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牧野家的秘密
“什么？！！”
桑原雪奈的惊叫第二次引来了路人的小心翼翼地目光,所幸物部正太郎和小白的脸皮都不是一般的厚，而她本人又专注电话里听到的消息。所以，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路人探究的目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等一下！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这小子不是牧野正人？！”
“字面意思。”深田一边把手机拿得离耳朵稍微远了一点,一边冷静地回答。“我带的就是在长野县拍的，牧野正人和死者牧野由乃的照片。结果这边的人都表示,照片上的牧野由乃就是本人,但另一个孩子却不是他们所知道的,牧野小姐的儿子。”
要在牧野由乃之前住着的高知县长冈郡打听她的事真是再简单不过了。她是个年轻的未婚的单身母亲,一个人抚养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儿子，长得也还算好看,性格也很好,在之前住着的本山町人缘还不错。
“牧野由乃之前是他们本山町某个老年人社区的护工,虽然作为单身母亲有时候会有些闲话,但她人不错，又干社会福祉相关的工作,所以在老一辈的人里一直口碑很好。”
但口碑好,却挡不住命运的恶意。她的儿子牧野正人打从一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虽然经医院诊断，他心脏的问题并不是很严重,但由乃是个单亲妈妈，孩子年龄又有些小,再加上小村庄的幼儿园,经常会发生一些欺负事件。一来二去的，正人六岁那年，就因为严重的高烧加肺炎住进了医院。
“根据我查到的东西,牧野正人出院后，家中曾经发生过一起火灾，之后牧野由乃就带着自己儿子搬走了。”说着，深田用手中的资料轻轻地敲着桌子，“但今天，我给那些老人看照片的时候，他们都说照片上的孩子不是正人。”
这些老人甚至翻出了之前和牧野由乃过节时所拍的合影，并指着上面一个苍白瘦小，却笑得很温柔的男孩子对他说：
“警官先生，这才是正人啊。”
这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明明生着病，在学校被其他学生孤立，却一直很温柔很坚强，从来不喊疼，懂事又早熟的牧野正人。
“你还查到了什么吗……”
雪奈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眼前的玻璃橱窗，脑中飞快地回想着最近发生的这些事。
儿子不是儿子，但为什么酒井文乃作为由乃小姐的姐姐，却不知道这件事……
“哦，我查了下牧野小姐之前的履历。她似乎是因为未婚生子，跟家里人不合，一气之下便听从自己所属的护理公司的指派，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只身去了高知县。一去就是六年，后来搬去长野才渐渐开始和家人联络的。不过相对的，她与高知县的那些朋友与同事，基本上不怎么来往了。”
男人回忆着之前在护理中心和几个上了年纪却精神头很好的老年人谈话时得知的内容，内心不知怎么的，有些沉重。
“我从跟牧野小姐关系不错的几个老人，还有医院的医生那里，查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线索……牧野小姐她……似乎是rh阴性血型……”深田看着手中的资料，在血型那一栏，有一个红圈。
“但长野县案子的尸检报告显示，虽然死者和我从高知县得到的资料相同，都是b型血，但却并非rh阴性血型持有者。而且……”
“而且什么？”雪奈听着深田所说的话，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想。
“而且我今天打电话去长野县那边的警察局，他们那边的法医说，那具女尸不知道为什么，脸部的皮肤已经彻底腐烂了。”
深田揉了揉自己因为接连赶路，外加整理资料，已经有些肿胀发痛的太阳穴，沉重地对电话另一头的灵界侦探说：“……恐怕真正的牧野小姐……在搬离高知县的时候，就不在了。”
是的，火灾是为了烧毁牧野由乃和她的亲生儿子留下来的重要证据，搬离高知县是因为怕被与牧野朝夕相处的朋友，邻居，甚至同事发现异样，增加与家人的往来的同时与他们保持距离则是为了能让自己能够将这个身份更加的运用自如。
深田又想起昨天去搜集情报的时候，那些聚集在社区，热心提供情报的老人和牧野的前同事们，急切又有些担忧的目光。
