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拉住了嫂子的手,果然有些粗糙,还有几个薄茧,她在那茧子上摩娑了几下,“我大哥什么都好,就是花钱从来不会算计,还在开国公府里的时候,手里只有几两银子,就敢买几百上千两的兰花。这几年可苦了嫂子了。”
嫂子也只是随意说说,现在让滕琰这样一番话,眼睛倒有些红了,“那两年是艰难了些。你哥哥怎么说也是郡守,面子总要顾的,里子就顾不上了。家里连针线上的都不用,所有的衣服鞋袜、被袱幔帐都是我带着两个丫头熬夜做。不怕妹妹笑话,你送的宝石还让我当出去几颗救急用了,现在早过当期,赎不回来了。”
滕琰知道,嫂子是这时代的最贤良的女人,从不会说自己的夫君一句坏话。
“知道你们日子过得紧,俸禄要交到家里,只领那么点月钱,郡守府里又养着这么多的人。”这就是滕珙这个庶子的悲哀了,亲娘是一点嫁妆都没有的丫头,嫡母哪里会拿私房钱补贴他,父亲又不会管这些事。滕琰劝道:“有什么舍不得的,那些东西就是让你们换银子用的,我总不能送银子回来吧。”
“知道妹妹张罗做生意也是为了帮我们,这日子好过多了。”嫂子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性格,很快走出了忧伤。
“也不全是为了帮你们,我也是想多留条出路。”这倒是滕琰的真心话。
“妹妹是能做大事的人,嫂子也不懂那些。只是有件事嫂子想求你。”
滕琰见嫂子迟迟疑疑地开口,也有些奇怪,“什么事,嫂子就说吧。”
“你能不能把你身边的丫头给你大哥一个?”
滕琰明白这话里面的意思,是要给大哥纳妾,就问:“是大哥的意思还是嫂子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家里的几个,你大哥都没看上,买了两个也没中意。”嫂子越说越顺溜,“我想妹妹身边的人总是不错的,你大哥也得给几分面子。”
嫂子见滕琰没说话,马上保证,“按正经纳妾办酒席,要是能生个一男半女的,我更亏不了她。”
“不行,我身边的这几个丫头,我早说好了要正正经经地嫁出去,可不能做一辈子连红都不能穿的妾。”滕琰干脆地拒绝了。
“那你也赏你大哥两个姬人吧。”还不等滕琰解释一下,嫂子马上说:“姚表哥得了一大群,都是色艺双全的。还说等王爷病好了,就摆酒让她们表演一下。”
又是姚达,滕琰气愤地说:“是不是姚表哥来炫耀,大哥眼红了。嫂子你别急,我去找姚表哥算帐,大哥那边,我也会去说的。”
“不是,不是,你大哥没说。”
“那为什么嫂子急着给大哥纳妾?”滕琰是真不明白了。
“嗨,我这不是有了吗?”嫂子真有些急了,她压低声音说:“你大哥一个人住书房呢,多冷清啊。”
滕琰不以为然地说:“你们也不是第一个孩子了。”
“那能一样吗?”嫂子赧然道:“那时候燕地还乱着呢,家里也真的没余钱养妾,现在,怎么也得给你大哥身边放上两个好的。”
滕琰真想找个棒子敲一敲嫂子,“银子是你挣的,凭什么给大哥纳妾用?”
这次吃惊的是嫂子了,她睁圆了眼睛,问:“你怎么这样说?大家都说你是个极贤良的。”
滕琰在燕都时,自然有不少的人奉承她,这次出门也听了不少人说她贤良,现在嫂子也这样说,就笑着问:“说我怎样贤良?”
“才智出众,料理政务,临危不乱,率兵拒敌。不只这些,最让人佩服的是事燕王恭谨,对侧妃友爱。听说你给王爷的侧妃排的日子比自己都多,皇宫里赏出几匹少见的料子,自己没穿,就赏了侧妃穿。邓家和王家的女眷们都说你好,就是宗房那边,从来都吝于夸奖人的,也说你宽厚,看样子也是出于真心。”
滕琰点点头,如果是这样,那她确实是贤良。滕琳的事,大家都不知实情,而衣料,更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漂亮的料子,她天天参加议事着正装,没机会穿,王蓉和邓钰就先穿了。王府里妻妾欢乐和谐是真的,不过,背后的内情可就没人知道了。
“我的名声可就出名的臭了。”嫂子黯然地说:“昌平的人都说我妒嫉、恃宠而骄。正月里的一次宴会,我穿了件蜀锦的衣服,一看就是宫里赏的。这些夫人们知道是妹妹送的,就特别地说起妹妹是如何的大度,又问我衣料是不是妹妹送的。那语气,让我脸都没地方放了,还不如她直接说我不配穿妹妹送的衣料呢。”
嫂子说着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滕琰气道:“是谁家的夫人?”
