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他十岁的时候,林光祖也是想过给他请先生,为此还特地拿着重金拜托了陈家。
陈家收了银子,倒也送来了一个先生,但那先生异常古板,讲起课摇头晃脑之乎者也,林思远不过是提了几个问题,对方二话不说便找由头辱骂和打手板。
话里话外都是对商户的嫌弃,好似他来给林思远讲课辱没了他的身份一般。
至此,林思远算是彻底歇了读书的心,反正他们林家还等着他继承,何必要做这浪费时间的事。
“你当然可以!”林漪极为肯定说道:“那陈子墨的聪明不及你一半,都可以考中举人,你总能考个进士吧,到时候林家有了你这个大靠山,才是真正的有了护身符,思远,你愿不愿意承担起这份重任呢?”
小小少年往日听到的从来都是老爹的贬低,或者下人的无脑吹捧,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有个重担要拜托他。
撑起林家,当林家的靠山,林思远光是想想都热血沸腾,到时候他考了进士,他爹的脸色还不知道什么颜色呢。
“我愿意!愿意学,这次哪怕那老学究把我手掌打破,我也不会再退缩!”林思远的眼中,全是对未来的斗志,为此甚至不惜去遭受那皮肉之苦。
林漪皱了皱眉头:“老学究?陈家给你找的那个老师?”
林思远眨眨眼,不明白她说什么。
只见林漪嫌弃道:“陈家能给推荐什么好老师,放心吧,姐姐这次定给你找到名师。”
林思远听了这话,全身都沸腾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学。
林漪看着他上头的模样,好笑摇了摇头,剧情中,陈子墨在中举后,寻得了一个好老师,那老师是曾经告老还乡的礼部侍郎。
陈家虽然有几分积淀,但却不足以让那位官员动心收徒,是陈子墨用林漪给的《寒食帖》敲开了拜师的大门。
身为读书人都希望能有这样一个收藏。
林漪说到做到,第二天开始叫来银杏。
“你去打探下,今年春分后,皋锦山是否有一位云林居士。”林漪吩咐道。
银杏心中奇怪:“姑娘找的这位是什么人?”
林漪笑了笑:“他是去年告老还乡的通政使徐国兴,早年游历到皋锦山,很喜欢这边的山川流水,所以会在咱们这定居三年。”
银杏心中惊奇,姑娘居然知道的这般详细。
“你找到人,直说咱们家有公子要拜师,若对方不见,便告诉对方,咱们思远的百年难遇。”林漪淡定吩咐。
银杏还不知道林思远要读书的事,此时听到不由瞪大眼睛:“姑娘,思远少爷曾经将夫子打出府过啊,这件事在永顺都传开了,说咱们家公子不学无术,是块朽木。”
林漪脸色沉下来了:“谁这么传的?”
“就是之前陈家介绍的那个鲁夫子。”银杏也不敢隐瞒,原来林漪并不关心这个弟弟,所以这件事她们都没说。
林漪没吭声,半晌后才道:“你尽管去。”
银杏神色忐忑的应了下来。
等银杏走了,林漪端起茶杯抿了口,才问向金杏:“那个人现在在哪?”
金杏道:“在青州书院任教,走的还是陈家的路子。”
林漪听了冷笑两声。
……
银杏自小和龚当家走南闯北一阵,脑子活手脚也有功夫,好不容易大热天的爬到了皋锦山找到徐国兴,却没想到门槛都没进就吃了闭门羹。
“姑娘,你是没见那云林先生的小厮有多傲气,简直就是拿鼻孔看人,说我们少爷就是千年难遇的也不打算收徒。”
林漪对这个结果倒不是很意外,虽然云林先生行踪隐秘,但要有心查还是能查到的。
徐国兴当初是状元及第,做官又做到通政使这样的职位,可以说是进入了当朝的权贵圈子,且这位先生的风评还极好,只要眼睛没瞎的,都想拜师。
一来可以好好跟着先生学本领,二来有了这个大靠山,将来步入官场可不一样。
“金杏准备,明日我们一起去。”林漪淡淡道。
“是。”
第二天早上,林思远被他姐从被窝里揪出来,“干什么啊,我都这么大了你还随便进我卧房!”
