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九这日下了雪,洋洋洒洒足足下了一夜,一直到次日晨起时方停。
皑皑白雪压松柏,远处山与天色分明,湛蓝的天色一碧如洗,仿佛一片柔白中捧出的璀璨海珠。
府中的亭台楼阁,假山池塘皆在一片白茫茫中,在刚升起的煦日中闪烁着点点晶莹的光泽。
树枝上积压的雪在风的吹动下飘飘洒洒,院中树下则是清扫出来的一片空地,阿黄便是在此认真抛雪玩,逗得一众清扫庭院的仆人看着它笑。
屋内烧了暖龙,香炉内的清悠香在暖和的房间内蔓延开来,檀色的小几上则是犹冒着热气的洛神花茶。
苏琬颖正驻足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白世界,眉目间染了几分笑意,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又是一年冬。
片刻后,素春寻了斗篷来与苏琬颖披着,细细将系好了,便扶了她至屋外走去。
今早起时有丫鬟来言说赵姨娘在台阶处险些摔倒下去,虽没有受伤,却是受了惊,因而胎香有些不稳,她便是要去看看赵姨娘的。
因着这一场厚雪,温哥儿与潇姐儿这几日又着了风寒,便是由着嬷嬷服侍着乖乖待在屋内,等午时雪消了些,再来正屋。
赵姨娘屋内,秋实正在榻边侍候着赵姨娘喝药,秋实绾了妇人髻,衣衫也是按着府中姨娘的仪制来的,只是模样尚显清稚,她这番打扮,苏琬颖差点要认不出了。
只见她坐在软榻边,看向赵姨娘的眼眸中满是担忧之意,一如从前她做丫鬟时的模样。
赵姨娘瞧着是苏琬颖来了,忙欲起身行礼,苏琬颖却是笑着让她安心躺着,秋实上前规矩的行着礼,话语颇有些不习惯,“奴……妾身见过大小姐。”
苏琬颖眉目间柔和一片,稍稍点头,便缓声去问赵姨娘身子如何,所幸只是受了惊吓,身子并无大碍,这也让苏琬颖松了口气。
外面煦日和暖,皑皑白雪在阳光下愈显柔白干净,不染尘埃。
屋内满是瓜果的香味,南方送回的柑橘与香柚皆剥好摆放在盘内,香味四溢,送到苏琬颖的还未来得及吃,便先在赵姨娘这儿吃到了。
这般坐着闲聊一直到将近午时,秋实早早便去吩咐着小厨房做些苏琬颖与赵姨娘喜欢的吃食来,饭后三人坐着挑选衣衫的款式与面料,因而她在此一坐便到了午后。
午时的雪渐渐融化开来,枝头的雪也皆落尽,只余湿漉的枝丫,屋顶的瓦上雪依旧堆积的极厚,远远看去便似屋脊染了厚厚的柔白。
一夜间山脉白了头,湖面落满雪,至天色将暗未暗时,天地连成一片,长长隐在山脉间,万物融为一体皆笼罩在柔白洁净中。
风带了冷意,将屋顶的雪花吹落。
远处的巷子中炊烟袅袅升起,几家铺内已经燃了烛火,带着暖黄的色泽让人倍感暖意。
天色渐渐暗下来,街道上行人渐无,这一场雪落,茶楼与客栈的生意冷清下来。
整整一日,前来的宾客寥寥无几,各家掌柜借着烛火看着进出的账目心中极为难受,眼看近年关,各项开销也极大,如今生意冷清下来,便不由叹气,盼着雪消天暖,恢复往日的宾客喧闹。
转过街角,便见得一行马车自街南而来,风声夹杂着马蹄声哒哒渐近,因着地面雪尚未完全融化,此刻日头落下气温降低路面便结了冰,因而队伍行进极慢。
为首的马上跨坐着一身暗色衣衫的男子,发髻高高束起,眉目间满是肃杀之意,他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街道上的一切,腰间佩戴的匕首随着颠簸而在衣衫下露出一角。
他的身后便是一辆马车,马车比京中常见的较大些,所用的材质也更为华丽,车顶雕刻着图纹精致且奢华,车身两端各燃着两顶灯笼,仅看着车帘的面料便知车内之人必然身份尊贵。
马车稳稳穿行着,其后跟着的十余名跨马的侍卫,皆佩戴着刀剑,面容严肃,只差在周身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了。
为首之人一路前行开路,自街南转过街东,继而停在了亲王府门前,他跨马跃下,府中便立刻有人迎了出来。
数十名侍卫婆子手中皆提着烛火立在车帘两旁,恭迎马车内之人。
车帘继而被挑开,率先下了马车的男子穿戴隐隐透着华贵,他眸色与当今圣上尘亲王一般无二,气度不凡。
其身后有侍女而出,扶着一位女子缓缓下了马车,女子身披锦色斗篷,巴掌大的盈盈小脸皆掩在斗篷内,只余清明澈亮的一双眸子。
她提裙款步至男子身边,而后柔柔道,“父亲。”男子点点头,继而在婆子的带领下缓步入了府内。
府中上下烛火通明,正厅内摆放着的镂空灯笼将厅内点亮如白昼,映照着外面的皑皑白雪,仿佛此刻并非夜深。
一行人簇拥着二人缓步而来,厅内,陆挽奕早早便等候在此,见男子入厅便上前行礼道,“侄儿陆挽奕见过叔父。”
男人正是承言帝的庶弟,当今的亲王陆赤阳,他自小养在当今太后的身边,自承言帝登基后,他便一直在偏远之地,做个悠闲的亲王,这些年来也未归京。
如今太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在病榻中也每每想起她年轻时的场景,她抚养着赤亲王长大,虽未有生养之恩,却有养育之情,因而承言帝便将赤亲王召回,以尽最后的孝心。
他们来京天色已晚,只能在亲王府住一晚,待明日再入宫,而此次与赤亲王同来的还有他唯一的嫡女东阳郡主。
此时她未摘斗篷,娇小的身躯皆掩在斗篷之下,朝着陆挽奕柔柔行礼道,“潋儿见过奕表哥。”
算起来,两人并非初见。
赤王妃曾带了郡主归京省亲,那时两人在宫中见过。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的面容早与昔日大为不同,东阳郡主陆晴潋也已是亭亭而立至出阁的年纪。
她摘了斗篷,露出一张满是笑意盈盈的眼眸,“难道奕表哥认不得潋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