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不解其意,疑惑地道:“嗯?听见什么了?”
“你们在灶房说的话,我听见了。”
慧娘终于明白了四郎为何会突然变卦说不去,甚至跟娘顶嘴、在众人面前发脾气了。
她此刻有些心疼,又有些尴尬和愧疚。
心疼四郎终究不能实现自己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尴尬愧疚于自己也没有坚决否定娘的意见。
四郎一眼就看穿了慧娘脸上的尴尬愧疚,笑着捏她的脸:“你怎么这么老实呢!我又没说你,你倒自己内疚起来了。”
“我该再劝劝娘的……”慧娘懊恼道。
“你劝了她也不会听的。”四郎直截了当地下了论断。
“可是……”
四郎把玩着慧娘的手,安抚道:“我听到你说不大好了,只要我知道你心里是不赞同娘的做法的,就好啦!”
“我其实没有生气,就是觉得挺没意思的。慧娘,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那种特别想做的事情,我是有的,我想打猎,想去走镖,想看看山河湖海,想去见见那些别人口中的事情……”四郎在床上躺下来,手臂横在脸上,挡住眼睛,轻轻地说道。
慧娘闻言有些怔怔,她倚靠在床沿上,迟疑道:“我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所以可能没办法完全理解你的感受吧。我能明白你想做你的事情,可是,娘也有娘的考量,你就别恼了娘了,这样娘会伤心的。”
“我知道啊,所以我不会说什么的,不去便不去了吧。”四郎轻叹一声,那叹息声像是青岭山的风声,听得慧娘怪难受的。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慧娘不忍心见他这幅颓唐模样,想了想之后开口问道,“难道只有去或不去这两种选择么?就没有别的办法,既让娘没有那么担心,又能实现你的愿景?”
四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表情怔怔,语气却突然亢奋起来:“对啊,我可以选别的路子,正好趁此时娘心里多少对我有些愧疚,说不准别的有点小危险的事情她就同意了呢!”
“可是,选什么路子呢?货郎?专门的猎户?做学徒?”
说完自己又给否定了:“不行,货郎和学徒太辛苦,尤其是学徒,有三哥在前,娘肯定不会同意的。猎户也不行,太危险,娘估计会揍死我……”
见他终于打起精神来了,慧娘暗暗松了一口气,唇角微扬,笑道:“究竟做什么咱们可以慢慢想慢慢商量,反正现在啥也干不了,要做也得等年后开春呢!而且你不是说咱家开春要建房?那又得几个月过去了,真正做起来估计最早最早得年中了,慢慢琢磨也不耽误事儿。”
“哦对,咱家还得建房呢!我差点给忘了!”四郎挠挠头,又道,“但是你现在不是怀了嘛,我想着要不咱们还是先不建房不分家了?让娘照顾照顾你,不然到时候分了家,娘就不好专门来照顾你了,怕大嫂二嫂心里不快活呢。”
慧娘语气轻快,只要四郎不沉浸在那种不高兴的心情里,她怎么样都行:“我都可以啊,这些事情你做主就行。”
见慧娘一副“万事你做主”的模样,四郎忍不住刮刮她的鼻尖:“你呀,家里这些事咱们有商有量才叫过日子呢!要是都我做主了,以后我习惯了的话,什么都不跟你说不跟你商量,到时候有得你哭的!”
慧娘有些羞怯,但还是直言以对:“这不是你说的都有道理嘛!”
四郎乐了:“你又知道了!那我总有说的没道理的时候呀!”
“要是你没道理,我自然会说的,我又不是个傻的。”慧娘嗔怪道。
“哈哈哈行行行,我的小媳妇儿当然不是个傻的。”四郎完全不复刚回来时的消沉,而是又恢复了之前乐呵呵嘴花花的样子。
慧娘这下彻底放心了,终于有心思蹭到炭盆边上烤火了,她动了动有些僵了的腿,眉眼温柔地望着炭火,嘴上却没那么温柔:“你少在那嘴花花了,还是说说正经事吧。”
“夸我媳妇怎么就不是正经事啦?媳妇儿,你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四郎也翻下床,蹭到慧娘边上,与她肩靠肩地坐着。
说来奇怪,明明两人都穿着厚袄,但慧娘还是感觉男人身上的热气不断从有肢体接触的肩侧传来,说不上来的燥热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你坐远些。”慧娘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道。
“我不。”四郎笑嘻嘻地否决,“我想坐你边上呢!”
