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元宵这天,京城有灯会,小虎子自从迷上灯笼,就开始期待这个节日。
柏云也想出去看看,往年都是陪林漪在湖水村,今年好不容易在京城。
柏松再过几天又要走了,林漪也不想扫大家的兴,索性让柏明早早在福满楼定了一间临窗包间。
下午太阳还没下山,一家人总算出去。
这次全部都去了,柏明也将雅子带上。
小虎子趴在窗户,看的非常认真,撅着的小屁股就不曾放下。
柏松狠狠的拍了一下,出声道:“头酸不酸,今晚可有拐子,小心把你拐跑。”
小虎子头都不回,“跟着祖母,虎子不怕!”
柏松彻底无奈了,“娘,您平时怎么宠他的啊,瞧这都皮成什么样了。”
小虎子虽然专注看灯,但耳朵却灵敏的很,听到有人讲自己坏话,马上转头过来。
“我乖得很,不信您问祖母。”
林漪在剥桔子,闻言头都不抬,“说什么?风好大听不清啊。”
小虎子又吼了声,见林漪继续装看不见,气的跳脚。
一时间马车内都被他给逗笑了。
好不容易到了福满楼,前头骑马的柏松走了过来,边把林漪扶下来边说道:“老二晚点来,还没忙完。”
过完年柏原也升了,被调到卫指挥使司,出任指挥佥事。
林漪白了他一眼,“是和明家女儿在一起吧。”
两人定了亲,但碍于林漪之前放话不认这个儿媳妇,明家闺女过年也不敢上门,只悄悄送了礼。
柏明一愣,林漪瞥了他一眼,“给老二说,好好玩,务必将人闺女送回家,今晚人多口杂。”
柏明松了口气,“好,我这就给他传信。”
上了楼,到了包间,小虎子欢呼一声,跑到了窗户跟前去看,这里位置高视野更好,他更兴奋了。
大人们也不管他,柏明挥了挥手,让掌柜上菜。
福满楼的每道菜品都是仔细研究出来,用料讲究,做法也很复杂,所以能在这个日子订到席,柏明多给了钱不算,还卖出去一个小人情。
一顿饭吃的大家都很高兴,只宋月清拉着脸不说话。
雅子坐在下首,一句话不说,低着头吃饭喝水都没有一点声音。
柏明一般给宋月清夹两筷子菜,便也会给雅子夹一次。
每次给雅子夹菜的时候,宋月清都有掩饰不住的僵硬。
福满楼前面是闹市,后面就是湖泊,衔接着一个码头,有福满楼自己的楼船。
等吃了饭,一行人到后面准备赏月,但小虎子听到有楼船非要上去玩。
林漪没答应,这小子就签下了不少承诺,比如之后一个月,必定要背二十首诗等等。
林漪看差不多了,才叫柏明去联系。
等上了楼船,小虎子眼睛又不够用了。
柏明看玩的开心,走出去站在船头想要透透气,谁知没站一会,身后被披上一件衣服。
他转头一看,是雅子。
雅子长相秀美,每一个棱角似乎都没有攻击性,看人怯怯懦懦,只每次看向柏明,才生出几分崇拜。
“还吃的习惯吗?”柏明问。
他记得雅子口味清淡,但福满楼有几个菜味道比较重。
“很好吃。”她口音还不太标准,但音色柔美,像是一只需要被保护的小鹿。
柏明微微一笑,又说道:“不用勉强自己,不喜欢可以给我说。”
“嗯。”雅子小心点了点头。
宋月清刚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握了握手,转身回去。
林漪一直陪着小虎子在楼船内玩,所以也就不知道雅子回来后又被叫出去。
她动作非常轻,像是隐形人,出去也引不起别人察觉。
直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呼,是雅子的丫鬟。
“落水了!姑娘落水了!”
林漪猛地转头,柏明已经带着人奔到船尾。
他要下去,被常随紧紧拦住,“老爷您不要下去,楼船有懂水的伙计。”
“那还不快点!快!”
刚立春,空气还非常冷,水中更是如此。
等雅子被救上来,已经脸色发紫。
林漪看着,当机立断说道:“脱掉湿衣服保暖,转头回去。”
楼船之行便匆匆结束。
等上了船,柏明亲自把雅子抱上马车,乘着一辆单独的马车,快人一步先回了府中。
看到柏明离开,林漪看向了宋月清,直言道:“是你干的?”
