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卧室内一片昏暗。
窗帘是特制的亚麻深灰系,密度极高,也很厚重,所以每当阖上的时候,只要房间里不开灯,能见度几乎不足十厘米。
床头柜上放着的那盏夜灯今晚只开了一档,暖黄色的亮光投在两米宽的大床上,隐约可以听见平静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响起。
薄子敬将勾在钟宇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一些,胸膛赤/裸的贴着钟宇的背,两人之间的距离严丝合缝,才一动作,钟宇就下意识轻轻蹙起了眉,但眼睛却并未睁开。
薄子敬睡觉从来都不老实,一个人的时候早起就会发现脸已经一百八十度的移到了床的另外一头,整个四件套被他蛄蛹的一片凌乱。不自从跟钟宇一起睡之后,就勉强收敛一些。
只是钟宇一向浅眠,睡觉规矩,所以一开始那几天总是睡太好。虽然最近稍微习惯了,但还是会偶尔被薄子敬浮夸的睡姿给吵醒,比如现在——好不容易才刚睡着几分钟,那条放在他腰上的手臂忽然就勒的喘不气来。
“……”
钟宇费了不劲才将薄子敬的胳膊腿从自己身上抬开,撑起来看了眼时间,才不到十一点半,卧室的冷气打的很低,吹得有些头疼,钟宇掀开薄毯准备去厨房拿瓶水喝,才一转头,就见薄子敬闭着眼睛咕哝了一声,然后身子一翻,整个人四仰八叉的就移到了中间。
钟宇重新给盖好薄毯,穿了睡衣趿着软布拖鞋轻脚走了出去。
整个客厅安静的仿佛与世隔绝,钟宇端着热水杯走到落地玻璃前将窗帘掀开一条人宽的缝隙,雨夜之下交织着的红蓝光登时映入眼帘,刺的眉心都有些抽疼。将窗户慢慢推开,一瞬间,嘈杂的声音登时卷着大雨一块飞身打来,钟宇皱了皱眉,转身走进卧室拿了手机出来。
“喂!”隔着玻璃看向长宁路上此刻的忙碌与嘈杂,皱眉沉声问道:“今晚有什么问题吗?”
电话那头是正在加班的刘飞,此刻压着喉咙小声道:“一切正常钟副!您不是回家休息了吗?”
“我看长宁路上好像出事故了?”
“不知道啊,没接到通知说有丧尸出没,应该没什么事。”刘飞说:“对了钟副,十点多的时候指挥中心来了电话,问昨天凌晨市局接到的那起凶杀案,死者尸体的处结果出来了吗?出来的话需要您明天一早来单位跟领导们开个视频会议。”
“这个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钟宇皱着眉:“我已经把相关情况跟王秘书做了文件陈述,剩下的难道不是应该市局去汇报吗?”
“市局那边说是也要一起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窦科原话就这么说的,不知道是不是领导的意思。”
“行我知道了。”钟宇捏了捏指尖:“现在什么进度了?”
“凌晨到现在又排筛了二百多种样本,无一能用。”刘飞叹了口气,语气无奈道:“乌博士还把这些样本拿到几家医院开始配合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钟宇沉默了一会儿。刘飞说:“没事儿钟副,你今天好好休息吧,晚上有什么情况我再给你打电话。”
通话挂断后钟宇站在窗前思考了一会儿,杯身上传来他指尖扣上去的轻响,顷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了,进卧室穿好衣服,将床头灯替薄子敬关掉,抄起车钥匙就出了家门。
小区地库里的车都很久没出去见太阳,一眼望去车身上全是厚重的灰尘,钟宇将车钥匙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眼中间那个捷豹车标,这是刚才从薄子敬众多车钥匙里随便拿出来的一把。
虽然薄爷的车他很多都没见,不想要在众多车堆里找到也不是很难,只要盯准那个最贵的,直接解锁准能开走。
可惜五分钟后,才知道自己低估了这个小区有钱人的数量,这一排排车看起来没一辆是便宜货,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都没见的样子,钟宇试图用车钥匙远程解锁找车,费了半天劲,都没能找着,正斟酌这要不要给薄子敬打个电话问问看这车停哪了,才一拿起手机,振动响起,下意识点了接听键,还没等放到耳朵上,就听对面突然劈头盖脸:“你人呢?!”
听得的出来薄爷似乎起床气很大,心情不太好。
钟宇‘嗯?’了一声,说道:“我准备回一趟单位,对了,你一般把车停……”
“都几点了你还出门,你不怕路上撞鬼啊?”薄子敬嚷嚷着,语气里全是埋怨:“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万一一个人出点事儿怎么办?你现在人在哪呢?!”
