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发作苏媚,然而苏媚的话也没错,她平日训诫后宫嫔妃,也常说“尽心竭力服侍皇上,为天家绵延子嗣”。
唯一可挑剔的就是苏媚的举止。
王皇后拿出一国之母的威仪肃穆,正色道:“你既然做了皇家的媳妇,就要记住一言一行皆代表皇家的脸面,温良恭俭,娴雅端庄,这才是正妻应有的气派。你不是妾,也不是通房,不要学那些狐媚手段迷惑人。”
萧易猛地脸色一沉,刚要说话,手却被苏媚摁住了。
只见她笑意盎然,丝毫没有着恼的模样,“谨听皇后娘娘教诲,可臣妇不知道什么狐媚不狐媚的,只知道王爷喜欢臣妇这个模样。有句话叫做夫为妻纲,那臣妇自然要以王爷为先。”
王皇后被噎得一愣,不甘心落了下乘,立时端起平时叱责嫔妃的架势,“服侍晋王自然没错,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正因为他宠爱你,你更要行规劝之责,而不是一味奉迎夫君,谄媚讨好。”
苏媚看上去很是吃惊,眨了眨眼睛笑道:“皇后娘娘说得是,臣妇铭记于心,若晋王府有了侍妾,臣妇一定把这话原原本本和她说一遍。”
萧易适时插话,“你用不着记,晋王府不会有侍妾,皇后的话毫无用武之地。”
这话差点没酸死王皇后,可萧易下一句话更让她受不了。
他说:“皇上,王允诬陷我老泰山的案子有结果了吗?”
承顺帝敷衍道:“大理寺在查,这才几天你就急成这个样子!”
萧易睃了一眼皇后,“臣弟不得不急,王允是皇后的叔父,虽说皇后定不会挟私报复,但保不齐王家其他人恶意中伤我的王妃,比如那个叫……叫王兰儿的长舌妇。”
“她到处搬弄是非,一点儿也没有温良恭俭、娴雅端庄的模样。”萧易讥讽道,“臣弟只想早点真相大白,赌上这群恶妇的嘴!”
王皇后煞白着脸,用力握紧椅子扶手,勉强没有失态。
“老七好辩才!”承顺帝不忍皇后难堪,要给自己媳妇找回场子,伴着脸道,“王允是王允,不能代表整个王家。王家劳苦功高,功勋卓绝,你不要一杆子打死一船人。”
话已至此,双方均是意兴阑珊,没什么好谈的了。
承顺帝说道:“太后还等着你呢,跪安吧。”只有坐在高位看着萧易对他低头,他方觉得畅快。
萧易不会在表面礼数上过多纠结,痛快地行礼走人。
御花园到寿康宫很有段距离,抬歩辇的宦官走得又慢,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赶到寿康宫。
这里和其他的宫殿差不多的格局,就是大了些,房间多了些,在苏媚眼中,庭院里一棵树都没有,光秃秃的没有生气。
到了寿康宫,萧易的表情比方才略显放松,苏媚便知这二人的关系并不算糟糕。
太后冬天习惯住暖阁,苏媚进门便见太后阖目歪在暖炕上,靠着两个大迎枕,很随意的样子。
可给她捶腿的年轻妇人,为什么是石若樱?!
石若樱冲他们露出个亲热的微笑,俯身贴在太后耳边低语几句。
太后睁开眼睛,一看到萧易的身影马上眉开眼笑,上上下下端详着他,“你这个老七,好一阵子没来了。快过来让哀家瞧瞧,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如此亲昵,苏媚着实吃了一惊,但见萧易一本正经道:“有好好吃,是儿臣长个儿了。”
一句话逗得太后笑个不停,“好好,多吃点啊,长大个儿!”
萧易笑了下,示意苏媚给太后请安。
苏媚跪下规规矩矩行了大礼。
“坐到哀家身边来。”太后拉着苏媚的手,眯着眼睛仔细瞧了半天,笑道,“果真是个好模样,好生和老七过日子。唉,这孩子可怜,打小没了亲娘,哀家养了他十年,也和亲儿子差不多了。”
不待苏媚答话,她转头慈爱地望着萧易,动情说道:“你成了家,哀家的心事就去了一半,等以后见了贵太妃,哀家可以很自豪地说,你的儿子,我养得很好,没有辜负你的嘱托!”