不是疑问,是确定。
宋月清脸上心虚,但想到刚才柏明着急飞奔的模样,挺了挺胸膛:“不是,是她自己没站稳掉的。”
林漪笑了笑,“怎么还撒谎?是怕柏明知道后责怪你吗?你对自己的爱变得不自信了啊,宋月清。”
一席话像是重锤,敲击在了她的心上。
宋月清摇摇欲坠,竟然站不稳。
“希望你别后悔。”林漪见她如此,再次给出最后一句忠告。
雅子的事情并不平凡。
她虽然是送到朝臣家的侍妾,但身份却还是东倭大家族的一位女儿。
此时两国正值敏感时期,东倭还在京城设立使馆。
所以这个消息只在两刻钟后,就传到了皇上的眼前。
东倭大使跪地痛呼,要求柏大人给个交代,他们东倭女子是为了两国友好才嫁过来,不能当正妻他们已经让了一步,现在居然还被迫害。
皇上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一出,只好先安抚,表示雅子伤势不重。
安抚好,马上派了身边的常立春去问柏明情况。
常立春是司礼监掌印,虽然当朝消减宦官权柄,但能派他出面,足以证明皇上十分重视这件事。
听到雅子还没脱离危险依旧在昏迷,常立春看着柏明道:“柏大人,您糊涂啊。”
柏明自然知道他意指何在,心中也是憋屈,“是本官治家不严。”
常立春摇了摇头,在柏家一起等着。
半个时辰后,大夫出来,直言雅子夫人伤到了根,肺部感染,若是想要无事,端看这两天。
柏明一听糟糕了,马上给大夫表示不要顾及,一定要治好。
大夫拱了拱手,表示尽力而为。
常立春见此,告辞离府,先回去给皇上复命。
林漪他们回来就听到了雅子的病情,宋月清嘀咕了一声:“肯定是装的。”
东倭四处靠海,只下个水,怎么就活不了了?
柏明前来迎接林漪,刚好听到妻子这么一句,当即沉着脸说:“宋氏,你过来!”
柏明这是第一次当着长辈和下人给宋月清没脸,周围人大气不敢出。
小虎子握着林漪的手,也不敢看他爹,他只知道他娘做了错事,要受罚了。
宋月清白着脸色跟柏明去了卧室。
刚一关门她便控诉起来:“你怎么能在下人面前……”
“到底是不是你推的!”柏明厉声问道。
此时的他,不是宋月清往常面对的那个温情丈夫,而是在朝堂上叱咤多年的柏大人。
宋月清愣住了,眼眶登时红了起来。
“是!是我推的!你凭什么对她那么好!她是外族,不安好心!”
见她就这么承认,柏明只觉得太阳穴痛。
宋月清却没有停下来,继续大声道:“不止是她,你要有别的女人,我还要推!来一个推一个!来两个推一双!”
柏明猛地抬头看她,只觉得不可理喻。
“你怎么能这么想?”
宋月清冷笑:“我就是这么想,怎么,你后悔娶我了吗?”
千言万语,恶语相向,最终还是要证明她的爱情是否还在。
可惜此时的柏明却没有领会到她这层意思,当即说道:“没错,我后悔了,宋氏,你根本不是贤妻。”
说完转身出去。
宋月清被这一句话打倒,瘫倒在地,又苦又笑,状若癫狂。
喜儿进来就被吓到了。
“他后悔了,他果然后悔了……”
两人门都没关,里面的动静下人们听了个一清二楚。
林漪知道后彻底生气了,越发觉得宋月清思想极端,想到现在的局势,她开始担心起来。
其实除了宋月清,其他家中有东倭女人的夫人们早已看清楚局势。
所以都可以和丈夫配合着,最起码保证后院平稳。
朝臣命妇们,都有一定眼光,她们的思维觉悟,不比在朝为官的丈夫差多少。
那种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争宠的,可不就是目光短浅?
这样的看法,只能说是时代和社会氛围造就而成。
林漪倒不觉得宋月清对柏明用情这么深有什么问题,但若这点时局都看不明白,还不信任柏明,就这么出手伤人还留下把柄,那就真是太蠢太蠢了。
她走了进去,宋月清满脸泪水抬头看去。
“你满意了?我和柏明夫妻离心,你满意了?”她冷笑的看着林漪。
林漪摇摇头,“我不满意,家和才能万事兴,是你不相信柏明。你不是最爱他吗?为什么不相信他?据我所知,他并没有碰雅子,就是为了顾及你。”
“从他接这个女人进府,就是背叛了我!”宋月清大吼道。
林漪更费解了,“你爹不也有很多侍妾?”
这样的教育下,宋月清不应该这么极端。
“但是柏明答应我了,只会有我一个女人!”
林漪看着她,摇摇头,“你配不上柏明,宋月清。”
说罢,转身离去。
后面的宋月清疯狂嘶吼大喊,说了什么林漪也不想去听。
宋月清真的疯了吗?不见得,这只是她另一种试探底线的行为罢了,仗着的,也是柏明不会不管不顾她。
但她错了,确定一个人的爱意有很多办法,她却用了最伤人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