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在周遭的镜身环成一条银线,最后尽数收拢在她腰身红绫。
陆归龄早已面色无虞,即使带着额角上那道鲜红的印迹,他仍然冷淡又矜贵,飘扬的衣袂翻飞,如同凡尘谪仙。
“姜雾,你在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喂血养灵是修士大忌,一旦犯下,往后路途心魔频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
他的神识被困在一处洞天福地,寻了好半会儿机巧,才察觉出这原是一份难得的上古机缘,他本欲携机缘破界强出,哪里知道洞府中锁魂的灵力半道强横起来。
等陆归龄好不容易施施然重回此地,眼见对面那人被吸得面无血色,一身精气逆流。
红衣美人停了笑,她一反常态定定看着他,“我的心魔,与你何干?”
那道声音又冷又清,活像传说中广寒宫里缥缈的歌谣,仙子倚在月桂树下,她眉眼留住冷冷银辉。
他不赞同的皱起眉,“这里是秘境,不是寻常……”
“陆归龄。”
他止住了话,端看杳杳昏色中,滚石散落,她步履缓慢的走过来,火红的裙摆拂过赭石。
“这是我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并不像之前一样暴躁又愤怒,气息平稳,慢慢叙说着一件无可争议的事实,
“你我二人,道不同,你没有资格管我。”
她停住脚步,二人的距离少有这般亲近,姜雾却没察觉出任何不妥,青年很高,她站在这儿需要抬起下巴,努力稳住微颤的眼睫。
陆归龄似乎感觉到了一点不适,他头一回带了少许乱色错开眼,往后退了退,“姜雾,你修为不够,不要因为一时意气,犯下大错。”
“犯下大错?”她的眼眸划过青年微动的衣袂,“你怎么不知道我是及时止损?陆归龄,你总是这样,总觉得自己掌控了一切,殊不知你现今的模样,对我而言,十分可笑。”
姜雾扯着嘴角露出笑意,满面讥嘲,“真君逗留秘境的时日太多,大约是忘了一句话,我不妨好心提醒,何谓死敌。”
陆归龄怔了一下,也就是这一瞬,他手腕被人用巧劲打住,虎口关节一松,手中玄色长剑转瞬间被美人夺下。
香风骤起,她那抹乌发飘然吹过他脖颈,带起一丝丝沁凉的冷意,陆归龄微微睁大鸦青的眼眸,端看她舞开罗裙,旋身转回水潭对岸。
美人一袭红衣猎猎,皓腕莹白,执剑玉立,眼眸冷淡出尘。
陆归龄虽然被这一变数弄得有些惊讶,但他随即垂下手,神色又恢复往日安然,伫在原地。
“姜雾,你用不了诛何。不要闹了。”
诛何正是她手中这把壑铁玄剑,世人少有知道玉虚真君本命剑的名字,原因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只不过是陆归龄自化神后也鲜少用它。
“都说剑修的本命剑轻易碰不得,犹如龙之逆鳞,触之即死。可我怎么看,你都好端端站着,哪儿有半分将死之态?”
“姜雾,你应该知道,死的不会是我。”
陆归龄神态认真,他仿佛笃定了对面那人不会动剑,掩在广袖中的手抬起,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别胡闹了。这个地洞支撑不了多久,快把剑给我,这里很快就会塌了。”
像是为了附和他的话,高处堆放的石块开始滚落,姜雾扬手一剑,带起一股凌厉的劲风,直直劈开周身碎石。
陆归龄轻叹了口气,欲催动剑心召回诛何,却猛然发现美人手中的长剑不动分毫。
青年身形微僵,眼眸浮现出明显的疑惑。诛何这把剑跟了他五十载,自摩诃镜出来后,就助他修行颇多,连天枢都曾难得的发出一句’绝世之剑’的赞誉,不可能在此间境地失了灵性。
姜雾并不清楚他做了什么,只是看着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惊讶,她颠了颠剑柄,笑得眉眼弯弯,“苍山首徒就这么宝贝这把破铜烂铁吗?”
玄剑发出莹莹光辉,姜雾扭过头,不动声色掩去耳鬓上渗出的汗珠。她的实力与陆归龄悬殊太大,催动诛何,几欲调动了她凝滞在金丹内的所有灵力。
也就是这一剑,从丹田窜上来的热气游走四肢,姜雾本能得握紧了手中的剑,耳边轰然乍响起滚滚雷声。
这是——
陆归龄身形一消,眨眼间就出现在她身侧,他拉住姜雾的臂弯,沉声道:“你要结婴了?”
