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宁舒窈不愿真正的将裴少辛当作奴仆来使唤,却也架不住裴少辛日日在她跟前添茶倒水的,上赶着想伺候她。
“小姐,可想吃些什么?”
“小姐,你今日去哪儿?”
“小姐,月色正好,不若出去散步消消食吧。”
“小姐......”
宁舒窈如今看着向来清冷的裴少辛嘴里嘟嘟囔囔的,顿时有一些一个头两个大。
苍天啊,也没有谁告诉过她,原来裴少辛也是会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婆子似的。
这个想法在宁舒窈脑海里过了一遍,她又想到先前睥睨众生的裴少辛,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而裴少辛见状,颇为关切的问道:“小姐可是冷着了?夜里风大,得添件衣裳才是。”
正巧想走进来的采绿听到这话,看向自己手里拿着的外裳,心里一突。
若不是那人是裴少辛,她总觉得自己在小姐身边的位置被人占了。
而宁舒窈见着了愣在门口的采绿,松了一口气唤道她:“采绿。”
采绿不得已,只得在裴少辛和宁舒窈二人的注视下走了进去。只是方走了几步,就觉得手上一松。
是裴少辛将外裳拿了过去,她张了张嘴,意识到如今的自己有些多余,便空着手走了出去。毕竟如今里边已经有了裴少辛的“照顾”,想必宁舒窈虽面上不自在,心里却是开心的吧。
采绿不愧是跟在宁舒窈身边这么多年的婢女,把宁舒窈的内心揣度的一清二楚。
宁舒窈如今只能日日看着裴少辛,才能在心中告诫自己,之前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裴少辛替她披上了外裳,轻声说道:“小姐可要出去走走?今日的月光,正好。”
宁舒窈手里攥紧了外裳的袖口,嗅着男人身上让人无法忽视的气息,感受着肩上的温热,抬头看了眼裴少辛。
裴少辛虽现在以“奴仆”的位置自居,可毕竟他并非是真正的奴仆,自然是没有不敢直视主人家的那一套。
二人便如此直愣愣的四目相对了。
宁舒窈有些羞怯的转过头来,还轻声咳嗽了一声掩饰了自己女孩家的羞涩。
这时裴少辛才觉得这般有些不好,急匆匆的将手拿下,目光撇开了些:“小姐意向如何?”
宁舒窈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应了下来:“好,那便出去走走吧,权当消食了。”
她前世化作魂魄之时,时常跟在裴少辛身侧同他一道在如水的月光下散步。
可以真人形态,只与裴少辛两人一道走,倒是第一回。
纵使如今的裴少辛心思细腻,将往日里的冷厉都收了起来,心里只有她这个“小姐”。也够让宁舒窈回味许久了。
月光如水,静悄悄的洒在积了些水的路面上,倒影着二人的影子。午后下了些绵绵小雨。这是江南常见的风景,可在水患来时也显得弥足珍贵。
“小姐曾经认识我吗?”裴少辛思忖了许久,还是开口问道。
宁舒窈一愣,对着他的眸子点了点头。她从来没有想过藏着掖着:“对,不仅认识。”
裴少辛笑了:“看来,我与小姐真是有缘呢。”
“启尧愿意,终生服侍小姐。”他看着宁舒窈,一时间她竟觉得裴少辛的眸子,竟比高挂在空中的圆月还要明亮。
宁舒窈曾经以为自己喜欢的,向来都是风光霁月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可是如今,她看着温润的以为自己浑身低贱的裴少辛。却也抵不住心里的爱意。
想要好好呵护他的爱意。
她转过头来看他:“你知道,你是谁吗?”
裴少辛一愣,他垂着眸子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很重要。”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目光诚挚的看着宁舒窈:“从第一眼开始,就知道。”
宁舒窈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她有些自私的想,就让他这样吧,让他这样,只属于她一个人吧。
只是这个卑鄙的想法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便把她自己给吓着了。
“你是太子殿下,是这个国家未来的皇。”
裴少辛笑了,就连宁舒窈也不知晓,他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我的小姐,您永远都是启尧的小姐。”
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他的小姐,都会是他掌心里的宝。
宁舒窈眨了眨眼,有些无所适从的移过了眼神:“你...”
