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节过后,日子过得仍是飞快,一晃,二十几日过去了。
这一日清晨,廖凡匆匆进了景阳门,就和丛双道:“快去和小主说,今晨丑时,翊坤宫那边,郭络罗庶妃便发动了,我瞧着许多主儿,都朝着那边儿去了!”
丛双忙进去将此事告知。
富察舜华痛苦扶额。
翊坤宫在西六宫,她在东六宫,这意味着,她又要穿着花盆底走好长的路。
现在还是清晨,要是傍晚还成,半夜就更好,像这个时间,连推脱的借口都没有。
她认命起身,穿好鞋子,墨竹为她拿来水银镜照了照,见妆容都还在,头发整齐,便也就这样了。
等到了翊坤宫,饶是有人撑着伞,她也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忙被人请到了明厅用茶,见过诸人。
她刚刚落座,只听乌雅贵人语带笑意道:“妹妹可来的晚了,看看周围,只等着你一个了。”
自打端阳节过后,二人之间的平静便被打破,这种事,时有发生。
只不过宫中,这种景象多了去了,众人便也不以为意。
富察舜华坐了下来,甩甩帕子,“乌雅贵人说笑了,我那景阳宫不比永和宫,有主位娘娘坐镇,消息灵便不说,位置离着翊坤宫也更近,自然来得晚了些。”
她又淡淡道:“你这话,当真吓了我一跳,我还当今日是初一,是我脑子要去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儿请安了呢!如此的话,自然是我的罪过了!”
“真真是,我还当我脑子坏了呢!没成想,原来……不是我啊!”
闻言,原本十分焦虑的宜嫔直接笑了出来,讥讽的目光直直射向乌雅贵人,丝毫不掩饰她眸中的冷意与幸灾乐祸。
至于乌雅贵人,自是看懂了宜嫔的警告之意,因而闭了嘴,只是,眼神冷得能冻出冰碴子来。
见状,宜嫔也熄了火,收回目光。
若是平日里,她还乐得看一场好戏,再来个火上浇油。
可是如今……
就算是要放肆,也别在她的翊坤宫碍眼闹事儿!
她妹妹正逢生死大关,她没这闲工夫看这些!
一直从早晨坐到中午,许多人都坐得絮烦了。
郭络罗庶妃是第一次生产的人,是以,时间耗得久了点,但由于身子健康,不到午时,便听到了婴儿啼哭声,郭络罗庶妃顺利生下皇六女。
宜嫔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喜气,笑吟吟地接下了众人的贺喜。
等回了宫,富察舜华就打发人将早准备好的贺礼送了出去。
算算日子,宜嫔十一月十二月那阵儿也该生了。
这两姐妹倒是齐刷,怀孕时间都差不了几个月。
“去叫一屉驴肉蒸饺,这个咱们自己使银子,不必叫他们为难,再要一份儿猪肉大葱包子,几样小菜,糟货,再拿一桶酸梅汤来,弄一些冰块儿来。”
墨竹一愣,而后劝道:“主子,可少用些冰吧,眼看着又要到日子了,上个月,只是多吃了些水果,难受得不行,更何况这次是实打实地冰块儿呢?”
“咱们这屋子还成,还算凉快,忍忍也就过去了!若是吃多了冰,身子迟迟不见好,如何孕育皇嗣?”
“这不论是后宫还是后宅,还得有个孩子才能立住脚!”
现在富察舜华一听这话就脑袋大,不由问道:“你是叫丛双洗脑了?怎么也跟着说?我耳朵都要生出茧子了!”
闻言,墨竹笑道:“主子,奴婢所言,句句出自肺腑,这世道,对女子不公,若咱们能像男子一般,能够建功立业也就罢了,谁稀罕以孩子做筹码提高地位?”
“可现在,不是情况不允许嘛!这天下,就是男子的一言堂,是非对错,都在他们口中,这不也是往常您常说的吗?”
“既是如此,人在屋檐下,该低头就要低头,”她低声道:“奴婢知道,您是个有主意的,可就算要改变现状,也得有话语权才能动作不是?”
听她突突突一阵说,富察舜华都蒙了,随后哭笑不得道:“你误会我了,我并不排斥孩子,我是想说,你们最近怎么一个个地,都催我生孩子呢?”
改变世界?她自己就是个异数,还不知剧情君能让她活到几时呢!
三十六计,苟为上,先苟着吧。
她不否认人性的伟大,但大部分人,总是要先顾着自己的。
墨竹这下子闹了个大红脸,片刻后,缓了过来。
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口,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丛双从旁的地方打听到,最近这两日,佟佳贵妃好似一直帮着乌雅贵人在皇上面前进言,想要晋她为嫔位,而后……”
“入居景阳宫!”