说罢还把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慧娘身子一僵。这些日子以来,她习惯了四郎时不时的搂腰捏手,但是还是无法习惯他的突然撒娇,总觉得让人耳红脸热羞得慌。
“你会不会觉得,我非要去做那些娘不要我做的事情,不太好啊?”四郎犹豫了片刻,几度张口又合上,最后还是低声问了出来。
“我都给你出主意了,你说呢?”慧娘忍不住用看傻子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好像刚才还在心里小鹿乱撞的人不是她一般。
“嘿嘿,那也是,媳妇儿你真好。”四郎知道是自己太在意媳妇儿对自己的看法而闹笑话了,也不恼,嘿嘿笑道。
“我不觉得你应该处处都听旁人的,无论这个旁人是爹娘还是我。我不懂那些大道理,以前也没学过什么为人处世,可我姑祖母说过,人活一世,当顶天立地,只要上不负天,下不负人,便当随心而为。我以前总不明白,也觉得姑祖母说得太大、太难,可是现在想想,若当初我坚持己心,没有听我娘的回家看看,也许就不会被她发卖了……”
慧娘虽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却也听姑祖母说过不少事情,她自己又是个有手艺的,若不是她到底心软,也不至于沦落到绝境。
在她看来,男儿志在四方是常事,也是好事。四郎有心想闯一闯,她这个做媳妇儿的,自是不应该拦着。
但是,慧娘话锋一转,又提出了异议:“但是其实娘担心的也有道理,我也有些担心这一点,无论是进山打猎还是走镖,听着便不是个安全的,还是得从长计议。”
四郎认真地听着,眼神从未离开过慧娘,闻言不禁有些局促:“我知道这些很危险,我不该坚持说要去的,可是……”
慧娘声音依旧柔和:“我知道你是想挣一份家业,可人才是最重要的呢,在家人眼里,就算你没有什么本事,只要平平安安,日子便过得下去……”
“可是我不想一直这样。”四郎梗着脖子反驳道。
见他情绪重又激动,慧娘安抚道:“我知道你不想,我只是在说娘他们不同意的原因而已。我方才不是说了?我支持你志在四方的。只不过,你在出去闯闯的同时,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不要去做那些特别危险的行当,既能向爹娘交差,也对得住我和孩子不是?”
“嗯,媳妇儿说得对。”四郎点头赞同。
“所以呢,正经跟着走镖你就别想了,不如想想这里头有没有什么旁的环节可以做的。”
“旁的环节?有倒是有,我之前也有想过,就怕镖头那关不好过。”四郎想了一下,犹豫不决地道。
慧娘鼓励道:“你想到了什么?只要事是好事,镖头那关不是难事吧,不是说镖头跟咱家是亲戚?要不回头问问爹娘呢,要是能做的话就试试呗!”
四郎眉头紧锁:“我想做点小买卖,跟着镖局运点咱们这的东西去旁的地方卖,再买些我们这没有的东西回来卖,多少应该能赚点。但是其实这个活儿走镖的人也会做,只不过规模不大,我怕镖局的人会觉得我在抢生意……”
“如果镖局的人也在做这个的话,确实是不大好办,且不说是不是抢生意,便是他们让你带了,买的人怕也是有数的。旁的我不知道,单说我以前待的镇上的绣坊,刚开始在整个镇上是独一家的,尽管生意不算顶好,也还算不错了,后头西边富户也开了一家,两家的生意便都只能维持温饱了……”
“你这话说得也有道理,是我想得不周全了,还以为只是镖局那关不好说呢!”四郎苦笑道。
“你只是太想做这件事儿了,才没想到,我旁观者清呢!”慧娘宽慰道,“具体做什么还是以后再想吧,你明天先跟爹娘好好说说,心里都别留芥蒂,也好让爹娘帮忙留意留意,看他们知不知道有什么路子。”
四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我明天去给爹娘道歉去!”
***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四郎果真如他所言,找上刘氏和宋父,好好道了个歉,也把那些掏心窝子话都说了个清楚明白。
当宋父和刘氏知道四郎昨天之所以犟着说不去了是因为听见了自己的盘算时,脸上难免有些尴尬。宋父还没忍住嘟囔了一句:“我说不行吧!”
刘氏偷偷踹了宋父一脚,尴尬地道:“我就是着急得很,这才出了昏招……”
纵然是来道歉的,四郎仍旧横得很,理虚气不虚:“知道是昏招你还打算用?您咋这么不挑呢?”
“……”刘氏嘀咕道,“还不是没办法了嘛!招数都用尽了,没新招了,昏招不也得顶上?”
四郎闻言气血上涌,差点没忍住暴脾气,想到慧娘的话才稳稳坐住了,强忍怒气好声好气地商量:“咱以后不搞这种了行不?有话好好说,骗我就没意思了。你们也知道,您家老四不是那种甘心被人骗的。再有这种情况,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不会真恼了。”
“……行,以后娘不骗你了。”刘氏理亏,便顾不得计较他的态度,只得乖乖应下了。
得了准话,四郎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了许多,而后便开始讨主意了:“我昨天回去跟慧娘商量了一下,慧娘也觉得我不好去走镖,但是可以试试做点旁的事情,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做点什么好,爹娘你们经验足,帮我想想呗!”
听他真的放弃了去走镖的念头,宋父和刘氏终于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酸儿子长大以后就还是儿媳妇的话管用了,连忙开始想有些什么别的行当可以做。
宋父率先出言:“要不你看看能不能跟你三哥一块学徒去?”
未及四郎说话,刘氏便开口否决了:“不成。且不说三郎那还需不需要学徒工,哪有这么大的人了还送去做学徒的。”
“四郎不也才十七?哪里大了!”宋父反驳道。
“你也知道四郎十七了啊!我的三郎自十来岁上去了他师傅那,现在都快二十了,还没出师呢!你再把四郎送去,还学个七八年甚至十来年?”刘氏对上宋父可丝毫不带怂的,直接开怼。
“……那你倒是说让他去干点啥啊!”宋父小声嘀咕道。
“这事儿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急不得。”刘氏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是自己也没想到四郎能入什么行当。
宋父与刘氏夫妻同舟共济这么多年,对她不说了解得十成十,也知道了□□分,一看就知道她是在搪塞,有心想揭穿,又怕她恼羞成怒,只得乖乖闭嘴,装作认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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