“在地下车库,你还没跟我说……”
“负一还是负二?”电话那边已经传来薄子敬穿衣服的声音,钟宇赶紧:“你休息吧,我自己去就行。”
“哪个方位,a区b区还是c区?”
“……负二,c3区。”
五分钟后,患有严重起床气的薄爷已经穿戴整齐的从电梯里大步走了出来。
“你怎么跑这来了?我车从来都不在这边停。”薄子敬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看的出来睡意未醒,哑着声说:“谁让你一个人这么晚往出跑的!”
钟宇看都困成了血轮眼还不忘把自己收拾的服服帖帖,甚至出门的时候还往头上打了发胶,瞬间就对薄爷的爱美之心佩服的五体投地,当即驴唇不对马嘴的说道:“你还有心思打扮呢?”
薄子敬哼了一声:“现在知道你老公出门一趟的代价有多大了吧,一天天的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拉起钟宇的手:“你拿的哪把钥匙?”
钟宇将车钥匙提溜在眼前晃了晃,薄子敬笑道:“哎呦还挺会挑,这车我去年买的定制款还没开几次。”
一手勾到钟宇肩上:“走吧宝贝儿,带你兜风去。”
捷豹xk驶入黑夜,大雨很快就将车身冲刷的一干二净。
薄子敬叼了支烟,问道:“你这么晚回去干什么?”
钟宇低头发着消息:“去加个班。”
薄子敬心说这人真的疯了,要是没记错的话,俩从完事儿之后到他醒来,压根没睡几分钟,居然还能在事后提起精神冒雨去单位加班,果然天生跟普通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翻了个白眼,正准备数落一通,突然就见一阵强光闯进前玻璃,刺的薄子敬下意识眯了眯眼,刹车踩下,前方关卡很快跑来几名驻派士兵,隔着大雨敲下了的车窗。
“证件!”士兵高声道:“哪个单位的?通行证呢?”
薄子敬从口袋摸出警察/证给,突然发现前方道路拥堵,120救护车上来来回回有担架进出,整个现场看起来一片杂乱。伸着脑袋问道:“前面什么情况?”
士兵见是市局的,且警衔不低,也没追问通行证,赶紧先端正的敬了个礼,才说:“报告领导,前方有丧尸出没,目前正在抓捕,今晚指挥中心下了命令,所有车辆一律不准通行。”
薄子敬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朝士兵扬了扬眉,笑道:“行,我们保准服从命令立刻原路返回,谢了啊。”
车窗重新关上,薄子敬开始幸灾乐祸:“这下可不是我不让你回去了,物理条件不允许。”
幽暗的车灯下,钟宇似乎有点焦虑,隔着车玻璃往外看了好半天,才说道:“任何人都不能通行吗?”
薄子敬啧了一声:“你非得今晚回去加班?这实验室离开你几个小时应该还能转下去吧,怎么一脸哀生之多艰的表情,你再不睡我还担心你回头猝到试验台上呢。”
车头猛的一调,xk很快开始按照原路返回,车内气氛倏地沉默下来,谁都没说话,只有雨声噼里啪啦的响着,而后掺杂着一阵警笛声的聒噪,让这场大雨显得更加庄严犀利。
很久,薄子敬终于在一片沉默中开口说道:“对了我问你个事。”
“嗯?”钟宇下意识从喉咙里发出来一道声音。
“你对见家长这事怎么看?”
“......”钟宇本来以为他会问什么稍微有点建树性的问题才能对得起此刻严肃的气氛,没想到这人果然是不能用正常脑回路去看待的,脑海里先是被这个问题冲击的空白了一阵,随后才在薄子敬热烈的目光之下稍微回神来,低声反问:“你想让我怎么看?”
“我......”
“我觉得这本身就是两个人的事情。”钟宇打断他,用起了惯有的严肃与谨慎开口道:“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想也不迟。”薄子敬在他面前嬉皮笑脸惯了,难得用这种一本正经的态度跟钟宇讲话,连带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还是说,你压根没打算跟我发展未来?”
钟宇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是想很认真的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以前就一直想,但是从来没敢跟你提,因为我怕你心怀芥蒂,但是从晚上我爷爷给我打完电话之后,我就知道,我必须得跟你好好谈谈这件事对我来说的重要性。”薄子敬从后视镜看着:“钟宇,你有想过要跟我结婚吗?”
你有想过要跟我结婚吗?
