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1 / 1)

16.

六月五号,高三的学生离开学校,附中一下子空了许多,连去食堂抢饭的人都不积极了。

班主任闫静已经在讲台上说了二十分钟,无外乎是给这帮准高三的学生灌点心灵鸡汤。其实底下认真听的没几个,实验班的学生争分夺秒,有时间听没营养的鸡汤,不如多做几道数学题。

郁言在桌下扯余晓风的袖子,顺带推给他一个笔记本:“晓风,麻烦你个事,一会儿下课帮我把这个送给程深。”

余晓风跟他坐一起,早看郁言得空就在这个本子上“唰唰”的写,一直没好意思问,此时好奇心满满:“这是什么本子啊?”

郁言也没遮掩:“历史笔记。”

“啊?”余晓风的好奇心降下一半:“你写这个干嘛?”

郁言顿了顿,答道:“给程深的。”

郁言的神色在那瞬间变的很奇怪,像是在隐忍某种情绪。余晓风没追问,把本子拿来放在桌角,想了想又疑惑道:“你怎么不自己给他?”

郁言没办法:“我急着上厕所。”

于是就这么交代出去。

下课后,余晓风替郁言跑腿,几分钟后回来:“程深说谢谢你。”

郁言没什么反应,清清淡淡的点了下头就接着刷题去了。

程深连道谢也要托别人的口舌,那条短信过后,郁言也没有再回。这些天,郁言能躲的早操就躲,食堂都要挨到没人才去,上学赶大早,放学摸到教室锁门。他不知道程深是不是也这样躲他,只是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撕不下来的口香糖。

但更多思绪盘桓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郁言眼瞪着天花板毫无睡意,遍遍复刻相处点滴,企望能寻着记忆弄清楚症结。压抑在心底的不甘总在那时候拔地而起,郁言长这么大就没争过什么,却在每每想起程深时心焦气灼。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临近期末考核,其他老师也不好再占用。郁言走到操场上的时候才想起来,程深他们班这节也是体育课。

郁言有些心慌,微垂着头穿过跑道,走去自己班的队伍。站定之后发觉手心沁了一层汗水,他轻轻在校服下摆擦了一下,紧接着就听见班上女生在前面窃窃私语:“哎你看,程深在那边系鞋带。”

“哇真的,他也太帅了吧!现在天天看书看的头疼,我就指着这节体育课看看程深回个血。”

“谁不是啊,以前早操还能碰见他,估计学期末大神也要复习,大课间都不出来了,我也想在教室待着……”

“得了吧,你先要有人家那个成绩,才能跟老师享受这项特权……”

郁言钉在原地,像个不能见光的影子瑟缩在别人身后。不敢抬头,低下去的眼睛扫过自己白色的袜边。

“天呐!”前排忽然一阵骚动:“程深是不是往这边看了!他在看我吗?他是在看我吧!”

郁言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这时班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毫无情商的打断她们:“醒醒吧,程深在咱班唯一认识的人是郁言,他要看也是看郁言,看你们干嘛!”

前面齐刷刷倏然回头,郁言察觉到,局促的摆手:“不不不,看的是你们。”

他抬起眼,扩散的余光里似乎瞥见程深转身的侧影。

女生们觉得很有道理,哪有放着姑娘不看看男孩的,于是联合起来把班长批|斗一顿。

铃声打响,体育老师转悠着秒表宣布这节课期末考试,形式是男生一千五,女生八百。

底下阵阵哀嚎,被老师无情驳回,铁面无私的下令全班先慢跑两圈。

实验班列队两排,整齐有序的跨入跑道。

理一班正朝着跑道方向做准备活动,郁言在外侧,谨慎的握着拳,端着一脸不痛不痒,实则心如擂鼓。

他抿起唇,一圈是四百,两圈是八百,他要在程深面前晃过两次。

郁言目不斜视,跑步姿势挺拔端正,像一棵挺立的青松,管他东西南北风,谁都不能把他吹到程深那边去。

两圈下来,郁言像是脱了一层水,脸颊热出红晕,鬓边也已经汗湿。

接下来是准备活动,实验班的同学跟随哨声拉开筋骨。此时是下午两点十五分,太阳顶在头顶有点毒辣,阳光刺的大家都睁不开眼睛。

终于做完,老师开始分组。实验班被分成四队,男女生各两组,为体现女士优先,女生先来,郁言在第三组。

等候时间,郁言跟班上同学一起坐在跑道边。他盘着腿,揪一簇青草拿指尖一截一截的掐。草汁鲜绿,浸入干净的指缝,他恍然未觉似的不停动作,好似一旦收手便有千头万绪朝他奔赴。

余晓风看他一眼,觉出异样:“郁言,你没事吧?”