头顶山洞坍塌,无数飞沙走石吹打在身上,姜雾挣脱开他的手,剑指来人,“与你无关。”
敞亮的天色终于照了进来,姜雾抬头,看见陷进来的洞口圈出一方云雾,积云翻涌,苍穹黑得如同浓墨泼汁,白电闪彻云霄,紫雷行如游龙,穿插在重重乌云内。
陆归龄张开掌心,试图召回玄剑,莹白如玉的光辉熠熠夺目,诛何在姜雾手中颤动起来。
嗡鸣声给乱糟糟的当下又添了几分烦乱,剑柄将她的手震得发麻,姜雾却死咬住牙,不肯松懈半分。
天上浮现出的雷霆,终于让她笃定了自己醒来后的猜测。
或许自己这五十年死磕的壁垒,不是修行不够,不是参悟不透,而是她根本修错了道。
纵然摩诃镜幻境百年,让她做了一场大梦,可她终究是握了刀刃,走出了自己循规蹈矩的坦荡道途。
她要想结婴,要想护住她所在意的人,必须握紧手中的刀,只有□□,刀锋才能照见那些颠覆太平心怀不轨的人。
那柄薄刃如雪的长刀不在身侧,就只好勉为其难用一用同宗兵器了!
手腕翻转,漂亮的剑花一闪而过,姜雾反握玄剑,只身飞出洞口。
陆归龄收了灵力,摊开的掌心慢慢收拢,他的目光深远悠长,那抹艳艳赤色在眼中倒映出绚丽的色彩,和着腾云翻涌。
他不再迟疑,立刻跟了上去。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刚刚从逆转阵法中走出的苍山弟子,被突然破碎的秘境震出来的他宗修士,以及落在林尖树梢上的三人,都惊疑不定的望着天上卷云积雷。
叶浣指尖还流着鲜血,怎么也止不住,谢长宁急得抓耳挠腮,揽过她腰身便要飞下去,被少女错身躲开。
他飘落在两鬓的须发被汗水濡湿,顾七七连忙抓紧他腰带,拦住了他身形不稳将要摔落下去。
“叶师妹!我带你下去……”
少女拂开他的手,眼中黑白分明,“我腿没瘸。”
“……我,我知道。”他固执的不放开她的手,一脸认真,“你方才流了太多血,我担心你头晕。”
又一声惊雷乍响,叶浣收回视线,天上凝聚之势还在生起,她皱着眉,细细看着雷边紫蓝色的光影,低喃:“紫蓝……是水,还是冰?”
谢长宁循着她目光研究了一下,连忙邀功道:“定然不是冰灵根,师妹你现下身体虚弱,应当不会引出雷劫,况且这番汹涌雷势,少说也得打个二三十道才能消止……”
他话说到后头察觉出几番不对,自己慢慢消了声儿,顾七七却扯了扯他的衣带子,及时补充说:“师兄,我听弟子们说我师父曾历了二十四天雷劫,才结了金丹,这要是打上三十多道雷劫,那岂不是将成元婴?可是我们这儿又有谁要晋升元婴期了呢?”
十四州谁人不知,传闻中的奉壹元君稳稳坐了五十年的丹境榜首,生生将’半步元婴’这个盛名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
叶浣转来目光,凌厉得如同刮骨尖刀,直瞅得顾七七瑟缩了下脖子。
谢长宁连忙出来打哈哈,他这个师弟为人耿直,说话不大好听,不过他确实说出了事实,在场诸位修士中,能引得如此浓浓紫雷,又是水冰二灵根之一的,人选只有一个。
“师妹,顾师弟也是性情中人,你不要……”
话音未落,少女转身飞下树梢,高高的马尾尽数扬在风中,带着清幽的冷香窜入他的鼻息。
谢长宁怔忪原地,直到身后那人又扯了扯他的腰带,他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带人去寻远去的身影。
无数雷声轰鸣,愈演愈烈,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风柱,其中电光忽闪,一眼即让人心惊胆战。
张扬的红衣从浮空骤现,玄色冷光从她手上蔓延,她没有一刻迟缓,飞身直上九重云霄,霜色灵光带着那抹绯红色,宛若一道苍茫银河下的逆行流星,势不可挡。
叶浣睁大了眼,眼见她师父提剑飞进雷云,紧接着一道白光也从浮空出现,骤然冲了上去,将将在风眼口把人拦下。
谢长宁目力极好,众人的眼色也不算差,他们皆望向天际那两道纠缠在一起的人影,齐齐吞了口唾沫。
夭寿了,这两个人终于是要展开生死决战了吗?!
叶浣沉下眼,抬手就要过去,却在运转灵力中途被身旁的少年郎打断,她压着唇角,冷声低呵:“放开!”
谢长宁却跟听不懂她话似的,钳制住她手臂的那双手力道愈发大了,叶浣烦躁的侧过脸,看见他一双眼惊得圆瞪。
“我师父……我师父这是……铁树开花了??”
他此话一出,不说苍山弟子,就连周围散开的众人都及时撤回望向雷云的眼,炯炯盯着这位姿态逍遥的儿郎。
谢长宁连忙肃起一张脸,正声:“我是说,我师父修了百年的无情剑心,当之无愧的修仙界第一铁树,怎么可能会开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只配活在打脸中。
陆哥也不远了
我的输入法可能有自己的想法,55差点说’雨你无瓜‘,幸好我倒回去修了下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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