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一息一息地收拢，缓缓和掌下的肌肤贴近，那么温热，那么柔软，还可以感觉到脉搏跳动的节奏。但是很快就会失去温度，变得冰冷，然后在时间里化作枯骨，最终一点点化为齑粉，随风湮灭……
白汝歌脸色从红润渐渐变得青紫，那是即将窒息死亡的前兆，墨色的瞳孔已经逐渐涣散，甚至无法聚集住光。
然而他口中呼呼喝喝，破碎的音调初时还有，随着收紧的手指却低下去，渐渐不可听闻。
那是要说什么呢，求饶吗？谢九微漠然地想。如此的弱小，不堪一击，自己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他，偏偏还自大地想要利用自己。
那个皇帝死了儿子，或许会伤心吧？
反正自己也活不长了，不是吗？
他最后一次看向青年，那双漆黑的眼睛不知道何时重新变得有神，正安静地看着他，平静且执着，仿佛带着无限渴求与眷恋——却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嘴唇艰难地蠕动，发出破碎不堪的音节，似乎想要表达什么。
少年不知怎的，想起来曾经游走过自己全身的暖流，手指一颤，不自觉松了几分，俯身到他唇边。
“小微……小微……”
“小微……”
他缓慢地、微弱地、执拗地叫着他的名字，宛如荒芜长夜里跋涉的旅人见到了微弱的灯火，疲惫不堪却在绝望中获得一缕希望。
温热的唇贴着他的耳廓，破碎的呢喃畅通地传入他的脑海。
青年黑色的瞳孔里燃烧起极明极亮的火焰，却在最绚烂的一刻，陡然溃散。
他就要按照他的心意死了。
然后再也不会醒过来。
在青年眼睛即将闭上的刹那，却有无尽的星空陡然出现在眼前。浩瀚深邃的星芒让他灵魂为之一震，停滞住短短一瞬。也就在下一刻，柔软的舌尖撬开牙关，磅礴无匹的灵气从舌根处涌进，散归四肢百骸，自肝脏肺腑之间四处游走，自经脉间反复冲刷，沿着周身经络上下，复又归于灵台。
迥异于真气的灵气，却并未引起两者间的冲突，而是温洗着青年的经脉，连脖颈上骇人的五根青紫乌印也随着血脉的快速流转，渐渐隐去。
源源不断的灵气从谢九微体内送出，周天星芒也因之一顿。
.
随光乐清醒过来的刹那就发现了口中的异物，喉咙疼痛不堪，腥甜气息在喉头挥之不去。
短短瞬间就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差点被谢九微给活活掐死，要不是他福大命大——现在就已经和阎王爷去谈理想谈人生了？！
他的便宜老爹又干了什么，被算到他头上了？
不过，从谢九微的表现来看，其实对白汝歌，也有那么一丁点的感情？
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他的肩头，口中柔软的异物也随之撤出，原来是谢九微的舌尖。在明珠荧光下拉出一道淫|靡的水痕，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少年长睫低垂，掩住眼底复杂神光，半靠在他身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有半边秀美无俦的侧脸，苍白一如在夕山秋晴亭初见。
喉间肿痛不堪，开口时火辣辣的，随光乐却为放弃，轻声道：“小微？”
他已经喊了无数遍这个名字，也正是这样才将自己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你还好吗？”昏厥前一刻的星芒历历在目，那些灵力定然都是谢九微度给他的，怕是会造成很大的消耗。
谢九微有些心烦意乱，瞧着他眼神清明，还带着隐隐的关切，居然没有想差点把他杀掉的事情。于是心里越加烦躁，突然翻身下榻，回手时手边便多了一只剔透玉盏，盏底还残留着些清洌液体，弥漫着淡淡酒香。
“舔干净。”
青年一愣。
谢九微只冷冷看着他，手腕不退不避，径直搁在他唇边。
空气低压而沉重，压迫感扑面而来，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半晌，青年脸上屈辱似的神色一闪而过，终于用舌头探出唇，一点一点舔|舐干净玉盏。
清冽的酒液被他尽诸卷入腹内，透明的津液沾染在玉盏上，倒似镀了一层光亮薄膜。
谢九微又倒了半盏酒，粗鲁地替他灌了进去，喝的太急呛咳出来不少。
美酒入喉，随光乐却只能苦笑，现在谢九微想怎么折腾他都只有受着，只不过短短一瞬，额前便冒出了细汗。
随光乐呻|吟了一声，五指握紧，攥住了手下的锦被。心里早就把998那个不靠谱的诅咒了千万遍，现下里子面子都丢得干干净净，并且再也捡不起来。
.
“你不是想要这一坛相留醉么，我全都请你喝了罢。”谢九微轻笑着，漫不经心地蘸着甘洌的酒液。
随光乐浅浅地呜咽了一声，眼底盈起一层浅淡水光。
谢九微轻笑一声，翻身下榻，只听到杂物乱响，不知道是在摸索着什么，手指带着冰凉气息凑过来。
“妙法莲华，千年莲子做成的珠串，喜欢么？”谢九微低身，亲昵地亲了亲他的鬓边。
千年莲子，火烧不烂，依水而生，也不知花费多少功夫才在上雕刻了繁复花纹。
随光乐面上晕红一片，细细微微地喘息，眼角被逼出不少泪水，濡湿一片，再开口就带了求饶之意：“小微……”
“喜欢吗？”谢九微柔声道，“佛门以‘十八子’指六根六尘六识，我现下全送给你了。”
谢九微低下头，随光乐视线所及处只有漆黑的发顶。然而少年又抬起头，眸色清湛地看了他一眼。
随光乐一颤。
“小微……”他无意识地叫着对方名字，声调婉转，“小微……小微……”
少年规律的呼吸声短促了半拍。
随光乐下意识睁眼，迷蒙处只见少年汗湿鬓边，沉着神色。
“小微……”
若有若无的呢喃，一双手轻轻地盖住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