嫂子拿帕子抹了抹眼泪说:“妹妹不要问了,这种风评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只要你给你大哥赏两个人,我又待她们和善,自然就风平浪静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贫贱时,夫妻同甘共苦自然是应当的,富贵了,做妻子的就要主动给丈夫纳妾,否则就是不贤。
“这样的歪风不可长,等王爷病好,我去会会她们,给嫂子把面子挣回来。”滕琰不用想就知道,“这样传话的,一定是想把人送到大哥那里,没成功吧。”
“自从妹妹做了王妃,巴结家里的人更多了。去年就有好几家想把女孩送给你大哥当妾,都让你大哥拒绝了,慢慢就出了这些话。”
“要我说,大哥拒的好。这些人看我现在成了燕王妃过来巴结,等过几年,我不是燕王妃了,他们还不知道要怎样踩呢。大哥只要行的正,坐得端,好好地治理昌平,不必理这些小人。”
“也不都是些小人,也有真的看上你大哥人的。”嫂子连忙说。
“是啊,我大哥也是青年才俊呢,长得也不错!”滕琰笑,“不过,看上也得两相情愿吧,总不能她们看上了,我大哥就得愿意。”
“不过,妹妹都能见了美姬主动给燕王,我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你就帮嫂子给你大哥纳个妾。你说话了,你大哥一定会听的。”
“谁说我见了美姬就主动给燕王的?又是姚达吧!”这个表哥好像就是给她添乱的。
“不管是谁说的,总归是真的吧。”
真倒是真的,不过这件事是有前因后果的,滕琰自然不能说,她促狭地笑了,“嫂子知道我大哥什么时候就倾慕你了吗?”
看着对面满面飞红的人,滕琰继续,“在开国公府时,我每次去舅舅家,大哥都主动要陪我去,我就知道了。在逃难的路上,大哥得了几块点心,给嫂子送去时,也让我看到了。再后来,有人看上了大哥,要来提亲,大哥急得团团转,求我我去找的舅母和嫂子。”
“嫂子,你知道那时大哥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他说他只想一心一意地对你。别的人都不会要。”
“现在我大哥变心了吗?”
嫂子像是替大哥辩护似的说:“没有,这些年你大哥就没碰过别人。因为宴客,家里也养了些姬人,从来都是另院别居的,前几天,我买了两个漂亮的丫头放在书房,你大哥也没收,他待我一直很好。”
“既然大哥不愿意,那嫂子也不要非逼着大哥纳妾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弄得那样复杂干什么,滕琰直接下结论。
“妹妹你不知道,我什么名声无所谓,现在有人说你大哥惧内,我怕对他不利。”嫂子终于说出心里话。
“嫂子,你真愿意大哥纳妾吗?”滕琰问。
“我当然,”在滕琰的逼视下,嫂子倒底没说出来愿意,张了张口说:“我一定对她们和善。”
滕琰一下子笑出了声,“其实心里跟针扎的一样难受吧。”
嫂子也没辩解,只是老老实实地说:“大家都是那样过来的,我自然也能过。”
“我大哥不肯纳妾,是真的心疼嫂子。他要是有了别人,你心里能不难过?再说,大哥是庶出,他早就说了他不会再要子女走他走过的路了。”滕琰细细地讲给嫂子,“我大哥这样的好人,世上难寻的,要不是我的亲大哥,怎么也不能轮到嫂子,我早抢了去。”
嫂子终于憋不住笑了,“哪有你这样的小姑子,还来打趣自己的哥哥和嫂子。”伸手打了滕琰一下。
滕琰“哎哟”一声叫了起来。嫂子想起了里间的燕王,向她示意着。
滕琰赶紧悄悄走进去看了看,燕王还是一动不动地睡着,两人面面相觑地笑了笑,都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嫂子有些难为情地说:“其实我也真心疼你大哥,大冷天的,自己住书房,有个暖床的也好。”
滕琰一本正经地说:“这样的冷天,嫂子让大哥自己住书房是有些不妥。”绷不住自己先笑了,“为什么不让大哥一起住呢?”
“按规矩就得这样。”
“都是些臭规矩!”滕琰问:“夫妻自然要在一处,就是这些世家大族弄出来这些规矩。那些贫民家只一间房子的,怎么分居!”
附在嫂子耳边说了几句话,嫂子红着脸不敢抬头看滕琰,其实滕琰也很尴尬,她一个未婚人士去指导别人的夫妻之事,实在是有点……不过,前世就是那样的一个信息丰富的时代,就是未婚,也能知道些常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为什么,从早上开始就无法登陆晋江,试了十几次,终于发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