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听了燕王要回燕地的表态,她高兴之余,又升出了内疚之心,男人的理想都是实现宏图大业,燕王更是这样,在还没有收复草原时,他的眼光就看向了西北,他是有着做一代雄主的野心的人。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你虽然有才华,有能力,是个做大事的人,但骨子里还是个女人。你不是自私,而是在你心里最重要的是丈夫和孩子。”燕王第一次这样说她,“不像宫里的那些女人们,每天算计着,一心想着争权夺势。”
“大约是这样的吧。”滕琰也认可这种判断,自己确实没有太大的志向。
“虽然你不贪恋权势,但还真有母仪天下的气度,别的女人同你相比,就好像是地上的麻雀和天上的鸿鹄一样。”
哎,这可太过了,滕琰赶紧捂住他的嘴,“我可够不上,也不想。”
“我真幸运,能娶到你。”
“其实,也许你娶了别人,就像你的表妹,还有蓉姐姐,也不见得就会过得不好。只是我们比别人更早一步先占据了彼此的心,心里装得满满的后,再也装不下别人了。在此后人生的路上,也只有我们能一路同行。”
就在他们互诉衷肠地时候,肚子里的孩子也表态了,一个小鼓包突然出现在滕琰肚皮上,好半天才缩了回去。
“我们的孩子是高兴了呢。”燕王隔着小鼓包摸着,好像在摸着一个小婴儿一样。“父亲这几天没时间和你说话,今天好好陪你和母亲。”
燕王起身拿了一本书给孩子念起来,滕琰也静静地听着。燕王选的都是兵书,滕琰反对无效,用燕王的话说,男孩子自然要懂得用兵打仗,如果是女孩,做个女将军也很威风。
反正兵书的内涵也不止是打仗,人生的道理、计谋和天文地理都有,滕琰也听得津津有味,遇到不解的,还可以问问燕王。
过了几天,燕王有了时间就带着滕琰去了舅舅家。
京城里规矩森严,就是房子也不是随便住的,皇亲国戚、士农工商,各有各的区域。滕琰进了在贵族聚居区的一间清静的小院落,由于事先没有送信过来,林家没有准备。看门的仆役早让他们的排场给吓呆了,都忘记了进去通传。
燕王也不介意,将侍卫们留在门外,挽着滕琰向里走去。这里大致的情况他们虽然看过长史写的报告,但都是第一次来。
青砖灰瓦的房子和院墙整齐干净,在几棵常青的大树掩映下,安宁静谧。一看就知道长史很是为林家费心安排。
过了第一进院子,有仆役将他们到来的消息传了进去,在一儿一女搀扶下的三舅父出了屋子,跪在门前。
燕王亲自上前扶起了他,眼里似有泪光闪过。
滕琰从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的眼光看去,三舅父不再是燕王曾为她描述的那个豪气干云的将军。
廋骨嶙峋的身子,枯黄的脸,确实如钱大人所说,不能支撑太久了。而扶着他的两个儿女,大约是在京城一年多时间的休养,身姿挺拨,面色润泽,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有过流放的遭遇。
三舅父比燕王还要激动,两行浊泪流了下来,他想伸手去摸一下燕王的头,可是如今的燕王早就比他还要高,他的外甥长大了,并且没有忘了他,将他从流放之地救了回来。“燕王,……”
“舅父,……”
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
“表哥,我们进屋坐吧。”舅父家的表妹提醒着燕王。
“是啊,外面冷,舅父还是紧进去吧。”滕琰也帮着腔,打破这伤心的气氛。
“给王妃见礼。”三舅父这才想起了燕王身边的滕琰,恭敬地带着儿女行礼。
滕琰侧身避过,让身边的内侍上前扶住。
“礼不可废。”三舅父坚持,燕王是他的亲外甥,有些事情可以不太讲究,但燕王妃却与林家没有亲情。
燕王已经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他一手拉着舅父,一手扶着滕琰说:“舅父先躺着再说话。至于行礼,进屋后让表弟和表妹给王妃见礼就行了。”
屋子里的摆设比外面感觉到的还要精致舒适,花梨木的大床,锦绣的靠垫、被褥,各色的物品都很齐全,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价值不菲的瓷器,墙上还挂着一把宝剑。
不过,室内消散不掉的药味却让人心中沉重。
