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瓒说了下捕鱼的地段。
狗蛋太想延继这种饱腹的感觉了,拎起竹篮:“走,带我过去看看。”
沈瓒提起自己带来的篮子掀开杂草,谢瑶钻进去,两人一鸟跟坐在太阳下眯眼打盹的婆婆打了声招呼,出了门,朝小河沟边走去。
这会儿正是午时,河沟边洗衣的妇人,玩童、连带尾巴等人都已离去。
“就是这儿,”谢瑶别看这几天瘦了,可份量着实不轻,沈瓒提着走了一路,到了早上的青石旁,放下竹篮,又喘又咳。
狗蛋站在水边往里瞅了几眼,河水清彻见底,水草下摆尾游过的鱼儿看得一清二楚。双眸一亮,狗蛋唇角微微翘起,放下竹篮,双脚互相一蹭脱下裂口的鞋子,挽起裤腿……
“你要下水!”沈瓒眉头微拧,不赞同道,“现在三月,水凉刺骨,你不要命了?”
沈瓒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夸张,沾了水再被冷风一吹,春寒料峭的很容易就着了凉,病了没有药,要么你熬过去,要么就躺在窝棚里等死。
便是他,这一次要不是有常掌柜给了瑶瑶几粒退烧药,又有瑶瑶在旁盯着守着,都难以挺得过来。
“别下去。”沈瓒一把拽住狗蛋,“瑶瑶……”
谢瑶从竹篮里飞出,“我来,我来,我早上刚学会了抓鱼,正是该好好练练呢。”
不知道是她学渣的体质,还是鹦鹉的记忆力太短,前后折腾了半天,大鱼没抓住一条,成人巴掌大的草鱼倒是先后甩上岸来五条。
“呼呼……”谢瑶站在沈瓒身旁的青石上,连声急喘,“让我歇歇。”
“不错!”狗蛋冲谢瑶竖了竖大拇指,“比我强多了,要是我,还不定能不能捉上来一条呢。”
这话听着舒心,谢瑶不由地翘了翘尾巴,可惜这几天尾巴没怎么见长,导致她飞起来仍是跌跌撞撞的不甚稳当。
“今天就到这吧。”沈瓒看看天光,再过一会儿表姐就该做饭了,“明天我们再来。”
沈瓒掀开竹篮里的杂草示意谢瑶钻进去,然后拎起一条草穿的小鱼,“我拿一条回去,剩下的你带去阿婆家,晚上你们煮了吃。”
“一条够吗?”狗蛋担心道。
“够了,瑶瑶第一次抓鱼。”带回去太多,岂不给了舅妈一份不该有的期望。
棚户区哪家什么情况,主人什么性情,狗蛋去年冬天讨吃的,都仔细地打听过。闻言没再说什么,将鱼放进竹篮,抓了把刚才在河边挖的婆婆丁,丢进沈瓒的篮子里,“鱼是瑶瑶抓的,你不带把野菜回去,你舅妈该骂了。”
沈瓒:“谢了。”
狗蛋感概地拍拍他的肩,“该说谢的是我。”别看棚户区家家户户穷困僚倒,通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可就这样人家出来的孩子,也是看不起他们这帮孤儿的。所以,沈瓒今天的善意,对狗蛋来说弥足珍贵。
拿回来的小鱼和婆婆丁,被苗妮拌着麦麸煮了锅粥,沈瓒和谢瑶分了一碗,虽然没有半点鱼肉,倒没有前两天那么稀了。
“咱家不养吃白饭的,”李凤丫笑道,“今天小瓒和瑶瑶抓了鱼,挖了野菜,值得表扬,明天继续啊。”
沈瓒没说话,一口气喝下半碗,剩下的喂到谢瑶嘴边。
这么多天,沈瓒一直病着,也没时间给谢瑶弄个吃饭的碗碟来,一人一鸟还是共用一只碗。然而,无论是谢瑶,还是沈瓒都计较不起来。
吃过饭,沈瓒端了碗筷去洗,谢瑶舒展着身子,踱着步子在厨房门口一边等他,一边默记着名单上的人名。
那天沈瓒吞得太快,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匆忙间她只记下了朱爷爷和舅舅名字上下的几人。
怕忘记,这几天一得闲她便在脑中默记一遍,偶尔还抬爪在地上默写一下。
沈瓒洗好碗筷刷好锅从厨房出来,一眼扫过谢瑶爪下的人名,双眸一沉,俯身蹲在她面前,“瑶瑶,你认字?”
谢瑶浑身一僵,一边大脑急转,一边抬爪按在字上来回地搓了搓,“……以前的主人教了几个。”
“哦,”沈瓒抱起谢瑶,低头扫了眼地上已被她擦去的字迹,打水给她洗去爪子上的泥,然后拿帕子给她擦去水份,抱着她走出了家门,“瑶瑶还记得,自己以前的主人是谁吗?”