话到最后,太后的眼睛湿润了。
提及生母,萧易的眼神不由黯淡了一下。
石若樱左右看看,用十分熟稔的语气劝慰说,“看到晋王夫妻和和美美的,贵太妃定会含笑九泉。太后莫要伤感,您年纪大了,情绪不能大起大落。”
“老喽,上年纪的人就爱想以前的事。”太后擦擦眼角,笑呵呵说,“老七媳妇,哀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七的身子,他身边除了那两个宫里出去的老嬷嬷,就没个得用的人。”
苏媚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太后要塞人?她敢让皇后碰软钉子,但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对付太后。
萧易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儿臣好歹也是超品亲王天潢贵胄,还能少了伺候的人?”
太后不理他,拍着苏媚的手背说:“按旧例,亲王成亲前,宫里应派女官入府当差,哀家竟给忘了,一时也没找到合适的人。好孩子,这段时间只能辛苦你啦。”
太后的话很有意思,乍听完全是长辈对小辈的殷殷爱意,听着好像是不指派女官,但细琢磨,人家可没说以后不指派人,还平白无故让苏媚承了她的人情。
苏媚脑子转了几转,巧笑道:“太后言重了,用心服侍王爷本就是臣妇的本分,臣妇不觉得辛苦。说句顽笑话,王爷爱清静,就府里那些人他还嫌多,准备打发一批人出府呢!”
“你们小两口商量着来就好。”太后温和地说,似乎没听懂苏媚的言外之意。
石若樱捡了个空档,与萧易说:“楠儿天天念叨你,这些天可把他想坏了,明日回门后你总该有空,我带他去找你好不好?”
一阵不爽油然而生,苏媚脸上仍带着笑,然笑意未达眼底,“石姐姐来,是请王爷教小公子箭术吗?”
石若樱点头:“算是一个原因吧。适当活动对王爷养病有好处,教小孩子箭术既不累,又对身体好,可谓一举两得。”
得,提前就把她拒绝的理由堵回去了!苏媚禁不住要为石若樱击掌叫好。
萧易却道:“不行,后日我要去温泉山庄养身子,年三十再回来。”
石若樱微微睁大眼,讶然道:“马上就到年根儿了,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你不在王府住着还往外跑?”
苏媚说:“过年重要,王爷的身子更重要。”
石若樱打了个顿儿,随即又是满目笑意,“王妃说得有理,是姐姐想岔了。王爷,年后可不许推脱了,你再不应,姐姐可就恼了。”
说着,似嗔似喜地斜睨萧易一眼。
太后笑着说:“哀家替他答应你,想当年他可没少麻烦你父亲,如今你们孤儿寡母的,他不帮你谁帮你?老七,你说是不是?”
萧易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
石若樱又想起什么似地对苏媚说:“听说王妃喜欢吃甜食,我做的糖蒸酥酪特别好,等下次登门做给你吃,你一定要赏脸。”
苏媚微微一笑,说道:“来者是客,你下厨,岂不成是反客为主?”
石若樱捂着嘴乐,“王妃说话真风趣。王爷以前寡言少语,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自打认识了王妃,话也多了,人也开朗了,可见你对他的影响真的很大。”
太后也笑,眼见快到晌午时分,便要留萧易二人用膳。
萧易说:“原本不该推辞,只是儿臣还要去太庙,过了晌午再去未免对祖宗不敬。等下次来,儿臣定好好陪您用饭。”
庙见是大事,太后没有多留,吩咐宫人好生将他们送出去。
等没人了,太后慢慢收敛起笑容,长长叹了一口气,“儿大不由娘,这孩子长大了,心也野了,哀家真想念那个揪着我衣角的小老七啊。”
石若樱柔声说:“王爷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父亲当初教了他几年拳脚,他就把我父亲当师父一样尊敬,一直记着这段情,现在还时不时探望我们母子。”
太后目光霍地一闪,“他经常探望你?”
“嗯,别看他行动不便,还不怕麻烦,特地教楠儿弓箭。”石若樱笑着说,“我特别感激他,不过在他看来,这或许就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太后端着茶盏,却不喝,默谋良久,笑道:“得空的时候多进宫陪哀家聊聊天,你这孩子不容易,哀家满心心疼你。”
“是。”石若樱低头道,嘴角翘了起来。
近黄昏,寒风掠过屋檐,铁马丁当。
苏媚还在回想今天入宫所见,“皇上不用多想,肯定是戒备王爷了,太后的态度有点不好捉摸,我觉得她疼你是真的,提防你也是真的。”
萧易心不在焉道:“十年的母子情,也不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若不是顾忌太后……不说这个,明日回门,礼单你看过没有?”
说起回门,苏媚很是兴奋,“看过了,福嬷嬷拟得很好,我竟找不出一处可以改动的地方。”
萧易扔下手中的书卷,“明日拜见岳父岳母后,咱们就启程去西郊的温泉山庄,这京城,待得忒让人憋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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