燕王的两个表姐弟正式过来行礼。姐姐中等身材,体态轻盈,一双凤眼,明眸善睐,面容不知哪里与燕王有几分相似,滕琰曾听有人说过林家小姐与过世的太子妃相像,果不其然。
就是在荒凉的流放地过了几年,这小姐仍然有着大家闺秀不卑不亢的风度,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地流露出世家深厚的底蕴。滕琰亲热地拉住她的手,高兴地看到这双小手能够得上称为柔荑了,这说明在京城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林家的少爷不过是未长成的少年,相貌端正,打扮得也整整齐齐,但论起人物风采,却比起姐姐要差上一些,毕竟他还在不懂事的时候就流放出了京城,没受过多少好的培养。
滕琰让人将她和燕王送给林家的礼物拿了上来,给舅父的自然是药材、补品等,表妹的是珠宝首饰和衣料,表弟则是兵器和笔墨。
亲切地问“表妹、表弟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与他们说起了话。
林少爷单名庆,今年十二岁,是舅父的幼子,因在流放地长大,家里无力教养,只识了几个字,武艺也寻常,回了京城后,现在一家学堂读书,在家里时,舅父也指点着练些武艺。
林庆年纪不大,将来燕王自然会栽培,倒是不用太过操心。只是闺名为琼琼的林小姐,只比燕王小一岁,已经二十出头,还没有定婚,在这里是实实在在的老姑娘了。不用说舅父,就是燕王在王府里也同滕琰说过,让她帮着表妹说一门亲事。
滕琰自然会用心,她也听长史说过,也曾为林小姐说过几门亲事,无奈林小姐年纪又大,高不成低不就的,竟又蹉跎下来。
三舅父毕竟是久病之人,与燕王说了半天的话,虽然强撑着,也露出了疲惫之色。燕王嘱咐了林庆好好读书、练武,滕琰则与林琼琼约好,第二天接她到燕王府小住。
舅父的身体不好,琼琼的婚事就更迫在眉睫,否则舅父有个不好,琼琼做为未嫁女,要守三年的孝,,出孝后以她那时的年龄,更难嫁到合适的人家了。
第二天,滕琰如约派了人去接了林琼琼,王府里也收拾好了一个小院,配了妥当的丫头婆子,滕琰还让人给她添衣服、打首饰。
今年燕王府里没有再摆酒宴,燕王借着滕琰身子沉重推掉了宴客,滕琰也只去了几家吃年酒。不过,就是她去吃年酒,也不能带着林琼琼,她参加的都是皇家人的聚会,林琼琼的身份实在是够不上。
不过,她见客时就一直将林琼琼带上了。
京城里最不缺嗅觉灵敏的人,皇上对燕王的不同寻常,京城的官员自然能探到。这一次到京城,来拜见燕王的人比起上一次多了不少。
当初随同皇上出巡燕地的官员上门拜见,燕王自然无法不见,又有一些人托这些人引见,一时间燕王府说不上门庭若市,也是热闹非凡。
官员们都聪明,他们的夫人自然不傻,林琼琼坐在燕王妃的身边,很快就成了大家关注的对象。
燕王母家的表妹,现在住在燕王府,燕王妃带着见客,还没有婚配。没几天,露出想提亲意向的就有好几家。
滕琰仔细地看了看,将她觉着还不错的几家情况写在一张单子上,让人拿去给三舅父挑选。
去的人回来说,三舅父请燕王和王妃作主,只是希望能快一些办亲事。
滕琰又让燕王决定,燕王也将责任交了给她。滕琰只有找来了林琼琼,对她把几家的情况都说明了,“表妹,婚姻大事,关乎终身,你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了,自己总归也有些主意吧。这里只有我们姑嫂二人,我们就选一个合适的,你父亲一直急着想看你成家。”
林琼琼表情淡然地说:“婚姻之事,断无一个女孩说话的地方,还请父亲、表哥和表嫂决定就好。”
“我们燕地的人家嫁女儿,总是要问问女儿家的意思,就是希望日后选了可意的人,日子过得美满。”滕琰耐心地劝道:“吴地虽然礼教比起燕地森严,但尊礼亦不能忽视人情。表妹喜欢什么样的人,说与嫂子,将亲事早日订下,也能慰籍舅父。”
“我若说出喜欢什么样的人,表嫂都能让我如愿吗?”林琼琼直直地看了过来。
看在燕王与林家过去的情份上,滕琰一直不愿意将局势走到这一步。这几天,她一个经过世事的人看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林琼琼回了京城一年多还没订下亲事,决不是没有合适的人家,而是她不愿意。
她想嫁的是她的表哥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