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你看这件毛呢如何?”赵芳拎着件粉红长呢大衣扭头寻问,身旁哪还有大嫂廖念涵的身影。
服务员一指远处的点心区,一身灰呢列宁装的廖念涵正站在过道边,歪头打量着什么
衣服放回柜台,赵芳信步走来:“三嫂,要买点心吗?”
“好像偶到了个熟人。”三年前的偶尔一见,记忆里早已模糊了身影,如今陡然出现在眼前,廖念涵有些不敢相认。
“谁?”赵芳好奇道。
“沈瓒,你三哥的朋友。”
“沈瓒?”赵芳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顺着廖念涵手指的方向,一道身着空军制服的飒爽身影映入了眼睑。
男子侧身而立,面容俊美,气质独特,此刻正一手拎着个网兜,一手怀抱着只黑猫,眼睫轻垂地指着柜台里的一份蜜饯,跟服务员说着什么。
“他就是嫂子说的沈瓒?”赵芳看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我不太确定是不是他。”五年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丈夫外出回来,就被秘密调到了特殊单位,一年也见不到两面。
三年前的六月,她通过申请去看丈夫,刚一进门,便见丈夫正拍着一名空军战士的肩,大笑着说什么偷窥非君子所为,真要想结识人家姑娘,就光明正大地上门拜访,正式结交什么的。
有多久没有见到丈夫开怀大笑了,廖念涵不由就对那名空军战士多了份打量。
对于丈夫的打趣,小伙子窘着一张俊脸,抿着唇沉默不语,却红了耳尖。
“嫂子来了,我就不打扰了。”男子对她点点头,起身告辞。
丈夫摆摆手,直至目送他走远,悠然长叹了声,也没有开口介绍对方是谁。
还是她出于好奇,悄悄问了警卫员才知道,对方是南海空军部队的大队长沈瓒。
三年前的沈瓒,脸上虽然窘迫,眼神却是冷的,而今站在十几米外的男子,尽管一身冷硬,眼里的光却暖得犹如冰雪消融,春暖大地。
“是不是,叫一声不就知道了。”赵芳说着,大步走向沈瓒,眼里闪过一抹狡黠。
到了近前,赵芳举起手猛然拍向了沈瓒:“嗨!”
沈瓒好似身上装了雷达,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便身形一晃,避到了一旁,对身后的人置若罔闻,伸手接过服务员包好的蜜饯,转身就走。
“唉,等一下。”赵芳稳住身形,几步蹿到沈瓒身前,双臂一伸将人拦住,“你好,我是赵廉的妹妹赵芳,你是叫沈瓒吧,我哥的朋友?”
赵廉!这个响在耳边的名字,似一记重锤敲在了瑶瑶头上,爪中抱着啃食的酒心巧克力滚落于地,一幕幕残缺的画面从脑中闪过,夕阳西下那苍凉的墓碑,一队身着军装的警卫人员,年轻了几岁的卫老,还有一个俯身看来的高大男子,以及一脸担心望来的沈瓒……
“喵~”抱着头,瑶瑶疼得眼前阵阵发黑,双耳嗡鸣,意识模糊。
沈瓒手一松,网兜落地,里面的点心、糖果、奶粉散开,在人们脚下滚动:“瑶瑶!瑶瑶!你怎么了?别吓我……”
瑶瑶无力地拍了他记,无声道:“好吵!”
看懂了瑶瑶眼里的意思,沈瓒抱着瑶瑶绕过满地的东西,穿过人群,飞一般朝外跑去。
“唉,你的东西。”赵芳急得跳脚。
廖念涵拍了拍赵芳的胳膊,叮嘱道:“小芳,你先帮忙捡起来,我去看看。”
说罢,急急追了出去。
一头冲出百货商场,沈瓒四下看了下,瞄准一个僻静的胡同一溜烟跑了过去。
“瑶瑶,”沈瓒执起袖子,擦去瑶瑶顺着毛/发流出的汗,“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瑶瑶眼睑轻颤,画面中年轻的军人与它额头相抵,大量的记忆从自己脑中涌出窜向对方,有震翅而飞的鹦鹉,抚须而笑的老爷子,有灵活好动的灵鼠、山寨,还有飞速闪过的高楼大厦,缤纷世界……
“沈同志?”廖念涵站在胡同口,试探道。
沈瓒恍若未闻,一遍遍擦去瑶瑶身上冒出的冷汗,眸中全是痛色与担心。
廖念涵迟疑了下,取下脖中带的细棉印花围巾:“用这个吧,棉布的吸汗。”
“谢谢,”看着伸到面前的围巾,沈瓒怔了下,接过裹在瑶瑶身上,“知道兽医站在哪吗?”
廖念涵点点头:“我们开车来的,要不要让警卫员送你过去?”
沈瓒一愣,认真打量了下廖念涵,有些面善,却不记得在哪见过了:“你是?”
