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怪物的眼泪
“也就是说你们赶到的时候,那个已经中枪的吃人鬼，直接在大出血的状态下凭空消失了？”
十几分钟后，赶到现场的目暮警官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几名部下。
几人面面相觑,看着自己上司那一脸“我不信”的表情，还是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
要是一个人对自己这么说,目暮十三可能还会觉得这人看到了幻觉。可现在不仅执行任务的部下这么说，连刚才在场的两名私家侦探的证词也是这个。
看起来,若是怪物还活着,这案子恐怕就要交到对策室那边去了。
老警官习惯性地按住帽子,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一旁门前挂着“小林”名牌的房屋——这就是怪物少女在受伤的情况下慌不择路逃进的民宅。
但奇怪的是,民宅中并没有出现什么伤亡。
根据刚才追捕少女的部下，以及两名协助者的证词来看。那个食人怪物应该先是逃到了树上,利用树枝和黑夜遮挡行踪,意图逃出警方的包围网。结果在逃跑途中它恐怕是看到了这间面朝公园的民居,加上失血过多,便想进去躲避一番。
谁想，怪物的入侵惊醒了屋中的住户。不仅没能成功躲避警方,小林一家的惊叫声反倒是将它的藏身地点暴露了。这才引来了还在附近徘徊的巡警们,并最终成功将它击倒。
这个过程看似自然，但却有一点很奇怪——
那就是时间。
那素来以人类为食的怪物，在潜入房屋到惊动屋主从而被警察发现,花费了将近十几分钟。
目暮警官走进民居，来到事发现场,也就是小林家年仅八岁的女儿小林日瑠子房中。从警几十年,经验丰富的探长看着小女孩床前的一大滩血迹，面沉如水。
虽然十几分钟也不算长，但从地上的出血量来看,那怪物不仅没有袭击正在熟睡，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还一直待在她床边，直到对方被怪物弄出的响动吵醒。
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怪物因为看到床上睡着的只是个小孩，所以心生怜悯不愿意攻击她？
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它手上的第一件命案，受害人就是个小学生。而且小林日瑠子的双亲赶到现场后，失血过多的怪物依旧没有露出它的獠牙。
是什么，让一个野兽在自己近乎生命垂危的紧要关头放弃了活命的可能性？
大厅里，现场唯二的两名女性，佐藤美和子与桑原雪奈正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小林夫人与她年仅八岁的女儿。
“你叫日瑠子对吧？几岁了？”因为年龄和面相都偏年幼，所以雪奈被佐藤警官安排在依旧有些害怕的小姑娘身边。
“八……八岁了……”
“这样啊。”比她年长十几岁的雪奈笑了笑，端详着小女孩的表情。“小日瑠子真的很勇敢哦。”
突然被夸奖了一下，小女孩有些局促地低下了头。
“其……其实一开始，还是有些怕的……”她结结巴巴地说着，眼睛时不时朝面前面带笑容的小姐姐瞅。“但……但后来就没那么怕了……”
“为什么？”雪奈状似不解地看着她。
“因……因为……怎么说呢……”日瑠子努力形容着自己的感受，“那个吃人的少女……一直在哭……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哭，我心里也很难受，就没那么害怕了……”
而另一边，佐藤美和子也从小林夫人的口中得到了相同的证言。
“我和我丈夫被日瑠子的惊叫声吵醒，赶过去就发现那个怪物站在我女儿床边。”温婉的小林夫人惨白着脸，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但它并没有攻击我们……反倒开始在我们面前流泪。后来听到警察的响动，才跳窗逃跑了。”
再后来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佐藤美和子皱了皱眉，这位女警和她的上司一样，都对整件事的一些细节有些不解。但她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想通其中的关窍。
“这么说小林夫人，您今天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吃人少女吗？”
“是的……”妇人白着脸点了点头，“之前都是在电视上看的新闻……没想到居然会来到我们家……”
见小林夫人抚着胸口又开始摇摇欲坠起来，佐藤美和子终止了这个话题，并将小林日瑠子带回了这位可怜的妇人身边。
出了书房，佐藤警官转身看向一直在和日瑠子聊天的桑原雪奈。
“那个小女孩不要紧吧？”把女孩带回小林夫人身边的时候，美和子察觉到这个孩子明显要比自己的母亲冷静一些。说不定会说出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新线索。
“她虽然看上去受了点惊吓，但整体上没什么大事。”雪奈如实反应着自己看到和听到的东西。“日瑠子说她是被怪声吵醒的，醒来就看到怪物站在自己床边。”
然后惊慌之下大声呼喊，叫来了自己的父母。
