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的时光,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慧娘领着大妮打了一会络子,四郎带着三个侄儿忙进忙出神神秘秘的,一会儿也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刘氏走之前早早便给四郎小夫妻留下来不少元宵,前几顿他们都没有怎么吃,正好十五这日的晚上也不用麻烦地做大菜过节了,几个人煮点元宵做晚饭,应应景便罢了。
晚饭后,四郎早早便哄几个孩子去睡了,正好几个侄儿白天玩累了,哄上床之后没多久便乖乖睡着了;大妮虽不困,但也乖乖躺在床上假寐,没有一丝要打扰四郎计划的意思。
此时天色昏暗,但尚有一份余晖照耀在天地之间,哪怕没有油灯的照明,也能依稀看得清路,辨得清对面人的脸色。
四郎神神秘秘地把慧娘拉出门,越过几家灯火,来到了村尾的一处缓坡。
刚到坡脚,四郎便站定不走了,神秘一笑:“你先在这等我,我一会就来接你。”
慧娘一路上都在问他要去哪干什么,他死活就是不说,搞得她心头直痒痒,好奇得要命。不过眼下都要到地方了,虽然四郎仍旧在卖关子,甚至还要自己在这先等会,慧娘却神奇地不着急了——急啥呢?反正是要让自己看到的,无非是早一时晚一时罢了。
她语气平和,稍带期待地回道:“那你去吧,我等你的惊喜。”
见她应得这般干脆,四郎反而有些不放心了,他狐疑地瞅了她几眼,犹犹豫豫地道:“……你可不准偷偷跟着我哈!”
“我不跟!你赶紧去吧,一会天就彻底黑了,你刚又不让我带灯笼,别待会回不去了。”慧娘无奈地摊手道。
“这你就用不着担心了,看我的便是了。我去了哈,一会就过来接你,你别着急,也别乱走哈!”四郎笑嘻嘻地叮嘱道。
“去吧去吧。”慧娘连连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不会瞎跑,这才送走了一步三回头的四郎。
见他终于走远的背影,慧娘无奈地摇摇头,半是甜蜜半是好笑地站在原地低笑,猜想着四郎谋划的惊喜究竟是什么。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收到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惊喜呢!
四郎说的一会儿,还就真的是一小会。慧娘感觉自己刚站定不久,都还没来得及换个姿势或者找个平坦石头坐一会,就远远瞧见四郎在山坡上一边往下跑一边对自己挥手了。
“慧娘,好了,快来!”他远远呼喊着。
慧娘今日穿的是年前新做的马面裙,为了节省料子,她刻意做小了裙摆,故而其实并不适合小跑。再加上她有孕在身,虽月份称不上大,但也不适合做快跑这种事了,不说别的,万一摔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所以,任四郎在坡上兴奋高呼,慧娘仍旧是以不紧不慢的步伐往坡上走着。因为天色渐晚,上坡路有些看不清,她甚至故意有些放慢了脚步。
四郎倒不在意她的速度,快跑这便冲下了缓坡,来到她身边来扶着她往上走,边扶还一边用肯定的语气献宝道:“媳妇儿,你肯定会喜欢我送你的礼物的!”
慧娘眼底尽是笑意,嘴角噙着笑:“你有心送我的,我当然会喜欢。可是,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告诉我是什么么?”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四郎摇头晃脑地吊着胃口,嘴巴出乎常情的紧。
慧娘好笑地斜了他一眼,撇嘴道:“行吧,不说就不说,我自己看!”
四郎眼神灵动,笑嘻嘻地说道:“反正是个惊喜,你只管看便是。我宋四郎做事最靠谱了,你等会别被我感动到哭就好了。”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便到了缓坡坡顶的平坦处。此处往日多是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采野菜的地方,有一小片高大树林,间杂一些低矮灌木丛,春日里会生长各种野菜,是青岭村村民饭桌上的最早一顿自然馈赠。
眼下方才正月十五,自然是没有什么野菜的,甚至连绿色枝叶都几乎看不见,照理说,这时候来,应是只能看见满目苍劲的树木和枯枝的。
然而,跃入慧娘眼中的,却是满树华灯。本该在暗沉的天色中显得沉默阴森的树木,此时却挂满了各式花灯,荧荧灯火在这暮色之际显得格外温暖而美好。
花灯的式样并不复杂,材质看起来也不过是普通,更没有什么工艺可言,却挂满了整片小林子,每棵树上都挂着一两个小花灯,照亮了大半个树林。
慧娘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迟迟未回过神来。
四郎笑嘻嘻地搂着她的蛮腰,挤眉弄眼道:“怎么样?好看吧!你相公聪不聪明能不能干?就算你怀了孩子不能去镇上县里看花灯,我也能让你看上花灯!”