“警官啊，是不是由乃那孩子遇到什么麻烦了呀？”
“警官先生，牧野前辈是个很好的人，她不会有事吧？”
他说不出口。无论是顶替着真正牧野小姐的神秘女性，在长野县中惨死，还是顶替掉了牧野由乃和她儿子这件事本身。不管哪一个，深田浩介都说不出口。
他没办法告诉这些善良的人，你们关心的人已经不在了。即使他们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但深田就是没办法将真相残酷地展现到他们面前。
“……我现在就去医院。对了深田，恐怕我这边还有需要拜托你的事。”
“什么事？”
雪奈抬头看向站在她身边的二人，一边用眼神示意他们跟着自己，一边继续和电话那头的人说：“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和一个人互换身份虽然可能，但做到天衣无缝是不可能的。那个女人能够在大火后迅速将牧野小姐取而代之，除了换脸外，没有经过一番细致的调查是根本做不到的。”
“你还要继续查下去深田，就从牧野小姐搬到高知县之后的人际关系下手。”桑原雪奈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哦对了，你还可以从单身母亲这条线上下手。那女人明显和那个孩子是一伙儿的，一个女人独自一人带着个五六岁，或是八岁的小孩，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一点马脚都不露！”
“……你还真是狠心啊……”男人低沉却充满嘲讽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来，雪奈抿了抿唇，没有反驳。
深田也没打算听到对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过这样……才算是合格的灵界侦探……你做的很好，谢了。”
说完，他便主动切断了这场通话。
“怎么了？”
少女抬起双眸，看了眼身边神色淡漠的书店店主，努力扯了扯嘴角：“物部先生的话，应该从刚才开始，就把我们的谈话都从头听到尾了吧……那还问我干什么呢？”
黑发青年淡淡地回答道：“不是为了问你，只是为了让你跟我们把整件事情讲明白而已。”
“简单来说，就是走夜路多了，终于遇到鬼了吧。”雪奈一边加快脚下的步伐，一边烦躁地抓了抓头。“刚才对策室的人来电话，牧野家那对母子恐怕都不是什么善茬。”
“在长野县死掉的女人根本不是真正的牧野由乃小姐，儿子也不是她真正的儿子。从时间上来推断，大概是他们搬离高知县的那个时候，就被人顶替了身份。”少女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阴沉，“虽然不知道顶替他们身份的人是谁，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两个人都不是普通人类。”
从存放在警局停尸房的尸体脸部皮肤不知为何呈现高度腐烂状态这点来推断，那个不知名的女人恐怕是在杀了真正的牧野由乃后，利用自己身为不死者的优势，撕下了她的脸皮，换到了自己脸上。同时，真的牧野小姐拥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儿子，也被她换成了一个同样疑似不死者的男孩。
雪奈已经不想继续思考这个问题了，但思维却又不受控制一般地还原着整个事件的大概。
既然那个女人换到了牧野由乃的脸，那么她本人有很高的可能性已经不在人世。那么她儿子呢？那个瘦弱的，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小男孩呢？
他也死了吗？怎么死的？尸体又在哪里呢？
“哼，虽然你这个人比较无趣，不过却总能让我从你这听到不少有趣的事嘛。”全程闭口不言，听完整个故事的小白看着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桑原雪奈，露出了一个带着点兴味的笑容。“人类就是这样，不管变成什么样，骨子里的贪婪从来都不会消失呢。”
“……虽然有时候我并不认同大人您说的话。”雪奈压下心中的悲伤和愤怒，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为何悲伤，为什么而愤怒。
少女直视着眼前的道路，沉声回答道：“不过这次……您说的很对。”
耳边传来一个细细的啜泣声，牧野正人睁开眼，他正站在一个一片漆黑的空间中。
