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里,燕王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冷,他一条条地说着,并没有质问,而是陈述,“所以,你惯得手下的丫环们没大没小的;出钱培养收养孤女,教她们读书认字;取消了丁税,将燕地的赋税定为按田亩收缴,限制各级官员免交赋税的田亩数量;处理讼狱时对杀奴者分外严格。”
“是的,我想尽自己所能为燕地、为王爷做些事。我那孤儿院不是深得王爷的赞赏吗?就是燕地的税赋,摊丁入亩,燕地的收入并没有少,也限制官员们大量地兼并土地,从长远看,是利于燕地平稳的。”滕琰温言述说着。
“说起这些,我真的感谢郑先生和王爷,是你们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发挥自己的能力,去做些事,并且给了我极高的报酬。使得我拥有了这里其它女子所不能拥有的自主的权利,但这样也使得我更加不愿意委屈自己。王爷,你不要再多管我的私事,让我由着自己的心意,好不好?”
“我本意是想留住你,既如此,我不再多事了。”燕王笑笑问:“能说说你在哪里学的这些吗?我一直在好奇,修建承平侯府时,我特别派人仔细看了你说的藏书楼,可惜经过犬戎之乱,里面的书已经十不存一,而且没了你所说的那些惊才绝艳的书籍了。”
这不是燕王第一次问滕琰了,相较以前滕琰每一次的敷衍,这次滕琰想给他一个回答。也许是静静的夜晚给了人倾诉的愿望,也许是因为相知相识了这么久,燕王的品德令人相信。
“我并不是在藏书楼里看到了奇书,而是另人一番际遇。在我十岁的时候……”滕琰沉吟着组织语言,怎样说才能让燕王能够接受。
“滕琰,你不必说了,我能遇到你,就是最大的幸运,郑先生说的对,一切顺其自然吧。”燕王突然接话。
滕琰知道燕王是误会了,以为自己还是不愿意多说,但她虽然有了坦白的想法,但如何说清还真是个难题,那就不说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第二天,滕琰醒来得就有些晚,燕王已经到外面练剑,院子里下人们也开始了打扫。她赧然起床穿衣。
飞珠和初二已经在门外等着磕头行礼了,滕琰笑着说:“晨风,你去拿一百两银子给言妈妈,让她认飞珠做干女儿,一应的事都让她张罗,缺什么就对我说,一定要热热闹闹的,就从我的那处宅子里发嫁。”
滕琰对这里的婚嫁并不是太明白,哥哥成亲时,她没在身边,而她自己又是个特例。因此又想了想指着初二问:“你姓什么?”
“小人没有姓。”
“那你就姓滕吧,我给你起个名,叫滕平。让言妈妈再找个原来府里的老人,做为男方的亲友,帮你那边张罗张罗,我也出一百两银子。”
在一旁帮着摆饭的林公公就笑着上前说:“王妃,这孩子是我领来的,也算是和我有缘,干脆让他认我做干亲,我给他张罗亲事吧,并不要王妃出钱。”
“那当然好了,”滕琰没想到从来不出头地林公公出来说话了,“钱我还照出,你添的算你的礼,将来让滕平与你按亲戚行走。”
“本王也给你添上一百两。”燕王在一旁也很高兴。
这里一般的人家成亲,也就是几两银子就能办了,有了这些银子,飞珠一定会风光出嫁的,更何况燕王给添的银子还分外有面子。滕琰心想,这就算你昨晚把人家的窗户弄破了的补偿吧,就笑着让飞珠和初二也给燕王磕头行礼。
晚上的时候,滕琰给飞珠一千两压箱底的银子,又让晨风她们帮着挑了些衣料、首饰给她添妆。飞珠泫然欲涕,却又止住了眼泪,哽噎着说不出话,滕琰笑着安慰她,“快收了泪,把日子过好。将来就是有什么委屈,也有我给你撑腰。”
晨风她们也凑趣说:“飞珠姐姐这几天歇着,有什么事,自然有我们四个。赶紧绣了喜服,还得做上两双鞋,给公公婆婆呢。”
滕琰也没有料到,林公公竟收了滕平为干儿子,并让他们成亲后就住在他与唐姑姑的隔壁,并坚决地把滕琰的一百两银子送回来了,说是不能用女方的钱办婚事。人的缘份是谁也说不好的,滕琰倒乐见滕平与王府的人融洽相处,尤其是有了林公公这么个大靠山。
大家笑闹了会儿,飞珠已经不好意思抬头看大家了。滕琰就正色对大家说:“跟着我进王府的,只有你们五个,也算得上荣辱与共了,飞珠最大,也是第一个嫁出去的。我希望你们将来也都找到如意郎君,我也会给大家添妆――虽然是比不得飞珠,她跟我时间长,情份也深厚,但也决不会亏待谁。”
