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兴冲冲学做饭的同时,慧娘也没闲着,坐在宋大郎家的堂屋里陪二侄儿壮壮和侄女大妮玩。
宋大郎家一共三个孩子。大妮是宋大郎和张氏的长女,十岁左右,性子最似奶奶刘氏,爽利能干,小小年纪便能家务一把抓,待底下的两个弟弟也最是亲善不过了。强子喜欢往外跑,多跟村里的孩子们一块玩,跟大妮、壮壮都玩不到一块去,倒是跟宋二郎家的亮子玩得不错。壮壮比强子小几岁,如今才四五岁的年纪,虽名为壮壮,却不比强子的皮实,性子也要弱质一些,平日里多跟姐姐大妮一块玩儿。
慧娘进屋的时候,大妮便陪着壮壮在抓子儿玩,布包上上下下翻腾,两个小孩的小爪爪灵活地飞舞,脸上满是开心。
见慧娘进来,大妮率先停下手里的动作,拽拽壮壮示意他叫人,接着开口问好:“四婶,您来啦!快坐快坐,我给您倒水去。”
壮壮也跟着大妮后头怯怯地喊了一声“四婶”,低着头红着脸不吭声了。
“不用倒水,四婶又不是客人,这么客气干啥!”慧娘笑着拦住大妮,“你们刚是在玩抓子儿?来,带我一个。我玩这个也厉害着呢!”
大妮虽然跟慧娘接触得不多,但也很喜欢这个温柔的小婶婶,闻言笑眯眯地拉着弟弟要和慧娘一起玩。
“那四婶先来,然后弟弟玩,我最后。”大妮很有大姐风范,安排得明明白白。
慧娘欣然同意了大妮的安排,正好她也好久没玩过了,第一个来还能练练手,过一把手瘾。壮壮则腼腆地点点头,眼睛亮亮的,时不时偷偷觑一眼认真抓子的小婶婶。
四郎进屋时正好看见壮壮偷看慧娘的这一幕,紧走几步上前一拍小崽子的脑袋:“好看吧?我媳妇!”
壮壮被拍得一懵,疼倒是不疼,四郎收着劲呢,孩子就是有点茫然:四叔好好的突然打我干啥?
大妮连忙把弟弟护在身后,不让他再暴露在“狠心”的四叔面前,高声告状道:“四婶,你快管管四叔呀!怎么能拍壮壮的脑袋呢!”
告完状,她又自己嘟囔了几句:“弟弟本来就不聪明呢,多拍几下要是更傻了怎么办呐!”
“说不准拍几下还拍聪明了呢?”四郎听见了大妮的嘟囔,吊儿郎当地道。
慧娘闻言嗔怪地看向他,指责道:“瞎说什么呢!跟小孩子动手还斗嘴,你可真是能耐了。”
四郎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样子,高举双手为自己申冤:“我可真是要冤死了,我又没用力,你们看他都没哭!”
没哭的壮壮此时仍旧是一副状况外的的样子,云游天外,认真思考:四叔到底为啥要突然拍我一下呢?
“罪魁祸首”四郎仍旧在为自己辩解:“还不是这小子小小年纪就不老实!我都看见了,偷偷看我媳妇好几回了!”
慧娘闻言脸色爆红:“你浑说什么呢!”
大妮则目光游离,尴尬地保持微笑:夭寿啊,壮壮才多大,四叔居然连他的醋都吃!
刚进门的张氏和四郎也是一脸哭笑不得。
“我说,差不多行了啊,咱们中午还吃饭呢,你们这也太腻歪了,齁得慌。”张氏无奈地道,心疼地看向自己傻乎乎的小儿子,暗道:儿啊,苦了你了,小小年纪,就要被迫跟你四叔一块争风吃醋……
慧娘更是尴尬了,忍不住伸手偷偷拧了一把四郎腰间的软肉,疼得他险些嗷地一声叫出来。
虽然险险抑制住了声音,四郎还是没能控制住表情,五官夸张地拧在一起,目光哀怨地看向自家媳妇儿:这一手,颇得娘的真传啊!