郁言茫然的侧过脸:“嗯?”

“你脸好红啊,很热吗?”

郁言的确有点透不过气:“有点,今天太阳真大。”

余晓风不太放心,摸了摸他的手臂:“胳膊挺凉啊,你不会中暑了吧?”

郁言扯起嘴角笑他:“怎么会,这才六月初。”

说来也是,余晓风点点头,想起郁言平时就怕热嫌闷的,多半是刚才准备活动做的太猛。

一千五要跑将近四圈,郁言弯腰系一遍鞋带,起身的时候觉得小腹狠狠一抽。他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脸上的潮红肉眼可见的退了下去。

哨声一响,第三组的男生正式开跑。

争强好胜的一早冲在最前,沉的住气的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郁言落在中下游,他长跑不错,也许是性格原因,这方面总能稳住。管别人跑的多快,他保持自己的速度,到后期,其他人体力用尽,他才开始发力反超,往往效果不错。

但这次似乎有些不同。

跑完一圈,郁言的手就按在了左侧小腹上。

理一班下周才开始考试,老师为让学生们有个准备,早一步安排预热:全体绕操场跑十圈。

郁言咬了咬牙,额角渗出冷汗。刺痛感从肠胃传来,隐隐有加重的趋势。到这一步已经想明白,他哪是中暑,八成是肠胃炎犯了。

这段时间为了避着程深,郁言几乎是磨蹭到食堂快关门才去吃饭。那个点,好菜早被抢空,剩下那些要么太油要么太淡,而且因为搁置时间太长,多已凉透。

铁打的肠胃也经不住这么乱造,何况他的身体一贯娇气。

第二圈跑完,郁言开始腿软,速度落下,他已经退到最后。

身上不停的冒汗,热汗冷汗已经分不太清,只有肚子上阵阵绞痛愈演愈烈。

郁言在心里盘算,自己还能不能跑完全程。更多的,这副狼狈的样子不能被人看见,无论是班上的同学,还是那个躲着他的。他不喜欢成为焦点,有时甚至惧怕目光,无论是好是坏,是期待、骄傲、崇拜、嫉妒、还是关心,来自外界的审视让他心虚且慌乱。

郁言缓缓吸一口气,配合脚步再一点点吐出来。按在肚子上的手用力到发白,这样的深呼吸似乎没有半点帮助。

陡地,身侧有阴影倾斜而来。

一支队伍从旁跑过,男生、女生,几张面孔有些熟悉。

郁言眼皮一跳,反应过来那是程深的同学。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晃动的鞋带。心脏和肠胃一起发作,郁言知道程深就要同他擦肩。他们将近一周没有碰面,上回在老师办公室碰到丁建,后者还与郁言寒暄几句,笑谈着好几天没见他和程深一起回家。

郁言草草几句敷衍过去,逃似的离开。

脚步声愈发沉重,郁言将脸转向内侧,他局促且难堪,等一个两不相干的结局。

可他想错了,猜错了。

大部队已经跑远,有人留在他身边。他们脚步一致,频率相同,连汗水都被同一寸空气蒸发。

“郁言,”程深看着阳光下那截近乎透明的脖颈,暴露出关心:“你哪里不舒服?”

郁言眉间的褶皱猝然加深,他将脸转回来,却不看旁边的人。他慢慢的跑,小声的喘,不示弱不吭声,默默的在背后竖起一排名为倔强的刺。

他像是没有听见程深的声音,垂下的睫毛在眼尾铺开一片青黛。

“郁言,”程深加重了语气:“别跑了!”

离得近,他清楚的瞧见郁言苍白无色的面容,额头细密的汗水,几乎掐进小腹的手指。他后悔了,心疼了,对那个用逃避看清真心的自己嗤之以鼻。

得不到回应,程深知道,他伤了郁言的心。

“郁言!”