这是从去年们在一起以来,薄子敬第一次以如此认真的态度来问他这个问题。
该怎么回答?告诉自己从来就没考虑?还是说现在觉得这样的相处就挺好,没必要非得走到结婚那一地步?
从李鸣的原生家庭态度他就能看得出来,这些有钱人家的婚姻标准比普通人只会要求更高。
如果现在是名女性,在不考虑门当户对的前提之下,还有资格跟薄子敬谈论关于结婚这样的人生大事,可他并不是。况且这里还是中国,传统观念很难改变老一辈家长的思想,丝毫没有把握指望德高望重的薄老爷子和薄子敬父母能够接受他们之间的爱情。
“还是说你需要再想想?”见半天不说话,薄子敬谨慎的问了一句,钟宇的眼神从恍惚中回神来,脑海中已经冷静下来,舒了口气,问道:“你爷爷应该还不知道是我吧?”
这话问的隐晦,却又明显。薄老爷子知道自己孙子谈了恋爱,但肯定不知道对方是名男性。至于薄子敬说什么都怪李局打小报告,这话钟宇压根不信,否则这么几个小时过去了,不信薄世勋志没让人去单位查他。
果然,薄子敬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说道:“嗨,早晚都得知道,在这之前咱们不得先商量一下怎么准备吗?”
“你想准备什么?”
“金银珠宝!”薄子敬土了吧唧的张嘴就来:“实在不行就慈禧太后十八件整全乎了一块备着。”
“......?”钟宇一下子摸不着头脑。
“我跟你说,我们家虽然有钱吧,但对给我娶媳妇儿这事也不是一点要求都没有。”薄子敬哼哼道:“虽然我家里人都不世俗,但是为了让你以后能够在老薄家立足脚跟,这嫁妆什么的都得整最牌面的,你放心吧,这事交给我,别人有的你都得有,别人没有的,你更得有!”
等等!!!我们刚才不是在讨论我对结婚这事的心建设问题以及你家长知道我是谁之后会不会接受的问题吗怎么一下子就跳到开始讨论嫁妆的事情了?!
“还是说你喜欢其他的,车、房、古董、首饰...只要贵的不要次的,就是五千年前的文物我都我都买给你,保准你嫁给我的时候风风光光。”
钟宇:“......”,果然在这种问题上,永远都比不上体贴聪慧的薄爷!
“怎么不说话?嫌啊?”薄子敬一乐:“没事,只要咱俩结婚了,我的钱不都是你的吗,不要只顾眼前,做人还得往后看是不是?钟副?”
钟宇一手按住额头,心说我为什么要突然跟讨论这个问题,到底是我有病还是他有病?
“还是等了这段时间再说吧。”钟宇动了动喉结,用一种超凡脱俗的表情看向前方黑暗,轻声道:“现在好像不太合适吧?”
薄子敬暧昧一笑:“有什么不合适的,总不能因为这些丧尸人都不能吃饭睡觉了吧?”
“这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薄子敬狡辩道:“就是世界末日来了,也挡不住我跟钟老师谈情说爱,再说,我们现在只是间接性讨论一下这个即将到来的事实性问题,没说非要在这个时间段内落地实践。”
“你是不是太闲了?”
“今天确实闲了。”薄子敬眨眨眼:“这不是刚送走李鸣和张怡,赶紧抽个时间维护一下我和钟老师的夫妻感情。”
钟宇咬牙:“我们感情挺好的,不用刻意维护!”
“你没听人家专家说吗?”薄子敬转头看着,笑的得意洋洋:“再好的夫妻关系都要用心经营,哎你好歹关注一下这方面的问题,万一哪天惹我不开心了,也有点这方面的知识储备来哄我一下。”
“哪个砖家说的?让他来找我面聊,如果能让我觉得说的有道,我倒是会考虑一下去储备这方面的知识技能。”
“哟~”薄子敬咧了咧嘴:“专家岂是你说见就见的,想得倒美!”
钟宇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嘴角刚刚提起的瞬间,忽然听见一声怪异的嘶吼割破雨声从车外传了进来,甚至都来不及褪下眼底的笑意,就听薄子敬忽然怒骂一声‘草!’,与此时,汽车方向盘猛的一转,轮胎瞬间就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一阵剧烈的摩擦声。
只瞬间,眼看着最四五只丧尸朝着车身齐齐冲了来,而后在猛烈的奔跑中,砰的几声巨响撞上了车头。
“小心!”
车前玻璃碎裂的瞬间,钟宇一把卸掉安全带,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飞扑到了薄子敬身上,随后在丧尸尖锐的獠牙之下,将死死护在了自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