张氏、大郎和大妮三人见状心领神会:四郎(四叔)被收拾了啊,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张氏忍笑强自正经:“吃饭吃饭,天冷,咱们去灶房吃吧,菜就不往外端了,反正都是自家人,也不讲究那些虚的。”
慧娘也急于摆脱眼下这种尴尬的氛围,闻言连忙应道:“走吧,吃饭,劳累大嫂辛苦了。”
“我倒是不辛苦,反正就算不叫你们两口子来,我们自家人吃饭也是要做的。是四郎辛苦了才是。”
慧娘一脸疑问:怎么又扯上四郎辛苦了?
“可不是四郎辛苦了嘛!今儿中午咱们就好好尝尝四郎的手艺,希望他没有多放醋才好呢!”张氏促狭打趣道,说完自己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四郎瞪了笑得忘形的大嫂一眼,才对慧娘说道:“我跟大嫂学了一下做菜,大致会了一点,回去以后灶台子我包了,你只管指导和休息就好了。”
“是极,是极。四郎学得有模有样的呢!”张氏边笑还不忘边帮腔,“所以我才说四郎辛苦,又是学做菜,又要忙着跟我家壮壮吃醋,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个人才好呢!”
四郎无奈地瞅大郎:你管管你媳妇行不行?这茬还能不能过去啦!
大郎眼神躲闪:这哪敢管啊,一不小心火就烧自己身上来了好吧!还是选择闭嘴吧,死道友不死贫道。
四郎气急,慧娘的心态却是发生了神奇的改变:反正都要被打趣了,不如选择坦然接受好了。
“那我们就走吧,”她招呼着壮壮和大妮,“咱们尝尝你四叔的手艺去!”
见慧娘坦然自若,张氏倒不好再揪着他们小两口打趣了,也跟着笑道:“走走走,吃饭去,再不去菜都要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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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四郎便携着慧娘晃悠悠地往家那边走。因着刚吃完饭,家里也没什么要紧事要忙,两人便商量着在村里溜达溜达。
走着走着,路遇拎着孙儿小胖耳朵的老八婶,老八婶打趣地看向这对携手同行的年轻小夫妻:“哟,四郎带你媳妇这是去哪呢?”
“随便走走,消消食呢。”四郎笑着应答,又开口解救了被揪着耳朵要哭不敢哭的小胖,“小胖这是怎么招婶儿啦?婶子快别拎了,看着我都觉得耳朵疼。”
老八婶这才想起来孩子耳朵还在自己手里呢,悻悻松开后还是没能按捺住无处安放的胖手,狠狠戳了戳小胖的脑门:“这个不长记性的臭小子,拎他耳朵算轻的了,回头我得找个粗棍子让他爹给他上家法!都说了八百遍了,不能往河边去不能往河边去,一下没看住他又跟着村里那帮糟心孩子溜去了!”
“哟,婶子,你们家还有家法呐!咱们两家住隔壁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也没听你们说过!”四郎乐了,幸灾乐祸地瞅瞅如丧考妣的小胖,笑嘻嘻地道。
慧娘见状连忙扯扯他的胳膊,示意他别幸灾乐祸得这么明显,小胖眼神里都是杀气了。
四郎勾起嘴角,给了她一个意味未明的眼神,又继续说道:“婶儿,要不等会你上家法的时候,我也去旁观旁观?回头也好学学,要是我家孩子不听话,也好教训他。嗯对了还能跟我哥他们说说,强子近来也越发不听话了,欠教训。”
他把自己包装成单纯想见见世面的样子,有心想近观小胖的倒霉情况,老八婶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她用洞察一切的眼神看向四郎:“你就瞎说吧!还想害你侄子,依我看,你们家最该被上家法的明明该是你才是呢!”
四郎闻言一噎,梗着脖子道:“婶子你怎么能这样编排我呢!我媳妇还在呢,别败坏我在我媳妇跟前的名声!我自小就乖巧,哪用得着上家法?!”