他终于看清这副文质彬彬的躯体里有着怎样的韧劲,也理解郁言此刻咬牙强撑的执着,并触及背后锋利的保护壳,那是属于少年不屈的自尊。

程深抓住郁言的手腕,像那天他背起自己时一样沉稳坚定,一把将人拽到背上。

“我送你去医院。”

程深托起郁言的双腿,感觉身上那点重量轻若浮萍。

郁言一瞬间失了所有力气,强忍的疼痛变本加厉的向他袭来。他伏在程深肩头,满脸的汗水沾湿下方的衣料,双手从颈间无力的垂下。

“程深,”郁言疼的声音发抖,却执意说出心底的话:“如果不想和我做朋友,直接告诉我,我不会缠着你的。”

他不甘心,不明白,对程深突如其来的远离委屈彷徨,如今鼓起勇气争一个脸面,要一个痛快,也表明自己的态度。

程深蓦地一僵。

程深背着郁言向老师说明情况,体育老师一看郁言脸色虚白,手脚无力,吓的汗都出来,赶紧让程深把人送去医院。

出租车上,郁言抱着肚子靠在车窗一角,皱着眉,流着汗,难受的合着眼。但他偏偏一声不吭,肩胛紧绷。暖色的光将他包裹笼罩,却没能让他热络起来,郁言就像离群的孤雁,还像汪洋深处的一座孤岛。

程深厚着脸皮挪过去,拿出纸巾给郁言擦汗。

郁言针扎般颤了一下,睁开眼睛,握住那张纸,疏离又淡漠的表达感谢。

回忆相识之初,郁言生涩、有礼,对陌生人尚且做不到这样清冷平淡。

程深趁人之危,明知郁言无力抵抗,却要同他争执。

程深没用几分力把纸抢回来,轻薄柔软的纸面按在郁言煞白的小脸上,细致的替他拭去汗水。擦完汗,他更是得寸进尺,搂过郁言的肩膀将人揽进怀里,大张旗鼓的伸手去摸他肚子:“哪里疼?这里?”

郁言往后躲开,抗拒程深的殷勤。没几秒又被捉回来,牢牢按住:“好了,别乱动,马上就到了。”

滚烫的掌心在肚腹处摩挲,郁言搡不开,又气又急,眼底都漫过一层水色,像极了小火煮沸的清酒,烈且纯。

他不明白程深现在是什么意思,要做朋友的是他,要远离的也是他,如今看他身体不适,回来找的又是他。

郁言怕了,程深在他眼里犹如定时炸|弹。他不想做人学习之余解闷的玩具,或是枯燥高中生涯里可有可无的调剂品。

汽车在急诊门口刹住,郁言刚费劲的推开车门,程深已经绕到这头来接他。

那人朝他伸手,郁言不肯接,扶着车门探出一只脚,刚落地胃里就是一阵疯狂的刺痛,几乎让他脱力倒地。

程深稳住他,见那虚弱的模样,干脆手一抄抱起来。

这下他看的分明,不过一周时间,郁言整个瘦了一圈。

郁言软趴趴的靠在他身上,再无挣扎的力气。

程深内疚又自责,觉得自己混账过了头。

把郁言送进急诊室,程深生疏的去办各种手续,排队时接到一通电话,是班主任打来询问情况。他将医院地址报过去,让老师通知郁言父母。挂断后,程深开始着急,怕郁言独自检查会惊慌害怕。

等他交完费回去,医生那边已经结束,护士正在往郁言手背上扎针。

程深问道:“医生,他怎么样?”