“不记得了。”谢瑶答得又急又快。
“呵呵……”沈瓒轻笑了声,倒也没再追问。
一人一鸟在外溜达了会儿,趁着天色还没有全然暗去,简单地洗漱了下,抹了伤药,就上床睡了。
有了经验,第二天再抓鱼,谢瑶就熟练多了,再加上一场春雨过后,地上一片绿色新芽冒出,各色野菜纷纷登场,一人一鸟在苗家虽然还是吃不饱,但得了东西找到阿婆,跟狗蛋一起还能混个肚儿圆。
有时得的鱼多了,狗蛋还会拿去粮店,跟人换些灰面回来贴饼子吃。
这天狗蛋带着一人一鸟进山,谢瑶在一个小坳里找到棵榆钱树,狗蛋兴奋地爬上树,跟谢瑶一起捡小枝子折下,丢在地上,沈瓒捋了满满两大竹篮。
“榆钱要拌面蒸才好吃,”朱爷爷住的巷子里就有一棵榆钱树,有一年春天,爸爸带她过去,他家里的保姆阿姨就蒸了一篦子。想着那味道,谢瑶吸溜了下口水,“蒸熟的榆钱,浇上蒜汁点上香油,那滋味贼香。”
“哈哈……”狗蛋瞅了眼,谢瑶嘴馋的模样大乐,“瑶瑶吃过?”
谢瑶点头,看着面前的绿色,眼里带了抹怀念,“吃了一点。”因为那一餐饭,蒸榆钱只是其中的一道菜,除了它,还摆了用鸡鸭鱼肉做的各色菜式和水果点心。
什么菜式什么水果点心已经不记得了,反而是蒜泥拌榆钱的味道和朱爷爷、爸爸的笑声长长久久地留在了记忆里。
“面咱没有,鱼骨粉倒是攒了一小碗,”狗蛋提起两个竹篮,“走,回去。让阿婆用鱼骨粉给我们蒸榆钱吃。”
谢瑶飞在前面,乐道:“哈哈……让阿婆给我们蒸榆钱吃喽……”
“等等我。”沈瓒小跑着追上一人一鸟,说说笑笑地往山下走。
“小瓒!”若不是听着声音像,沈壁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黄饥瘦,穿得跟个乞丐似的小家伙是他儿子。
狗蛋和沈瓒的脚步齐齐一顿,停了下来。
“冲啊-看谁先到家。”谢瑶叫嚷着从沈壁头上飞过。
沈壁迎着阳光眯了眯眼,阳光下谢瑶腹部褪去颜料的部分,露出了火艳的红色,“鹦鹉?”
沈瓒怔了下,丢掉手中跟谢瑶玩闹的树枝,张开双臂就朝沈壁冲了过去,“爸爸——”
沈壁扫了眼儿子身上的衣服,伸出一指,抵在沈瓒脑门上,“停!”
“脏死了!”他嫌弃道。
“爸爸!”沈瓒不满地抿了下嘴,转而又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沈壁伸手,沈瓒欢喜地抬手迎了上去。
视线从儿子脏污的小手上扫过,沈壁若无其事地将手缩回,插/进了裤兜。
面对儿子受伤的表情,他不好意思地轻咳了声,“娘们兮兮的才牵手呢,咱俩一对大老爷们,走路还手牵手,像什么话。”
这都哪跟哪啊!谢瑶扇着翅膀扑到沈瓒怀里,沈瓒顾不得伤心,忙伸手将她抱住,“瑶瑶飞累了吗?”
“不累。”谢瑶歪头打量着沈壁,身量修长,容颜清俊,一身灰呢西装,可能是戴了副眼镜的关系,颇有一种文人的清高。
谢瑶打量沈壁的时候,沈壁盯着谢瑶,眼中亦充满了兴味,“哪来的?”
“那边,”沈瓒指了指东边的小树林,“在林中的臭水沟里捡的。”
“臭水沟?”
“嗯,”沈瓒点头,“那臭水沟与城里的下水道相通,我怀疑瑶瑶应该是在城里失足落水,然后被水冲了过来。”
“爸爸,你知道半月前,城里有哪失火吗?”在沈壁面前,沈瓒很是放松,将连日来的怀疑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我捡到瑶瑶时,它身上有大面积的烧伤。”
半月前!烧伤!
沈壁看着谢瑶陷入了回忆,一月前他和易安收到消息,rb中将田中一久正秘密调动飞机、炸/药赶来川城,准备空中投/弹,炸/毁这座百年古城。
他和易安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组织人手,打听出田中一久的行程,策划了那晚的刺杀行动。彼时,恰逢商会左会长在宴宾楼,宴请各方朋友,对方订的房间相隔不远。
枪声响起,田中一久的警卫员为了制造混乱,趁机让他逃走,从走廓上隔着窗子,用枪射翻了三楼所有包厢的熏香灯台。
大火燃起,田中一久的警卫队与他们迎战,而他本人则裹夹在人群里失去了踪影。正当他和易安一筹莫展之即,左会长的鹦鹉从三楼的后窗飞出,带出的桌布燃烧着飘到了二楼,顺着打开的窗户点燃了某个包间的窗帘,露出了窗后的田中一久。
那天他们虽然没将人当场击/毙,不过rb人轰/炸川城的计划,倒底是暂停了下来,给既将赶来的大部队,争取了时间。
事后,左会长不顾田中一久的刁难,大张旗鼓地到处寻找鹦鹉“大将军”,这事他们也知道。原以为,左会长是怕田中一久恼怒之下将他的鹦鹉杀了,故而布下的迷阵,毕竟养熟的鹦鹉,哪会不知道回家的路啊,现在……看来,当晚“大将军”应该伤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