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如今适应不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宁舒窈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我大晋的太子殿下,不应该困在妇人身侧。”
她抬头远眺:“那儿才该是你驰骋的江山。”
裴少辛垂着眸子,他得知自己的身份时,竟也没有一丝的诧异。
“我是启尧,这是小姐给我取的名字。”
宁舒窈浑身一震,直愣愣的看向裴少辛,一字一句的:“你是裴少辛,是这大晋的太子殿下。”
“你仁爱百姓,治民有方,不应该困在我身边的,否则我会是千古罪人。”
宁舒窈嘴里泛着苦涩,可细细品了,却也察觉出一丝丝的甜来。
她的心上人,可是这大晋的太子殿下呢。
裴少辛手放在胸口面前,如同立誓一般:“无论启尧是何种身份,宁舒窈,永远是我的小姐。”
他看着宁舒窈摇摆不定的面色,也知道如今不应该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小姐,不若往前边走走吧。”
宁舒窈点了点头:“也好。”
如今因为遇见了裴少辛,便在这个小镇停留了几日。可这却也是宁舒窈第一回细细打量这座江南的小镇。
“与京兆,着实不同。”
京兆无论春夏秋冬,纵使有些干燥的,江南养人,宁舒窈这是第一回体会到的。
“那小姐会在江南待多久?”裴少辛自然看出了宁舒窈对江南的喜爱:“若小姐喜欢,那多来几次也好。”
宁舒窈有些无奈的朝着他:“日后不知道可还有这般的机会。”
裴少辛笑了笑:“自会有的。”
这时的宁舒窈还不知道,这句话,是裴少辛的承诺。
宁舒窈抿了抿唇:“无论如何,也别以这般的名义来访江南啊。”
再一次失去裴少辛的痛苦,她不想再经历了。
裴少辛侧过头来看着宁舒窈,第一次见她时,她面容消瘦,可如今脸上的肉也慢慢多了起来。
他摩擦了一下指腹,那桃腮若是轻轻捏一下,手感会是极好的吧。
夜里的风渐渐大了,便是宁舒窈披了一件外裳还是有些受不住的。
她转过头来,看着身上还带了伤的裴少辛:“咱们回去吧。”她顿了顿才说道:“我有些冷了。”
这话是实话,可心疼裴少辛的心情还是居上的。
裴少辛自也是心疼宁舒窈的,当即便点了点头:“好。”
两个人的人影在月光下拉的纤长,甚至还交织在了一起。
宁舒窈偏过头来,看了一眼地下,抿着唇,可眼底的笑意都要倾斜出来了似的。
身侧的裴少辛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愉悦,虽不知道她因何而这般开心,却也不影响他因宁舒窈之喜而喜。
采绿见他们回来了,长舒了一口气。近日因着江南水患的加剧,有更大范围的流民流离失所,不少都变成了匪贼,专门打劫逃离的达官贵人。
宁舒窈手无寸铁,裴少辛身上带伤,若是碰着了那些个人,怕是讨不着好。
她上前递了碗热茶给两人:“小姐你吓坏采绿了,下回出去,也得带上人才是,如若不然,便是采绿也可以在你身前替你挡了些腥风血雨。”
宁舒窈空出一只手来揉了揉她头顶:“晓得了,小老太婆。”
裴少辛垂着眸子:“小姐有我护着。”
宁舒窈听到这话,顿时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了。
而采绿一噎,难不成她得如实说,因为裴少辛身上有伤,所以不太信任他?
她猛地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对着裴少辛讪讪一笑:“有您在小姐身边,奴婢自然是放心的。”
宁舒窈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个‘欺软怕硬’的小侍女:“莫要担心了,我们也没有走远的。”
她喝了几口热茶,暖暖的下肚舒坦极了,便将茶盏递给了采绿。
采绿颔首,接过茶盏,正要玩外边走时,突然想起方才一件事:“对了小姐,大少爷派人来问了,为何如今还没蜀州。”
宁舒窈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我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裴少辛一眼,扯着采绿的袖子便往外边走,她轻声同采绿说道:“你派人送信给兄长,让他给我寻个隐蔽一点的居所,顺带寻一个靠谱的郎中来。”
采绿看了看里边,顿时懂了宁舒窈的话,朝她颔了首:“好,奴婢知晓了。”
她沉默了一会,继续问道:“那小姐,太子殿下的消息,可要现在送往京兆?”
宁舒窈微敛着眸子摇了摇头:“不,再等等。”
等到裴少辛恢复记忆重新做回那个风风光光的太子;等到那些在暗处窥探,谋害裴少辛的人一一露出马脚来。
这才是裴少辛该回去的时机。
采绿自然懂得宁舒窈的意思,便朝着她点了点头:“好的小姐,奴婢这就去办。”
她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触及到那个一直探头探脑,想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的裴少辛身上。
“小姐,你不若再去陪陪太子殿下吧?殿下腹上的伤,也该换药了。”
宁舒窈想到什么似的,面上一红。她偏过头来不想叫采绿察觉,便故作高傲的颔首:“好。你便先下去吧。”
采绿自是乐意将空间留给这对板上钉钉的夫妇,朝宁舒窈微俯了身后便步子轻快的往外边走。
而翌日蜀州,宁诏看着妹妹来的书信拧紧了眉头:“郎中?”
莫不是,她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