大夫司空见惯的摆摆手:“急性肠胃炎,先吊水吧。你们这些小伙子,不要仗着年轻就贪凉,这天还没真的热起来,冰淇淋少吃。”

交待完,程深又跑去拿药,怕郁言肚子难受怕冷,还在门口买了个热水袋。

急诊室里人多嘈杂,郁言沉默的靠坐在那里,孤独的身影显的格格不入。

程深坐在他身边,晃了晃热水袋隔着衣服贴在郁言肚子上:“捂着舒服点。”

郁言还是胃疼,但比刚才已经能够忍受。他抱着热水袋,发寒的手心很快烫红,跟着轻轻抬起眼,看程深忙前忙后满头大汗,好像刚跑了一千五的人是他一样。

“你没带手机吧?老师已经给你爸妈打电话了,他们过会就到。”程深把药拿出来,逐个交待:“这个一天三次,每次一片,这个一天两次,每次两片。记得空腹吃,大概饭前半小时。”

说完擦一把汗,把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程深端详郁言的脸色,又蹲下来看他吊水的手,那么细瘦的一双手,好像一根针就能扎碎了一样。

郁言滞涩的眼珠转动一下,疼痛淡去,连心绪也平和下来。他突然想明白,自己不该这样不甘心,交朋友时需要彼此看重,疏远却一个人就够了。个人选择而已,好比“道不同不相为谋”谁都没做错什么。

他回道:“好多了。”再看一眼时间:“你回去上课吧,医药费和打车费我明天还给你。”

程深依旧蹲在郁言面前,仰着头,从下到上的注视他:“不急,等你爸妈来了我再走。”

郁言折腾一番累了,疲倦写在脸上,神色也淡淡的。他没有争辩,以目前的状态想大声说话都难,更赶不走程深。

“渴不渴,我去给你买饮料。”

“不用了。”郁言用那只捂的发烫的手牵住他:“我有点想吐。”

手臂上那点热度很快烙进心坎,程深顿了顿:“那我陪你说说话。”

郁言垂下手,碎发一并落下,摇头道:“你不用这样。”

一分钟被拒绝三次,程深知道有些话得和郁言说明白。

“郁言,”他欠对方一句道歉:“对不起。”

郁言撇开脸,无意识握住掌心。

程深怕他被针扎到,捧起来护着,苍白的解释:“我没有不想和你做朋友。”

恰恰因为他想,他太想了,以至于想的更多,怕吓坏了郁言。

程深不替自己辩驳:“是我的错。”

郁言不想听这些,把手抽走:“别说了。”

掌心一空,温度随之消失。

程深清楚,郁言无法理解自己,就像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天下这么大,为何独独对郁言动了心。他用一周时间冷静,希望自己能分清友情和别的什么,可时间越长,他越无法控制自己,想郁言,想见到郁言,哪怕不说话,就一路安静的骑车回家也心满意足。

活了十七年,程深第一次感觉到恐慌,也第一次体味焦灼。他受了刺激,着了魔,直到这阵灼心噬肺的痛苦盖过与之俱来的惶恐,他意识到,自己躲不过去了。

程深撑着膝盖站起身,从裤兜里拿出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他一直揣在身上,想什么时候见到郁言就送给他,或是直接去班上找他,却屡次犹豫拖到今天。

“这个,”程深把东西放进郁言手中:“我答应过你的。”

郁言微怔。

是程深答应自己,若是考进年级前五就给他奖励。

急诊的门被推开,林秋华挎着手提包,踏着高跟鞋出现,步履不慌不乱。

她一眼看见郁言,碰面一番询问,找来医生确认情况,整个过程冷静淡定。转而留意到程深,听闻是他送郁言来的医院,礼貌道谢,并将医药费现场还给了程深。

郁言的妈妈在这儿,程深不便久留,向郁言叮嘱:“你好好养身体,周末在家多休息,星期一早上我在路口等你。”

他说完就走,丝毫不给郁言还口的机会。

待人出门,林秋华将目光从少年离去的背影上收回来,开门见山的问:“他就是你们学校那个年级第一?”

郁言点点头。

“你去图书馆也是跟他一起?”

郁言又点头。

“叫什么名字?”

郁言游移半秒,回答道:“程深。”

林秋华淡淡道:“嗯,看你们关系不错,多向人家学习。”

郁言没说什么,林秋华的一系列反应全在意料之中。

他低头看程深塞过来的盒子,手指轻轻拨弄,方形的丝绒盒,藏青色,底下一圈暗纹,看起来精致典雅。

郁言心头一跳,怎么那么像人家求婚装戒指的盒子?

他狐疑着打开,不知道程深卖的什么葫芦。

倏地,郁言眼睛绽放起一簇惊喜的光——

一枚纯金色镂空的扇形书签躺在里面,图案是云鹤踏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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