
林错直接拔掉瓷片，把裤腿卷起来当绑带压制住伤口，伤口不大，不过可能有点深，血流得止不住。
林蔓焦急地说：“哥，我给医生打电话，你——”
林错阻止她，“不用了，你们家的医生治不好我的伤。我没事，回去后给你打电话。”
“哥——”
“听话。”
林错拍了拍林蔓的头，站起来走出了林家大门。
沿着宅子外的公路，他忽然想起这条路独自走过三次，高考那次，被赶出来那次。
这次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林错了。
他拿出手机准备打车，不小心点到通话记录，看到秦肃云的号码，下意识拨了过去。
接通后，他停住脚，语气波澜不惊地说：“秦哥，你能来接我吗？”
秦肃云的声音顿了一下才响起，“我有事，让司机去接你。”
林错没有期待，秦肃云之前就说了有事，但听到秦肃云的话还是不觉捏紧了手机，又松开。
其实腿也没多疼，没到非要有人来接的程度，只是从来没体会过狼狈伤痛在外时，有人来接的感受，实际上秦肃云来还没有打车快。
他回道：“不用了，我只是想见见你。”
秦肃云那头的呼吸重了一声，“发生什么——”
“再见，秦哥。”
林错打断秦肃云的话，说完就挂断。
他用打车软件叫了一辆车，在别墅门口车进不来，还是用林蔓的名义才放车进来接他。
秦肃云看着已经变黑的手机屏，忽然想起林错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他做什么。
就算前几天的约会，看似林错提出的，实际上也是他给林错的选择，他把时间交给林错，不过林错用来约会了而已。
除了林错满脸自信地推销自己的方案二那次外，林错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出的要求。
应该是今天下班没去接人，就跟他撒个娇而已。
秦肃云收起手机，退回去推开包房的门，偌大的饭桌只有林缙一个人坐着。
林缙靠着椅子笑着对他问：“老秦，偷偷摸摸的，我是不是有嫂子了？你去陪她，不用管我。”
秦肃云坐到林缙旁边，面不改色地回答：“没有。说好今天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