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弟啊,曾经也是她心中的骄傲,是她跟手帕交炫耀时最得意的存在呢。
娘亲逝世后,她还专门求了舅舅,把大弟记在了娘亲名下,成了嫡子。可既然成了嫡子,那他该和她最亲才是,怎么还是向着他那双生姐姐呢!他和她亲,她还可以求舅舅多帮帮忙,为他仕途添砖加瓦呢。
为什么要和林依依亲呢,她又给不了你什么。
林如月望着天边的弯月,心头惆怅,最近她越来越频繁想起前世了,可未来和前世不一样了,她想再多也没用啊。
也不知道她死那天,大弟去参加林依依的婚礼没有,听说他为了躲温宪公主,自请下放到闽南呢,要是他在京城的话,他会去吗?还是来给他这个便宜姐姐收尸呢,肯定不会吧,她前世就是太要面子了,总是端着,所以才和他不亲吧。
每次林依依撒娇着要他带礼物回来时,她就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她也想要礼物啊,她也想和弟弟撒娇啊,可祖母说,她是林家的嫡长女,要端庄守礼、温婉大气,可为什么她做到了这些,却是那样悲惨的下场呢?这辈子她也有亲弟弟了,他还会软糯糯地喊她姐姐,可她为什么还是不高兴,总觉得胸腔里面缺了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不是那个人吗?
知道定西侯要找祁淮后,林如月主动贡献了这些年里她积累的人脉,想起父亲听到这话时狐疑的眼神,她脸上流露出一抹苦笑,她当初刚重生,正是气极时候,便将人给迁怒了,现在想想,岚姨娘和林依依都已死去,大弟再怎么出色,也不过是给她林如月添砖加瓦。
至于寻仇这个问题,林如月不愿意去深想,当务之急是先寻到林祁淮。
且不说林家父女在这夜是如何难眠,边疆之上狼烟骤起,在这个士兵们好梦的夜晚,姜国三大将同时发起了攻击。
他们撕毁了盟约。
祁淮发现这个事实后的第一反应是去寻胡安国报信,结果等他望向中央大将的帐营,却赫然发现其中有火光升腾。
奸细,他无端想起了这个词,此时此刻,将军们恐怕自顾不暇。
祁淮抿紧唇,朝远离中心大帐的方向跑去。
大鼓在军营的最西方,距离他所在还有些远。
这夜,壮烈却毫无规律的鼓声在营帐中响起,周围好几个师的人都被这难听的鼓声惊醒,一时想要骂娘。
他们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难听的鼓声,像溺水的人最后的扑腾声,让人心焦。
“谁的恶作剧,大半夜扰民,找揍呢!”
“老子刚刚差点以为要淹死了,杀人利器啊。”
一大批人骂骂咧咧朝大鼓所在位置跑去,誓要将这杀千刀的抓住。
祁淮也没想到,他居然有五音不全的天赋,难怪幼时教他乐器的师傅总是愁眉不展,他还以为学艺术的天生多愁呢。
远远看着人潮涌来,祁淮放下手中的鼓槌,将衣服稍稍弄乱,做出一副刚刚跑来的样子,然而准备跃下高台的时候,动作又顿住了。
他想起了刚入尖刀营时老毛对他说的一句话,那还是老毛第一次那么郑重。
他说:“遇到大事时千万不要慌张,哪怕刀子已经割上喉咙,你也要面不改色,万人瞩目下更是如此。”
此刻看着那些跑跳的活跃士兵,再转向背后,似乎隐隐可见姜国旗帜,他忽然就懂了这其中意思。
说这话的“老毛”不是老毛,而是厉元帅,早在他被改姓为厉时,他就该知道这个事实。
祁淮慢慢直起腰,他抽出一旁飘扬的大金红旗,沉默地站在高台上,就像是一尊雕塑,坚韧地屹立在这西北边疆。
三十八师的人离这边最近,来得也最快,看到高台上的人影,他们不由顿住脚步,仰头望去,也不知怎么回事,心头的怒火全消,一个个自发列队。就连后来的其他师营的人,也被他们约束,在高台下列阵。
大金的红旗非大事不能移位。
这种架势,必定出事了。
等远处再没有人影出现,祁淮方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这是“老毛”给他的。“老毛”曾说过,令牌的背面有个小机关,打开后里面有个小东西,能救命,算是给他这个尖刀营第一的奖励,当然此时此刻,他不会认为这东西很简单。
打开后一看,果然,里面是半个虎符。
祁淮心情有些复杂,他将虎符高高举起,喝道:“全体听令,列行军阵,入北邙山!”
乙区共十六个师团,三十五师到三十八师处于北侧最外围,距离大鼓最近,看着下面士兵的军服,赶来的也多是这四个师团的人,祁淮猜测,另外十二个师团,要么是被抽调入中心大帐清理叛军,要么本身就是叛军。
内忧外患同时而来,这四个师团却没有接到命令,多半是胡安国出了事,唯今之计,当急流勇退、伺机而动。
军队有条不紊前进。
祁淮眉毛紧皱:“四百位百夫长、四十位千夫长出列。”
行军阵中跑出几百人来,祁淮放任军阵先行,将这些人领到一旁树丛中。
“你们去将伙头房中所有的油,菜油、豆籽油那些,还有酒,最烈的酒都弄出来,洒在军营周围,以最快速度来回。”他不慌不忙地吩咐,面上的神情镇定自若,让看到的人不由自主信服:“还有,张力留下。”
危机时刻,这些人都未多话,马不停蹄往回赶。
张力被单独留下,有些揣揣不安,那种风雨欲来的沉重感压得他喘不过气。
祁淮看着他,郑重道:“我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一定要完成。”
看着少年脸上严肃的表情,张力挺直了腰杆,重重地点头。
......
祁淮带军并未完全深入北邙山,这山里有狼,夜间十分危险,于是他命人在树林中外围停留。
然而一闲下来,人就喜欢说话,特别是这些没打过正经仗的兵。
祁淮静默地听了他们的谈话,发现大多都在疑惑这夜究竟生了何事。
说话的嗡嗡声越来越大,于是他说了实话:“姜国进攻了。”
仅仅五个字,林间霎时一静,唯有祁淮清朗的声音还在缓缓诉说:“我发现的时候,主帐那边已经起了火,恐怕是有内奸从中作祟,姜国动用了这样位高权重的棋子,必定想获得更多的利益。”
怕是全面进攻了。
这句话祁淮没有说出来,怕动摇军心,要是这群兵知道甲区丙区不可能前来救援的话,说不得会起乱子,现在还不到死战之局,不需要哀兵。
林中的兵都没有说话,祁淮也不再吭声,他想看看,得知这样的现状,这群兵是跑是留。
终于,一个士兵当先单膝跪地:“敢请少帅解我大金之危。”
大金持兵符无册封者,偏称少帅。这是真正的少帅,而不是当初林熙行的自封。
有一就有二,草丛掩映间,士兵的动作果决利落,这许多人,竟没一人做逃兵。
祁淮心情更复杂了,他知道,只要这次他出了头,那他就和厉家这条船绑得稳稳的,但是现在哪怕他撇开和厉家的关系,别人怕是也不会信。
当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人都承认同一件事,那剩下那个人否认也没用,就算那个人是当事人,他们也会认为你在撒谎。
他深吸一口气:“弓箭手出列,夜视佳者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