滕琰眼睛转过晨风、晨曦、晨光、晨雨身上,继续说:“但要是有了别的心思,落了个不好的下场,我可就不想管,也管不了。”
现在她们是在西面的书房里,燕王就在东面的屋子看着公文。这段时间,因为事情多,燕王几乎天天住在这里,端茶送水的,她的丫环们与燕王接触就多了。这几个不过是正值十几岁的花季少女,不免就会生了些思春之情。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燕王年轻、英俊、有权有钱,刚懂人事的女孩们肯定会被吸引,争着抢着想到燕王跟前露个脸。不过,燕王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滕琳的下场就是最好的明证,滕琰正好借这个机会敲打一下这几个小女孩。
“别只看王府里的荣华富贵,那里能赶得上一夫一妻快快活活地过日子,我把你们养大,可不是为了给谁做妾、做姨娘的,连正红都不能穿。都好好地挺起胸膛嫁个好人,做个体面的正室娘子,将来出府自己过日子也行,回来到我这儿当差也行,总之得堂堂正正。”
“是。”大家一起回答。滕琰看着个个凝重的神色,知道她们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这几个女孩是她收养的,她必须负责,把她们领上正路。此后,滕琰再看着晨风她们四个人的举止果然变了,也不再赶着去服侍燕王,想来刘妈妈教养她们时一定也教过,现在她又当头棒喝,再不听说,她只能把人送出去了。
婚礼就定在了八天后,这是飞珠的意思,她不想耽误太多时间,说滕琰这里少不了她。滕琰并不反对,夜长梦多,快就快些吧。成亲是在黄昏,这天滕琰吃了晚饭,心想那边应该开始行礼了,神色就有些恍惚。在一旁的燕王嘲笑她,“想去就去看看,何必身在曹营心在汉。”
滕琰迟疑了一下,还是又坐回了炕上,“我去还是有些不适合,影响喜庆的气氛。”亲手给燕王倒了茶,自己拿起盘子上的苹果又客气地问了问燕王,“吃一个不?我给你削皮。”
今天,滕琰和燕王身边的下人几乎都去参加了婚礼,本来还想给他们留下几个人侍候,但滕琰坚持这里并没什么事,把他们都赶走了。
看燕王摇头,滕琰觉得好象没见过燕王吃水果,便自己削了皮吃了起来,现在的苹果还没有改良,个头不大,也不够甜,但果香十足,还不用担心农药什么的。
燕王等她吃完才说:“你再看看给皇祖父和大家的礼单,今天我们就定下来吧,也该运过去了。”
隔三年才回一次京城,燕王势必各处都得见一见,为之准备礼品的亲友就有上百份,还要有一些备用的,这几天,燕王和滕琰大部分时间都在忙这些。一般人还算了,皇上、皇贵妃、几个封了王的叔叔、还有朝中的一些大臣,特别是当初为他选兵和准备粮草的一些人,燕王都亲自查看礼单。
滕琰对京中的情况不甚了解,对于送到各家的礼品并不插言,只能帮着出些主意,准备礼物,“毛皮、人参、鹿茸、玛瑙这些都是燕地的特产,送人自然是好的,都多备上一些。羊毛的毯子不是还有一些吗,怎么单子上都没了?”
羊毛毯子是滕琰和嫂子一起投资做的,收了草原上的羊毛,捻成线,染了色,织成各种花纹的毯子,虽然限于染色技术,图案并没有滕琰前世见到的那样五花八门,但比起以前的毡子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且因为加了些丝棉,手感更加的柔软光滑,算得上高档的物品。
这种羊毛毯子是由滕琰在后面指导,当然她并不懂得任何工艺,只是知道大概的方法,还是经过工匠们反复的试验,才成功的。只不过销路却很好,只一上市,就立即被风抢。
恰逢其时,王府里的管事为京城的亲友们准备礼品,自然就选了过来给燕王和滕琰看,滕琰这里也有嫂子送来的,一见之下,如何不知是自己投资的产品。当时滕琰就笑着说了,并反对用自家的东西,反正并不愁卖,何苦又与王府联系上呢。
一旁的燕王却马上让订下大笔的毯子,加入到他的礼品中,他并不是为了照顾滕琰的生意,而是觉得这个东西很新鲜。皇家什么没有?他的皇祖父什么没见过?这样新鲜的东西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