林漪哼了一声:“没拜师还想称大人,快点收拾,吃了饭跟我去拜师。”
林思远一听来劲了,拜师?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他可还记得他姐承诺过要给她找一个绝好的师父,没想到这就来了,赶忙蹬上鞋子。
“哎哟,好姐姐你等等我。”
林漪狠狠敲了他的头一把,“在油腔滑调给我在家呆着。”
林思远也不恼,手脚利索的去洗漱。
两人吃了饭上了马车直接往皋锦山去,到了山底下,马车停下。
“姑娘,剩下咱们就得爬了,那云林先生住在半山腰。”银杏苦着脸。
她昨天就是这么爬了半天,结果吃了闭门羹。
“爬。”林漪把裙子打了一个结,三人带着两个护卫一起上去。
林思远看着他姐汗流浃背的模样,心中复杂难言,如果说对于读书还有最后一丝漫不经心,此刻也尽数消散。
不就是云林先生吗?小爷他还拜定了!
好在这山不高不抖,几人鼓足了劲,半个时辰便看到半山腰一座规模不小的砖瓦院落。
林漪喘了口气,擦了擦汗,又检查了下林思远的衣着外貌,这才让银杏去敲门。
门很快开了,还是那个书童,看到是银杏,脸当即拉了下来,“怎么又是你,说了老师不收徒,不见客。”
说着就要关门,却被林漪上前一把推住。
那书童猛然看到这么俏生生一个小娘子,一时间也愣住了。
“我们已经来了两次,既然敢来,定是有真本事配得上云林先生的名号,俗话说伸手都不打笑脸人,小哥何必这样为难,只是想拜访一下先生罢了。”
大约是漂亮姑娘的责备更是让人难以招架,又或者是林漪说辞十分有理,他皱了皱眉头:“师父在此清修,真的不愿见客。”
“只见一面,如若真的因为此次打扰到了先生,我们姐弟定当跪下赔罪。”林漪说的诚挚。
林思远死死握着拳头,心中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羞辱感,但他什么都不敢说,万一要是坏了事,就是浪费了姐姐一番苦心。
那小哥看了看身后的林思远,那小少爷也是漂亮的不像话,一身穿着打扮看起来就不便宜,想来也是家世良好。
他的心微微一动,看着他们说:“行,我只给老师说下,如果真的不愿意见,就不怪我。”
林漪立马绽开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谢谢小哥,您就告诉先生,我弟弟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如果错过是他的遗憾。”
小哥明显愣了下,摆了摆手,转身进去。
“姐,我也没有百年难遇吧。”林思远有点不好意思,这么自卖自夸,他就算素来脸皮后如城墙,此刻也有点臊得慌。
“怎么不是?我家思远就是聪明,等你拜师了,要更为用心才是,不然就是姐姐说了谎,你不想让姐姐落下妄语的嫌疑吧?”
“不,怎么会!我定当好好努力!”
银杏在一旁看的嘴角抽抽,这连先生面还没见,怎么姑娘和少爷好似已经拜到了师一样?
等了一会,门再次开开,那小哥面色难言,“去吧,老师说愿意见你们。”
几人大喜过望,忙规规矩矩跟在对方身后进了院子。
这座砖瓦院落外面看不起眼,但里面却大有乾坤,盛夏时节外面热的不行,进了院子却非常凉爽,穿过外院,是一片开阔的露台,能看到远处山川错落。
那老人还在躺椅上打盹,听到几人声音,斜着眼睛看了过来:“哪位是绝世天才,来,给我瞧瞧。”
云林先生年约六十,发间黑白夹杂,倒也不太显老,此时就那么歪着身子,没有一点样子,实在不像是曾经官拜九卿的通政使大人。
林思远有点愣住,林漪使劲推了他一把。
他回过神抱拳说道:“天才不敢,地才倒是有几分。”
徐国兴一听这话,不由呵呵笑出声,在看那小姑娘,好像也是这么认同。
“来,看一炷香,等背多少背多少。”他也不问林思远都读过什么,直接从手边拿起一本甩了过去。
林思远忙不迭接住,低头一看,是《八闽通志》,他并没看过。
翻开后才发现是一本讲述山川地理的书。
林思远凝神细看,翻得不快不慢,林漪余光瞄了下弟弟,心道林思远的记忆里差不多是过目不忘,只希望此刻不要掉链子。
一旁站的书童看到林思远翻书速度,心中鄙夷,就是一字一句读,这速度也有点快,还想背,这少年才多大?
周围极其安静,只余鸟鸣。
很快,一炷香过去,林思远把书翻了一多半。
他恭敬的合上书本,没有反复翻看,也没有拖时间,双手奉上将书本归还给徐国兴。
然后开始背。
“闽虽为东南僻壤……”
刚才那还有点轻蔑的书童惊呆了,这人、这人不但背下来,居然还没打绊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