廖念涵莞尔一笑:“我是赵廉的妻子,廖念涵。”
“嫂子好。”沈瓒单手抱着瑶瑶,敬了个军礼,“麻烦了。”事关瑶瑶,他不介意欠份人情。
“举手之劳。”廖念涵带沈瓒到了车边,吩咐了警卫员几句,转头不忘对沈瓒道,“猫儿没事了晚上来家吃顿便饭,陪我们家老爷子说说话,他多年不见你赵三哥,甚是想念,近来更是小病了几场。”
若在这之前,沈瓒定然一口拒绝,然而瑶瑶单单只是听到赵廉的名字,便有了这么大的反应,那要是见到他本人,是不是就能恢复记忆了?
心怀奢望,沈瓒便决定在京市留上几日,看能不能借赵老爷子的手,带瑶瑶见赵廉一面,遂点了点头。
在兽医站并没有检查出什么,不过还好,瑶瑶面上的神情已没了痛苦狰狞,身上也不在冒冷汗了。
先去火车站退了当晚的票,又回招待所,洗澡换了身衣服,沈瓒才又去百货商场买了水果点心和烟酒,由警卫员带着去了赵家。
赵家起于明初,因历代家主政治敏锐,极会把握身边的一切机遇,故而传承至今。
现任家主赵鸿儒亦是其中的佼佼者,民国之初就以倾家之力,大兴教育。到了民国中期,国gong军中的高中级将领,有九分之一是他赵家一众子弟的学生。
民国后期,两dang之争已十分鲜明,赵鸿儒壮士割腕,捐出九成家业和诸所学校,家族子弟有文转武,全部上了战场。
赵廉不是赵家最优秀的弟子,却是最忠于花国的战士。五年前,赵鸿儒得到木珠的消息,在争得赵廉同意后,二话不说将其推了出去,后为了避嫌,再无相见。
“爷爷,”赵辰不解道,“您不是不让我们打听跟三弟有关的一切消息吗?怎么还专门叫我回来接待他的朋友?”
赵鸿儒背着手,于自己居住的堂屋门口来回踱了几步:“你可知这位沈瓒的履历?”
赵辰诚实地摇摇头,五年前,老爷子亲口下了命令,有关三弟的事,一率不可过问、打听、探查。所以,他这后来交结的朋友,他是闻所未闻。
赵鸿儒驻足,抬头望向天际暗下去的一抹晚霞,“他是左中赏最为欣赏的后辈,其能力不比廉儿差。”
“当年……”他才是木珠的最佳人选,然而那孩子放弃了,光这一点,赵鸿儒都要对其另眼相看。
“老爷,小张带着沈同志过来了。”保姆李妈过来请示,“现在可要上菜?”
赵鸿儒摆摆手:“等会儿。对了,念涵不是说他带了只猫吗,小李你炸盘小鱼干,再熬些米粥备上。”
“是。”李妈应着退下。
“爷爷,那我去迎迎。”赵辰道。
“嗯,去吧。”
赵辰接过礼品,迎了沈瓒过来。
沈瓒冲老爷子敬了个军礼,“老爷子。”
“哈哈……小瓒啊,来来快坐,五三年我受邀去聊城大学讲课,遇到左老,从他嘴中可没少听到你的名字。”赵鸿儒这话一说,立马打破了彼此的陌生感,将双方的关系拉近了。
瑶瑶微微支了支耳朵,又陷入了似梦非梦的画面中。
沈瓒没想到赵老爷子还认识左爷爷,坐在老人身旁,就听他讲起十几年前的那次会面。
随着老人的讲述,沈瓒的防心一点点被击溃:“老爷子,我能见赵廉,赵三哥一面吗?”
赵鸿儒双眼一眯:“我能知道原因吗?”
沈瓒摇摇头。
“非见不可?”
“嗯。”赵家这边若是走不通,沈瓒准备去找当年给赵廉看诊,知道些内情的老军医。
“我找人问问。”赵鸿儒没有一口回绝。
“爷爷,爷爷,”赵芳咋咋呼呼地跑进来,一眼瞅见沈瓒,笑道,“你丢在商场的东西,我帮你捡回来了,等会儿我拿给你。”
“不用了。”沈瓒拒绝道,“都是些吃食点心,赵小姐自己留着吃吧。”在京市不知要停留几天,点心放久了就不新鲜了,还不如走时再买。
“你要送给我吃啊?”赵芳双目锃亮,满是欣喜。
沈瓒不明白她这么开心做什么,赵家也不是缺吃食的人家。
“谢谢赵爷爷愿意帮忙。”沈瓒起身对着赵鸿儒躬身一礼。
赵鸿儒随意摆了摆手,亲自给他继了杯茶,饶有兴趣道:“芳儿也见过小瓒?”
“是啊,爷爷,”赵芳在赵鸿儒身旁坐下,挎着他的胳膊亲腻道,“下午我和三嫂一起去百货商场,正遇到沈同志丢了手中买的吃食,跑出门外。”
“对了,三嫂说你的猫病了,现在怎么样,好了吗?”
“暂时无碍。”沈瓒不欲多说。
“给我看看,我早年也养过一只猫儿,多少懂些……”赵芳说着起身,朝沈瓒伸出了手。
沈瓒胳膊一动,避开,面色冷凝:“不用,她这会儿睡了。”
赵芳讪讪地缩回手,目露委屈。
“李妈呢,该开饭了。”赵辰打圆场道,“小芳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