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院,谢瑶从竹篮里跳下,阿婆看着乌黑的鸟儿,笑道:“这是那天的八哥吧,是个护主的。”
“是它,”沈瓒弯腰抚了抚谢瑶的头,“阿婆,现在烧锅吗?”
“不用。”阿婆把两条鱼从篮里拿出放进盆里,“狗蛋住在城门口的窝棚里,你去叫他过来吃饭。”
“好。”沈瓒点点谢瑶的头,“你是跟我一起呢,还是留在这儿跟阿婆玩?”
那日过后,跟黑牛的过节算是结下了,棚户区是对方的地盘,谢瑶可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抬起爪子下意识地勾住了他的手指。
“一起啊!”沈瓒笑着抱起谢瑶,解开夹袄的扣子将她揣进怀里,跟阿婆招呼了一声,转身出了门往城门口走去。
路上行人不多,偶尔遇到一两位妇人、大叔也均是一副忙碌的模样,沈瓒抱着谢瑶一路到达城门口,倒也没有遇到什么找茬的人。
狗蛋住的地方说是城门口,其实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
一溜的窝棚,沈瓒一个个看过去,没见一个人影。
“哎,找什么呢?”守城的士兵远远地问道。
“大叔,你认识狗蛋吗?”
“你找他啊,出去找吃的去了。”士兵说着往西边的山头一指,“去哪边了。”
沈瓒道过谢,抱着谢瑶找到山脚,虽然是座不大的小山包,可真要找个人,还真不好找。
谢瑶从沈瓒怀里探出头来,“怎么办?要不,我飞到最高的树上喊一嗓?”
“你不怕高了?”
谢瑶脸一僵。
“哈哈……”沈瓒看得大笑,说来他还真没见过,哪知鸟儿是恐高的,当然他长这么大,见到的鸟儿也不多,大多还是麻雀。
在沈瓒找一圈没找到时,谢瑶飞身而起,寻了棵不大高的树,“我试试。”
“行,你试吧。”沈瓒怕再耽搁下来,阿婆不需要他们帮忙,就煮好鱼了。
“狗蛋!狗蛋……”不管谢瑶怎么控制,只要高声一叫,鹦鹉声音中独有的粗噶尖锐便出来了,瞬间响彻在山腰。
“狗蛋,”同是孤儿的大熊撞了撞伙伴的肩,“你听,有人叫你哩。”
狗蛋扒开脚下的腐叶,用树枝削尖的一头挖起朵草菇放进篮里,站起侧耳倾听了会儿,“是沈家小儿养的八哥。”
拎起竹篮,狗蛋一边往山下走,一边冲大熊挥了挥手,“我去看看,你们不用等我。”
“行。”
一同听到叫声的,还有当日跟在黑牛身后的玩伴,“山子,是那八哥,走,去看看。”想到那鸟儿一身肥嘟嘟的肉,几人就馋得直流口水。
狗蛋与对方几乎是同一时间赶到了沈瓒、谢瑶所在的山脚,谢瑶还记得山子等人,那天黑牛就是被几人起哄,才抓着沈瓒狂揍不放。
“小瓒,小瓒,那帮坏蛋来了,”谢瑶从树上慌忙飞下,扇着翅膀催促道,“咱们快走。”
“想走,呵呵,也行啊,”几人拦在一人一鸟面前,纷纷掏出弹弓对准谢瑶,“把鸟儿留下。”
“山子!”狗蛋冲过来往沈瓒、谢瑶面前一拦,“你们想干嘛?黑牛身上的伤,你们没当回事是吧?也不怕八哥一人给你们一爪子。”
“狗蛋!”山子眯了眯眼,“怎么,想插一手?”
“想插手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若是没有耳聋,刚才八哥叫的是谁,你们不会没听到吧?既然听到了还凑上来,我才要问你们是什么意思呢?”
“合作如何?我们想要八哥,你也想吃它的肉吧,一起。”
“别,我可没有你们这么凶残,不管怎么说它也是人家养的宠物,又不是山林里无主的鸟儿,聪明点别打它的主意。先前在城里混时,我可听说了,一只八哥可不便宜,当心人家大人过来找你们赔。”
“到时,”狗蛋威胁道,“便不是我们孩子之间的问题了。”棚户区的住户,哪能跟人家工人阶级硬碰硬。
说句不好听的,沈父过来,拿包好烟往城门口的士兵怀里一塞,他们这儿有一家算一家,都落不了好。
狗蛋不想吃肉吗?不想下黑手吗?想啊,做梦都想。
可他不是小儿,心里清楚,肉固然吃着香,然而真要得罪了沈瓒,人家大人不来还好。来了,南城门这边他好不容易寻到的落脚地就没有,还有可能连累到同是孤儿的大熊他们。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道理山子不是不懂,没见黑牛吃了那么大的亏,家里除了那天跟李凤丫撕扯了几句,连赔偿都不敢上门要吗?
