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夏仅又笑了。她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是,付大少爷,您那样的喜欢到底算什么?你……”
一有情绪,她整个人就又会被虚弱击垮,变得很无力。于是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努力恢复平静,换回之前那种很轻很轻的语气,慢慢地说:“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你想听吗?”
迟疑了一下,付寒说:“听。”
“好吧。”
顿了顿,夏仅慢慢地说:“好像是从刚上高中的时候开始吧。有一天,妈妈看起来很高兴。她问我:仅仅,你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男生?我很害羞,最后承认说有。那个年龄,应该没有哪个女生会没有暗恋的男生。以我的性格,我还挺想追他的。但是妈妈告诉我,她帮我谈好了一个婚约。”
“我没有不高兴,也没有很惊讶。我知道,身边很多条件差不多的朋友以后都会这样。那时候我第一次听说你,我甚至还觉得挺高兴。我很快把之前有好感的那个男生给忘了,偷偷和闺蜜打听你。但她们知道的也不多。不过这样也很好,我一直幻想着,还有些期待。”
“你问过我,我之前在北城一直在学习吗?——对,我一直在学习。因为知道了这件事后,我就没什么别的心思了,我觉得我就这样安分地度过这段日子就好了。只是仍旧有些贪玩。”
“后来发生了一点不愉快,家里希望我转学。选择有很多,爸爸甚至支持我去最好的晟铭。但我最后听了妈妈的话,来了玉镇。”
“嗯……然后你就知道了吧?我去和你要微信。”
说到这儿,夏仅哽住了,唇边却在笑。没什么委屈的,因为她根本不喜欢付寒。她还没开始去喜欢他。只是很清晰地记得,那种忽然发现,自己的人生其实很悲哀的感觉。
清清楚楚地看见有眼泪从她眼角滑落下来,付寒顿了一下。刚要挨近些,夏仅把他一直握着的那只手抽了回去。
她继续说:“我知道我是个看起来很没心没肺、自以为是的人,可能就是你说的大小姐脾气吧。江天扬也不喜欢我这样。但我心里,真的是……”
“你明白了吧?我是真的期待过的。那你所说的喜欢又是什么呢?”
“我承认,我就是爱赌气,可能也真的希望能被好好哄一哄。但你想缓和关系的方式,好像就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好像就是在给一个不懂事的人台阶下。因为我不知道感恩这份施舍,不知道顺从地下这个台阶,所以你在知道我在意什么的前提下找了个新女朋友,和她缠绵悱恻,你想给我看什么?”
“付大少爷,这是喜欢吗?你觉得你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真的不羞愧吗?”
话落,房间里落入寂静。
许久后,夏仅缓缓地舒了口气:“我说完了。”
又默了很久,付寒再次握起她那只手。感觉夏仅真的累了,他关掉床头的台灯,一切都归于黑暗。他枕在她面颊边,这次是真的放低了态度,沉沉地说:“对不起,仅仅。”
想了想,他将她那只手握得更紧,轻轻地说:“从前都是我不对,仅仅。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刚才那句喜欢是认真的。从现在开始,从你病好了开始,都重新开始,好吗?我从前可能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人,但以后如果做的不好,你都告诉我,行不行?”
看夏仅没反应,他逗着她似地说:“拉个勾?”
夏仅却好像很难过:“你怎么知道拉勾的啊?”
付寒轻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
“你这样的大少爷怎么知道。”
这样的话,付寒不知道该怎么接。夏仅也没有伸手要和他拉勾的意思。
“可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她情绪没有丝毫好转,甚至渐渐激动起来,“难道我跟你说这些是为了让你道歉吗?我只是想让你清楚,你说的什么重新来过根本就是不可能了!因为当你跟我说拉勾的时候,我只会想到江天扬。你一遍遍在我耳边叫我‘仅仅’、‘仅仅’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另外两个字!你一次次把我拉到冷水里,后来所有的温暖都和江天扬有关,我已经……”
“那都是过去了。”付寒沉声打断。
“听我说完。”夏仅深吸口气,我已经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了。”
“什么样?”他顺着问。
“反正是和你走不到一起的那种人。”夏仅不想和他多说。
然而他又笑了,好像压根不放在心上。他甚至还来捏她的脸,轻声说:“不会的。”
夏仅这回彻底没话了。她今天说的所有,得到的结果竟然都是相反的。她抱着最后一次尝试的心态,说:“还有,我可能心理有点毛病,已经不算是个正常人了。并且,我被糟蹋过,这件事你也忘了是吗?”
付寒手果然一僵,整个人一顿:“那人真动你了?”