“哦,你打小就乖巧,前两年弄坏了我家小胖的小玩意儿的,也不晓得是哪个长不大的熊孩子呢?”老八婶完全不给四郎面子的。
“……婶子您能不能记我点好呀!”四郎无奈地觑她,又偷偷瞟了慧娘一眼,祈祷慧娘不要觉得自己是个不靠谱的。
“记你点好?那是记你八岁追我家的鸡追到了后山,还是你十二岁掰断了村头那棵桃树?”老八婶笑眯眯地继续揭四郎的短。
“……慧娘,我们还是走快些吧,外头冷,别冻着了你。老八婶儿,我们走了哈,你和小胖慢慢走便是,不着急。”四郎觉得自己是惹不起这个对自己黑历史了若指掌的婶子了,赶紧拉着媳妇撤才是正经。
老八婶仍旧是笑眯眯的,眼角的褶皱带着沉静岁月的味道:“去吧去吧,好生照顾你媳妇儿。”脸上笑得温和,心里却暗暗得意:小样,还以为自己这个做婶子的收拾不了你不成?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看我家乖孙的笑话!
四郎灰溜溜地带着一旁偷笑的慧娘紧走几步,拐了个弯,脱离了老八婶的视线后,他长出了一口气,悻悻道:“慧娘你可别听婶子瞎说,我乖着呢!她就是在恶意报复,报复我看她孙子笑话!不是我说,咱们老八婶啥都好,就是太护短这点不好,瞧小胖给惯得,这种天气还敢往河边去,要是换了咱娘……”
“要是换了咱娘,保管罚面壁一整天,还两天不准吃饭。”慧娘笑吟吟地接话,熟练地仿佛是亲眼所见。
“……娘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呀!”四郎崩溃了,这到底什么娘啊,咋还带这么坑自己亲儿子的呢!
原来,慧娘所说的面壁一整天、两天不准吃饭,都是确有其事,真实发生在四郎小时候的。
四郎打小皮实,喜动不喜静,刘氏便时常捏住了他这点,一旦犯错便罚他面壁。若是犯了大错,面壁一整天还不算,还得扣掉两天的伙食,才能解刘氏心头之气,私自往河边跑,便是此类大错之一了。
依刘氏的说法,既是不听话,便证明精力过旺了,要治自是简单得很,饿几顿就完事了,饿软了身子,哪还能上山下河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她拿这招治过四郎不少回,虽没能根本解决,但每回也能让他安分上一段时日。故而,刘氏对自己想出来的这个办法也是深以为傲,但为了儿子的面子又不能跟旁人说,在别人撞见的时候都只能说是四郎想站一会思考问题或是四郎早早吃过了等等借口,憋了这么些年的刘氏早早就在跟慧娘闲聊时把四郎从小到大做的坏事和受的惩罚揭了个底朝天。
这才有了慧娘此时这番了然的接话。
“回头我一定要找娘算账!”四郎一边气呼呼地咬牙切齿,一边小心地轻搂佳人腰,生怕慧娘不小心滑倒。
慧娘明知故问:“你找娘算什么帐?”
“我早就说过让她别什么都往外说,她还这样败坏我形象,我当然要找她算账!”
慧娘故意嘟着嘴逗他:“娘说了,她不跟外人说的,就跟我唠唠而已。难不成,在你心里,我仍是个外人?”
“……怎的好端端的又扯到外人不外人上了?你当然是内人,不然那些戏文和说书里怎么老说内子内子呢?可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还有什么理儿?既我是内人,便没什么不可与我说的啦!”慧娘语气轻松,眼里满是狡黠的笑意。
自她嫁入宋家,性子确实是一日比一日活泼了,要换作以前的慧娘,怕是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般调皮的时候。
四郎倒是对媳妇儿的调皮相当受用,他故作无奈地摇摇头:“都说我宋四郎有理无理搅三分,他们是没瞧见你呢!不过也罢,谁让你是我媳妇呢?与你说便说了,反正我本来也没什么形象可言。”
两人笑着揭过了这茬,便接着往宋家小院的方向走了。
“明日过节,咱们吃元宵呗!”这是四郎的声音。
“行啊,咱们回去就准备上,娘之前也做了不少,咱们再多做些给嫂嫂们送点。”
“那倒用不着,我早先问过了,大哥二哥都要带嫂子们和孩子去镇上看花灯会,就咱俩在家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