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元一跃下了马车,朝着车内道,“师父——下车吧。”他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车帘挑起。
薛神医见文元伸来一只手扶他,动作间极为小心翼翼,而他怒气也被方才的惊吓没了,待下了马车半响才悠悠道,“我这把老骨头,迟早交代在你手里……”
文元知道薛神医不生气了,这才放松了些,他这师父生起气来可是很吓人的,想起上次在烈日底下抄医术到头晕发抖,那情景,仿佛就在昨日……
“你们是谁!”
忽听得一句质问声,师徒二人将视线转向竹林中,只见一位小厮打扮的人正在不远处叉腰站着。而他身后有三位女子,中间那位墨发肤白,容貌不俗,明明只是个小姑娘,可立在那儿却有种莫名的压迫之感。
而旁边那两位像是她贴身丫鬟。其中一位将中间那女子护在一旁,脸上作出一副警惕的模样;而另一位,则是提着药锄,背着竹筐,此时正带着疑惑看向他二人。
文元指那小厮道,“我还想问你们是谁呢!惊了我的马儿,现在还来质问我,叫你家主子来跟我说话!”
文元看自己三言两语便将那小厮吓住,不由得得意了几分,他亦叉腰上前,指着紫苏道,“这儿岂容你们来采药?”
紫苏看他这副“猖狂”的样子,便狠的牙痒痒,“我说你这人,还亏得是个男子,竟来学那些泼皮无赖,且不说你们是自己驾马冲下来的,再者,这野生的草药又与你何干!”
素春噗嗤一笑,文元脸便唰的红了,只因他肤色黝黑,倒也看不出什么,只是紫苏这话可真是将他堵的严实,他连半点反驳的话也找不出。
苏琬颖看着立着马车旁精神抖擞的老者,却觉得面熟,这会儿只竭力想着曾在哪见过……
薛神医迈步出来,脸上带着笑意,“徒儿年幼且不善言辞,还请姑娘见谅,这片竹林鲜少有人踏足,徒儿亦是“好意提醒”几位,切勿迷路在这儿竹林罢了。”说罢,薛神医捋着苍白的胡须,仍旧笑着。
听他这般说,苏琬颖更加确定了此人的身份——隐居深林的神医薛明山,医术高深,性格却极为怪异,曾为大皇子诊治,皇宫内乱时,却亦死于他之手。
医者疗疾,无法诊心。
再看薛明山时,苏琬颖心中有着无法言说的悲痛,不为别人,只为她自己。重来一世,她知道最后的结局,却仍旧无法改变。
苏府、薛明山、还有陆挽奕,还有更多的人,这些无辜被皇室牵连进来的人,以及……她自己。
苏琬颖看向老者,平静道,“薛神医。”
薛神医并未露出一丝诧异,似乎彼此认识一般,他捋着胡须看着眼前的少女,精明的眸中带着一丝欣赏,继而他道,“
姑娘还是不要踏入林中为好。”
文元跟苏琬颖旁边的素春皆一脸茫然——他们真的认识?
而紫苏听闻两人的对话后,面上皆是震惊,“薛神医,薛神医?!”眼前这位竟是薛明山薛神医!她上前几步,出声道,“您是……薛师伯?”
文元看着她拿着手中的药锄步步靠近,且神色异常,文元皱眉,心道不妙,这人必是来伤他师父的!因此他道,“师父小心!”
薛神医对他的举动无动于衷,只是看着紫苏疑惑道,“姑娘是……”薛神医捋着胡须思索着,他确实只有文元一个徒儿,难道说文元竟然背着他偷偷收了徒?
若是文元知道他师父心中所想,必然会感叹一声——师父,在您心中徒儿就是如此作为?
紫苏搁下手中的药锄,想着娘曾与自己说过不止一次的语句。继而缓缓道,“明远二山,明善解毒,远熟针灸,同出一门……”
话语声未落,只见薛神医神色由震惊转为欣喜,眸中闪动着晶莹的泪花,“你是……远山的徒孙。”
听他这样说,紫苏眼中亦泛了泪,“也是亲外孙。”她外祖父临终前唯一未了的心愿便是见见这位与他同出一门的师哥。
薛神医看她神色忽然变得哀伤,心中有些不妙的出声问道,“你外祖父他……”他语句颤抖着,心中已有猜测,剩余的话,终是是没能出口……
紫苏眼中的泪已然落下,她颤声道,“祖父他已驾鹤西归了。”
薛神医长长叹了口气,眸中黯淡下来,“好孩子,别伤心了,我知道这些话定是你外祖父跟你说起过的,也难为你还能认出我……”
明远二山,明善解毒,远熟针灸,同出一门……这些,已是过去了。远去留山,如今只剩他一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
“紫苏。”
薛神医看着她身后药筐里的不少草药,神色缓和了些,再看紫苏旁边明眸皓齿的女子,亦觉得曾相识一般。
他捋着胡须沉思道,“走吧,随我入竹林小坐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