“对。”夏仅拿出百分之百的底气,让这件事听起来像是百分之百的真。
“没事。”付寒却这样说。
夏仅心虚,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了她的小把戏。他继续揉她的手,轻声说:“我说了,过去的都过去了。”
“因为你也跟很多女的上过床,对吧?”
“夏仅。”他终于严肃地叫了她一声,带着些严厉喝止的味道。
夏仅脆生生笑了,觉得很讽刺。什么都很讽刺。
“好了,我知道了。”她终于放弃了,“以后我不会和你提退婚的事了。”
因为没有用。
她得自己想办法。
听完这句话,付寒却感觉一股莫大的喜悦涌上心头,替代了之前一直盘踞在那里的梗塞和刺痛。
他笑了笑,挨得与夏仅更近些,任她的黑短发扫在自己鼻尖。想抱她,但又怕把她惹怒、惹得她发脾气睡不好。这样凑近却不能碰触的姿势很别扭,却好像带着份让人莫名愉悦的忐忑和憧憬。
*
烧退后,夏仅整个人的状态没多大变化,生活方式却发生了完完全全的改变。她的日常差不多由三部分构成——在学校完成学业,和付寒应酬各种活动、派对,和宋笺、林雨潞以及更多新认识的朋友在酒吧夜店那条街上消遣。
付寒没再固执地阻拦她,她也把这个当做与他参加各种活动的等价交换。
林雨潞和其他朋友都没想到,夏仅竟然会和宋笺交好。宋笺在那一片地界中小有名气,又是中国留学生,但她这个人看起来很冷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有了夏仅搭桥,几人很快就玩到了一起。林雨潞才感叹,宋笺只是表面高冷而已,实际是个很豪爽的女汉子。
问到她和夏仅的相识,才知道夏仅也会唱歌,林雨潞就更惊讶了。
某次,宋笺在某酒吧驻唱,请夏仅上去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客人们都喝嗨了,在宋笺带头下,一起起哄着一定要夏仅和她唱到最后。
那天于是过得很尽兴。
圣诞节的时候,宋笺在诺桑一条商业街上有场活动。彼时,那条商业街的分岔路口处会搭起一座台子,她会在上面演唱。她似乎真的很欣赏夏仅,于是一定要邀请她上去单独唱一首。
夏仅也乐意,第一次拒绝了付寒本要带她参加的一场圣诞晚会。她跟他说,如果他感兴趣,可以来听听她唱歌。
付寒的答案意料之中。他拒绝之后,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跟她说一句:“玩得开心。”
夏仅耸耸肩,笑笑:“你也是。”
圣诞节那天,蓝灰色的天穹飘起了很应景的雪花,整条步行街都像是童话里的街道。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大家都裹着暖和的外衣,围着厚厚的围巾。露出的面庞被冷风吹出温暖的红,精神饱满。
宋笺的舞台前无疑聚集了一大批人。夏仅已经关注了她微博,她当初也是因为带定位的微博得知了自己。宋笺微博上的诺桑留学生或华侨朋友又是另外一个崭新的圈子,今天就来了很多人捧场。
后来,夏仅在微博上收到一个艾特消息。
宋笺的朋友在给宋笺录像之余,也给她单独录下了一段视频,夸她:[太有感觉了。]
视频开始播放。人流密集的分岔路口上,夏仅穿着黑色的长呢大衣,双手握着冰凉的立式话筒。黑色的短发不断被风撩到面颊上,雪粒也随之擦过。一双深黑色的眼很纯粹,又沉满很多情绪。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向着虚无缥缈的彼端。她唱的是adele那首十分经典的《hello》。
天生甜美的嗓音,在抽了几根烟后也能沉淀得很深。声音穿透这个异域国度冬日冰冷的空气。
hello,it'sme.
你好吗?是我。
iwaswifafteralltheseyearsyouwouldliketomeet.
我犹豫着要不要给你来电,不确定多年后你是否还愿意相见。
togoovereverything.
愿意闲聊寒暄,细数从前。
theysaythattimeissupposedtohealyabutiain'tdonemuchhealing.
人们都说时间能治愈一切,但我却似乎没有更好一点。
……
嘿,你在听吗?
我还总能想起我们过去的种种美好。
我都快要忘了,但现实却让一切重现眼前。
嗨,你最近还好吗?
我已经习惯了自说自话帮你回答。
也希望你现在能好过一点。
不知你是否已忘记那小城。
那不再有故事发生的小城。
即使电话为你打上千遍万遍,
我也想对你说声抱歉。
对我从前的一切说声抱歉。
听完后,夏仅在评论里说了声[谢谢],转发了这个视频,同样带上了那条街道的定位。
“以后无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像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一样。”
同时就算远隔万里、杳无音信,也无比虔诚地、一次次期待着与你的下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