男孩循着声音，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在他面前，有一个正在哭泣的趴伏在地的女人，她的身边则躺着一个仿佛睡着了一般的女性。但正人知道，那名女性已经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奏太……我又杀人了。”
正人歪了歪脑袋，她又开始叫他奏太了，那个并不属于自己的名字。
“但是没办法，我没办法，不杀人的话，那位大人就会回来，就会来取走我们的性命。”
女人低垂着脑袋哭泣着，正人看不清她的面孔。
“我知道的，我感觉得到。奏太，她在变强，每一年每一年，那天，她都会来寻找我，寻找我们……”女人的双手紧握成拳，“不行……一旦被找到的话，就会死，一旦被找到的话……我要保护奏太……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语气也渐渐变得激动了起来。
牧野正人冷漠地看着女人拿起手边的小刀，然后就像以往无数次做的那样，用那精致小巧的手术刀，划开了躺在地上的女性的脸。
“这也是没办法的……”女人的声音变得神经质了起来，“为了躲避那位大人的追捕……这也是没办法的啊……呐，呐，奏太，奏太……”
鲜红色的血液从脸皮被剥下来的女性身下渗出，逐渐将整个空间染成了血色。带着哭腔的女人用充满着依恋之情的语调，呢喃着一个他所不认识的少年的名字。
女人小心翼翼地捧着被完好无损地剥下来的脸皮，抬起了一直低垂着的脸。然而，原本应该存在着五官的地方，却空无一物，只有一个黑漆漆的，看不见底的黑洞。
“呐，奏太，你能原谅我的吧。”
耳边回荡着那个女人带着浓烈情感的低语，正人从睡梦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医院独有的，闪着清冷白光的长灯管，鼻尖传来了消毒水的味道，牧野正人想起自己现在正位于杯户市里中央医院。
他坐起身，扭头看向窗外。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窗帘也被好心的护士拉了起来。但从缝隙中，他还是能看到外面已经变得漆黑的颜色。
男孩不悦地扶住了额头，他又做梦了，而且又梦到了那个女人——那个成为自己“妈妈”的女人。
是的，“妈妈”。那个女人是他无意间发现的，自己的同类。于是正人让她变成了自己的“妈妈”。
他的“妈妈”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女人，正人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
一个害怕鲜血，恐惧死亡，平日里胆怯又没主见，就连自己都能欺负得了的女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一直在做着杀人换脸的行为。
男孩阴沉地回忆着自己和女人相遇之后一同经历的生活。
她成为他的妈妈后，并没有放弃杀人换脸的行为，间隔反倒越来越频繁。从以前的5年换一次，变成了3年换一次，最后又变成了两年换一次。
不仅如此，每到大晦日那天，妈妈必定会闭门不出，将自己锁在一个漆黑又封闭的小屋中，一有风吹草动，便会惊叫不止。
正人起初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后来他明白了。
有什么东西，正在追逐他的“妈妈”。
所以她杀人换脸，所以她会在大晦日闭门不出。因为这样，那个“东西”才能找不到他妈妈的行踪。
妈妈的精神似乎也有些问题，每当大晦日临近，或是杀人的时候，她总会用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对着正人叫一个名字——奏太。
虽然不知道那是谁，不过正人猜测，大概是因为自己和那个叫做奏太的男生很像，所以妈妈才会认错的吧。
她似乎很喜欢讨好那个叫奏太的男生，平日里就算对自己畏畏缩缩的，在把自己错认成奏太的时候，就会主动很多，总是对着自己嘘寒问暖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他胆小又爱哭的这个妈妈，在那个女鬼找上门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他藏在了地下的仓库中。
男孩坐在床上，双手紧握成拳。
“我们约定过的，我会保护你。所以，对不起啊奏太，以后，没办法再做你的妈妈了呢。”
那是他的“妈妈”死前同自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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