富察舜华的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
她只当这些人看着阖宫有子妃嫔逐日多了起来,心中着急,却没想这两日又闹出了这事儿!
如今她也算理清楚了佟佳贵妃等人的恩怨,一切缘起四阿哥。
当初乌雅贵人住在启祥宫,也就是七嫔之首安嫔的寝宫。
按理说,这个孩子生下来,乌雅贵人无权抚养不说,她甚至会在安嫔的手下丢了命。
许多无子主位都对她的肚子虎视眈眈。
安嫔是一个,端嫔、敬嫔又是两个,再就是佟佳贵妃了。
乌雅贵人当时不知怎的,搭上了敬嫔二人的路子,使了好大劲儿,助她脱离启祥宫,迁至永和宫居住。
因端嫔原生有皇二女,只是夭折,故而,其对孩子并不如何渴望,是以,乌雅贵人才入住永和宫。
可谁知,佟佳贵妃又插进来一脚,生生将孩子的抚养权夺走!
她又不是蠢人,略一细想,便想通了所有关窍。
敬嫔对这二人,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乌雅贵人一遭算计了安嫔、敬嫔、以及端嫔,靠住了佟佳贵妃。
后者得了皇子抚养权,自然要投桃报李。
如此,二人皆大欢喜,另外三人苦大仇深。
富察舜华觉着安嫔三人着实可怜憋屈,但后宫就这样,想要什么,各凭本事。
但是乌雅贵人这一出,真是把她恶心坏了。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要以一宫主位的身份折辱于她而已!
还记着前几次的仇,但却忘了是她挑的事儿!
她一张俏脸布满寒霜,“皇上可应下了?”
墨竹这才定下心,“至今还未有消息传出,自然是没有的!”
“可是,您要不要和皇上……”
富察舜华做个手势打断道:“不必,既然没信儿传出来,说明皇上也没这个心思,封嫔也好,封妃也罢,只要不往我跟前儿凑活,爱怎么样怎么样,我管不着!”
这事儿一出,到底影响情绪,本想好好用一顿晚膳,结果使银子要的驴肉蒸饺,用了一个便吃不下了,洗漱后,便爬上大床休息了。
宫人们见了,也是急在心里。
秋云训斥墨竹道:“你啊你,没定下来的事儿,做什么告诉小主?想也知道,这事儿定然败坏兴致!”
丛双叹气,出面调和道:“我的错才是,不该听了信儿就急得和热锅的蚂蚁一样,见着人就说出口,结果传到了小主跟前!”
秋云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没有说你……”
丛双微笑着摇头,“我知道你并非有意,但是,这事儿早晚都要和主子说,还不如让她早早做好心理准备,乌雅贵人那头,日后成了也好,不成也罢,咱们总不能什么准备也没有!”
“小主的性子……偏安一隅,随性自在……”她微微抿唇,又道:“对圣宠好似全然不放在心上,也该刺激她一番了!”
“这宫里,不想着往上爬的嫔妃,不在乎圣宠的嫔妃,你们想想,难不成人家就没有热情消失,最后厌倦的一日?这不受宠的嫔妃,纵是有家世撑着,日后待遇如何,你们也知道一二吧?”
秋云和墨竹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了凝重之色。“你说的倒也有道理,人家都上门挑衅了,没有忍气吞声的理儿!且我了解主子,她虽然平日看着和气,但定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一晃,又是数日过去,富察舜华的月事也走了个干净,敬事房那边儿,又将她的绿头牌摆了上来。
当日下午,康熙就翻了她的牌子,由景阳宫掌灯。
不必去乾清宫侍寝,她又是大松一口气。
按照惯例沐浴妆扮后,又用了酒膳,命御膳房做些易克化的宵夜来,酉时后她派人去取来。
当夜,东西六宫宫中的灯笼除景阳宫外俱都灭着,衬得这一个特例极为显眼。
康熙便撵落在地上,富察舜华当即出去迎接。
坐在房间内,康熙打量着她。
“几日没见,怎么瞧着倒是清减了不少?”
原本她的脸还有些肉肉的,如今,尖下巴已是显出来了。
闻言,富察舜华摸摸脸,又叫人捧来水银镜,“有么?没感觉啊?”
康熙揉揉她巴掌大的小脸,有些怜爱道:“下巴都尖尖的,你只是日日都见着自己,变化又是细微,察觉不到罢了。”
“这几日可是没好好儿用饭?”
说着,就斥责她身边的宫人,“你们是怎么看顾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