说着说着突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尴尬地补充道:“虽然花灯简陋了点,也没花灯会的热闹,但是也是难得的好风景吧,热闹有热闹的好,咱们这山野之地也自有咱们安静的好呢!今年你且讲究看着,以后我再带你去县里看热闹的。”
慧娘听他叭叭说了一通,终于回过神来了,却已是泪盈于睫,久久找不回自己的声音来。
四郎借着跳跃的灯光看见了慧娘眼里的泪花,唬得他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道:“不是……刚刚在底下不是说好了,说好了不哭的嘛!我就是想给你个惊喜,怎么还把你整哭了呢!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慧娘偏头看向他,终于哽咽着开口道:“这事哪能说好啊!又不是我想哭的,你也没说错话,就是眼泪它不争气,自己要往下掉……”
“……那眼泪它可真是太坏了,怎么能这样欺负我媳妇儿呢!我一会该揍它了!”四郎揶揄道。
慧娘嗔了他一眼,问道:“这么多花灯,你从哪弄来的?废了不少劲吧?”
四郎脸上挂满了胜利的笑容,得意地道:“我做的呗!”
“你一个人做了这么多?那也太辛苦了吧,以后还是别了,太过费时费力,不过是花灯而已,不看也少不了肉……”慧娘信以为真,心疼道。
见她当真了,四郎眼神闪躲了几下,有些心虚,说道:“也不是很辛苦……”
“好吧,其实我就做了一部分,过年那几天托三哥做了一些,今天挂的时候发现不怎么够,还用烤鱼跟村里的孩子们换了几个旧的,我修理了一下就挂上去了。”四郎老实交代道。
“……”
见慧娘没说话,四郎踟躇了片刻后又补充道:“我还是做了不少的,树上挂着最靠下的都是我做的……”
生怕慧娘会觉得他在冒领功劳。
慧娘噗嗤一笑,眼角的泪花被这个笑给彻底带出来了,呈现在四郎眼里,便是一幅佳人泪中带笑笑中带泪的美人图,在灯火阑珊中看得他不禁有些呆了。
“我又没有说你干得少了,你别急呀!再说了,哪怕你一盏花灯都没做,你有这个心意,我已经很开心了……”慧娘展颜一笑,眉眼间尽是美满幸福。
在四郎的计划里,这时候他本是要狂夸自己一波的,奈何此时佳人在前,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设想了。他直愣愣地盯着慧娘,嘴里结结巴巴地随口应道:“开心,开心就好,你开心我就开心……”
慧娘教他这直白的眼神和话语弄得满脸羞意,低下头嗔道:“你看着我作甚!”
莹白的耳根染上了薄红,在花灯昏黄的灯火映照下更显诱人。
天色已是彻底转黑了,林子里除了花灯能照到的地方均是一片漆黑。四郎眼神飘向暗处,声音有些喑哑:“没什么,咱们走近些看花灯吧。我还准备有旁的惊喜哦!”
慧娘的注意力被成功地转移了,她惊讶而期待地道:“还有么?是什么?”
四郎引着她往树下去,,让她仔细看最靠下的花灯。
“有字?”慧娘惊喜地发现据说是四郎亲手所做的花灯上有墨色的字迹。
“嗯呢。”四郎得意洋洋地点点头,一副翘尾巴的模样。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死生什么阔,与子成说?这什么意思呀?”慧娘眨眨眼,疑惑地看向四郎。
她虽然识字,但也只是认得部分字而已,而且大多还是佛经上有的,更没有学过什么诗文,比翼鸟、连理枝什么的倒是能大概明白意思,旁的诗句她可就真的不太懂了。
四郎其实也不懂这些,而且他还不如慧娘呢,慧娘好歹识字,他是真的只会三字经的前几句,大字不识一个的。
这些诗句都是他去找回家办村学的敬涛哥写的,跟着人家后面巴巴地问了好几天,才好歹背下了这几句话,具体每句诗是什么意思,要让他说,他还真说不上来。
但是呢,四郎之所以是宋家几个儿郎中最讨刘氏喜欢的,便是因为他小聪明多。说不上来每句是什么意思没关系啊,是给媳妇儿整惊喜,又不是考科举,能说得上所有诗句是在表达什么不就完事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忘记放存稿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