他不过是见,沈瓒在苗家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报了侥幸的心里罢了,这会儿被狗蛋当面点破,哪还能再坚持,“哈哈,开玩笑,我方才开玩笑呢,别当真。”
狗蛋点点头,牵起沈瓒的手从几人中间穿过,往山下走去。
危机解除,谢瑶扇着翅膀跌跌撞撞地飞在两人前头几步,扭头道谢,“谢谢你啊狗蛋。”
“不谢。”狗蛋低头看向沈瓒,小家伙脸上的破皮红肿,经过药膏的涂抹,基本上已经好了。就是高烧来回反复了几次,整个人气色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脸上的伤恢复得不错。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瑶瑶在小河沟边抓了两条鱼,我本来要给你送一条,谢谢你前几日将我背回家。阿婆说你家没有锅,她帮忙一起煮了,大伙儿一块吃。”
“鱼!”狗蛋双目一亮,“已经烧上了?”
“我带着瑶瑶出来寻你时,阿婆正要宰杀。”
“那咱走快点,正好我方才采了些草菇,放在鱼汤里一块炖,那滋味,”狗蛋吸溜了下嘴,“可香了。”
“对了,你说的瑶瑶是指它吗”他抬手指指谢瑶。
“嗯。”沈瓒点头。
“你给起的名?比我的名字好听,不过太娘了,它是母的?”
“不是,瑶瑶是公的。”
“公的!”狗蛋惊呼,“公的叫瑶瑶?”
谢瑶:“……”
下了山,谢瑶从空中飞下,沈瓒伸手接住,将她重新揣进夹袄里,两人一鸟穿过城门,回了阿婆家。
推开篱笆门,不等进屋,一股鱼儿独有的鲜香便飘在了两人一鸟的鼻端。
狗蛋吸吸鼻子,“真香!”
“阿婆,”狗蛋拎着竹篮走进草搭的厨房,“已经做好了吗?我这采的还有两把草菇,我洗洗放进去吧?”
“是吗,拿来让阿婆看看。”
婆婆探头看了眼,见竹篮里的草菇很是新鲜,胳膊肘一顶狗蛋,“赶紧洗洗丢进锅里。”
“好咧。”
“阿婆,”沈瓒放下谢瑶,“我来烧锅?”
“行。”婆婆起身从灶前让开,洗了洗手,揭开瓷盆里的盖布,露出和好的灰面。端起盆放到灶台上,婆婆抓起一团面,团团拍成薄饼贴在锅沿上,一个又一个,贴了四个,个个有沈瓒巴掌大。
别看这么点面,沈瓒和谢瑶猜测,怕是老人所有的存货了。
狗蛋洗好草菇顺手丢进锅里,婆婆拿着锅铲给锅里的鱼肉翻了个面。
没有油,婆婆直接将鱼崭段,和着酸菜一起炖的,柴锅火大,不时饼子的焦香混和着鱼香飘了出来。
婆婆掀开锅盖看了看,“好了,收火。”
沈瓒取出灶里没有烧完的柴,埋进灶下的柴灰里,起身洗手。
婆婆拿锅铲铲下饼子,放进竹编的小篓里,随之取了两个豁口的大瓷碗,给狗蛋、沈瓒一人连鱼带菜地盛了满满一碗,“吃吧,饼子不多,一人一个。”
两人看了眼锅里剩下的鱼肉,又各夹了两块放进锅里。
“哎呀,你们这俩孩子,婆婆还能饿着自己不成,没看锅里还有那么多的吗?”
狗蛋:“不是鱼头,就是鱼尾巴,您也吃两块好肉呗。”
沈瓒取了两个饼子,招呼谢瑶道:“瑶瑶,过来,咱俩吃一碗。”
“别别,”阿婆拦道,“锅里我给它留着呢。等我一下,我拿个碟子给它盛。”
谢瑶站在灶前的凳子上,仰头朝上看,“婆婆,你给我捞个鱼头,泡个饼子就成。”
“哎哟,怪不得小瓒稀罕你,稀罕得不得了,这话说得溜的跟个孩子似的。”阿婆取了个饼子,撕成小块放在碟子里,浇上鱼汤,舀了个鱼头,问谢瑶,“够不够?”
“够了够了。”两条鱼看着很多,别忘了还有狗蛋这么个半大小子呢,她要的多了,另三人就得有个饿着。
“阿婆,您赶紧吃,我来喂它。”手里的饼子放回去一个,沈瓒接了碟子领着谢瑶往外走。
阿婆儿子战死,女儿远嫁,家里只有她一人。院子里,狗蛋搬了桌凳出来,沈瓒将碟子放在桌上,伸手来抱谢瑶。
谢瑶点点脚下,“放下,我自己吃。”
“要喂吗?”狗蛋扶了婆婆出来,伸手来接碟子,“你先吃,我来喂它。”
“不用,它想自己吃。”沈瓒起身寻了个木板,将碟子放在上面,问谢瑶,“可以吗?”
谢瑶点点头,等婆婆开动了,低头开始啄食起来。
一碟鱼饼吃完,谢瑶又喝了半碗汤,完了抱着肚子摊在沈瓒怀里,懒洋洋道:“小瓒,明天我们还来婆婆家吧?”
沈瓒帮她揉着肚子,没有说话。
除非明天瑶瑶还能抓到鱼,要不然,他们还真不好过来打扰婆婆。
狗蛋把锅碗洗了,捡起桌上的鱼骨晒在窗台上,等干了磨成粉放进糊糊里煮了吃,“你们在哪抓的鱼?还一下子抓了两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