再然后，一家三口就看到了怪物哭泣的，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和我从小林夫人那里听到的一样。”美和子扭头看了看已经依偎在一起的母女，又看向雪奈，神色间依旧有些疑惑。“那怪物……真的在哭吗？”
“……”雪奈没有回答，然而她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一个场景。
地狱小僧面对地狱犬对那吃人少女的形容，愤怒地争辩，还对她讲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她……在受指引……”那丑陋而怪异的少年这么说着，“是血……是命运……她在找，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血？……命运？）
“那个吃人的少女……在哭……”
（她在受什么指引，找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哭，我心里也很难受。”
日瑠子和地狱小僧的声音交替着在雪奈的脑中回荡，紧接着一个荒谬而大胆的想法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桑原小姐？”站在一边的佐藤美和子敏锐地察觉到了面前的女大学生细微的表情变化。“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不，没事……”雪奈压抑着身上的寒意，努力不去思考自己想出的原因的真实性。“我们去看看目暮警官那边情况怎么样吧。”她扯了扯嘴角，将话题扯回了正轨。
既然小林母女这边得不到什么线索，那就去男主人那边调查吧。
“我看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客厅里，安室透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将自己一家刚才的经历原封不动地传达给询问他的刑警们的小林正男。
苍白的脸色，不断冒汗的额头；以及时不时左顾右盼的眼睛，和无处安放的双手，都在向身为顶级搜查官之一的青年传达一个信息————
这个男人有问题。
寻常人可能会误以为他是因为突遇险事，自己和家人命悬一线所以惊魂未定。但安室透不会这么认为。
他原本就是一名警察，之后又长期卧底危险的黑衣组织。不仅拥有强大的心理能力，观察力和反侦察力也是数一数二。
小林正男明显在心虚。
他在陈述自己和妻子听到女儿尖叫，赶到后发现怪物少女的时候，表情虽然有些僵硬，但并没有特别明显的说谎的痕迹。
但当高木涉问起他有没有见过那个吃人少女时，小林的反应就很有意思了。
“……没……没有。”男人不安地交握住双手，眼神也开始飘忽起来。“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一次……吓得我那天还把啤酒打翻了……”说完，他还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他这个举动落在高木涉眼里，可能还没那么惹眼。可惜的是，询问他的不仅有高木，还有他的上司，办案经验丰富的目暮十三，旁边还跟了个能把多重身份扮演自如的安室透。
就在这个时候，佐藤美和子带着桑原雪奈来到了客厅。
“啊，佐藤警官，辛苦了。”高木涉向来人打了声招呼，“那边怎么样？”
干练的女警官摇了摇头：“小林夫人受了点惊吓，现在不便回忆当时的情况。另外她女儿……”说着，女警看了眼坐在一边的小林正男，“那孩子的情况要好一些，不过……”
美和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日瑠子说她被怪物吵醒后看到对方在哭，这点和小林夫人看到的场景一样。”
就在佐藤美和子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小林正男的瞳孔缩了缩。他的脸色更难看了，额头上也开始渗出汗水，但男人却无心擦拭。
安室透将他所有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青年甚至觉得小林正男在听到了这些话后，有那么一瞬间是非常痛苦的。
“那孩子很勇敢。”桑原雪奈感叹着，“我和小日瑠子聊天的时候，她说她虽然一开始很怕，但后来看到怪物在哭，就没那么怕了。”少女悲悯地笑了笑，“她还说觉得自己也很伤心，觉得怪物很可怜。”
说着，她将目光看向了早已面如金纸，魂飞天外，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的小林正男，一字一句地说：“令千金，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啊。”
“不过……那个吃人的少女究竟为什么不选择直接从树上逃跑呢？”
高木涉的自言自语似乎是在对在场的所有人提问。
是啊，为何不直接逃跑，而是潜入了公园旁边的小林家？如果打算通过吃人来补充体力，那为何面对年仅八岁的小姑娘，却又没有出手？
“啊，对了。”突然，桑原雪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说起来，小林先生家只有日瑠子一个女儿吧。”她无视了小林正男像死人一样难看的脸色，像聊天一样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是啊。”这个长相普通的上班族避开了雪奈清澈的目光，低头承认道。
不知为何，只要一看到这个女孩的双眼，就会给他一种对方已经洞悉了一切的错觉。
怎么可能呢？八年前的那个晚上，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自己之外，就只有那家诊所的医生……对方答应替他保守秘密的！
“这样啊……唉其实我对怪物少女也很感兴趣。”雪奈没有再追究下去，反倒自顾自地说起了其他的话题。“之前她第一次登报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关注这件事了，结果直到她来到米花町，我才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
“……她？”
众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女孩口中的“她”是谁，直到雪奈说出了自己所发现的有趣的事内容。
“那个怪物少女，从出现到来到米花町，她的行进路程，几乎是一条直线。”少女歪了歪脑袋，朝小林正男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像是……在朝着一个目标前进一样。”
雪奈继续道：“可能也是我多想吧，因为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刚好在学校和同学搞教授布置的作业，课题是研究动物的归巢性。”
“归巢性？”
“大自然中有些动物虽远离其住地或产卵、育儿的窝巢，但可记住这些地方的位置，而且具有归返能力，这种能力称归巢性。”安室透沉声替雪奈补充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再不知道少女想干什么，可就真的枉为一个侦探了。
“归巢能力产生的原因很多，目前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青年娓娓科普，“现在只知道其中的部分原因。动物学家推测，拥有归巢性的生物，可能会通过太阳的位置来寻找回家的方向，抑或是通过嗅觉来达成目的。但即使这样，还是有很多动物的归巢本能无法得到合理的解释。”
“确实是这样。”雪奈附和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眼发直看着自己双脚的上班族。“说不定冥冥之中真的有所谓的血缘，或是命运，去指引那些小动物回到自己的出生之地呢？”
说罢，她还吐了吐舌头，朝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小林正男道：“啊，当然，这种神神秘秘的命运论肯定不适用于现实生活中啦。”
“小林先生。”看着明显已经快崩溃了的小林正男，察觉到他有问题的目暮十三板起脸来，沉声问道：“你确定自己没有对我们警方有所隐瞒吗？”
小林之前心虚的表现，以及在听到面前两个年轻人关于“归巢性”的讨论后濒临崩溃的表情都太过于明显了，目暮警官不是初出茅庐的年轻警察，更不是瞎子。做了几十年警察的直觉正告诉他，这位小林先生在对是否认识怪物少女这件事上绝对有所隐瞒。
而他的话，也成为了绷断小林正男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不要再说了……”这个脸色死白的男人终于崩溃了，他就像是失去了支撑自己的信念一般，呜咽着跪倒在了地上。
“我……我说……我什么都说……”他的声音不成调子，五官痛苦地皱在了一起，“但……请不要告诉我妻子和我女儿……”这个老实的上班族哽咽着，结结巴巴地恳求着警方们。
回想起那个孩子悲伤的表情，以及她翻窗而去后响起的枪声，小林正男顿时泣不成声。
“她们……她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是……都是我的错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其实归巢性不能完全套用在怪物少女身上，雪奈讲这话完全是为了诈那个男主人。
原作中没有提及少女的父母和姐姐叫啥，这里为了方便叙述，给他们加上了姓名。
以及为什么男主人会这么不经诈，还被透哥和目暮警官看出来在撒谎。
第一，他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或者匪徒，完全就是个普通人，遇到少女也是意外。
第二，那毕竟是他的女儿，还是他当年亲手抛弃的女儿，即使是怪物他也是心怀愧疚的，原作少女离开后他那个反应就能体现出来。
第三，目暮警官和安室透都是刑侦方面的老手，观察一般人是否撒谎对这群阅人无数的警察（其中一个还是搞卧底的）来说简直太容易了，尤其说归巢性的时候，那个时候连高木和佐藤都感觉到小林不对劲了，目暮警官就更别提了。
透哥则是在听到归巢性的瞬间，结合地狱小僧当时说的形容怪物少女的那段话，做出了推测，顺水推舟开始和雪奈一唱一和。
透哥真是个小机灵鬼（喂
ps,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这一章雪奈已经把对怪物少女的形容称呼换成了“她”，在日语里“她”和“它”的念法是不一样的，所以雪奈在第一次用第三人称提起怪物少女时，所有人才都没反应过来她在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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