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池的目光本来都跟着宗谨走,余光瞥到晏榕进来,连忙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又立刻拍了拍旁边的赵振,让他也往旁边挪一挪,空出杜蘅身边的位置来。
他们一排5个位置,杜蘅坐在最靠近走道的座位,方便他待会儿上去汇报。
杜蘅旁边,依次是赵振和赵东池。
赵振起先没反应过来,被赵东池又拍了几下之后才朝门口的方向看去,随即愣了一下,嘴巴微张,满脸问号,“晏总?那是晏总吧?我没看错?他怎么来这里了?没听说过他要来的事呀。我天,晏总过来了,他要和我们坐一起吗?”
“是,晏总过来了。”
赵东池一边点头,一边示意他别只说不动,赶紧抬起pi股挪个位置。
赵振半点没接收到赵东池的信号,或者说他不知道其中关键所以无法会意。
他想他们三个人,他是做商务的,赵东池和杜蘅两人放一块比较,明显赵东池地位更高,于是在晏榕走到他们面前时,赶紧站起来,先鞠了一个躬,手往旁边一摆做个“请”的动作,“晏总您请,坐这边。”
指着他和赵东池中间的位置,又慌忙去拿一瓶新的矿泉水过来放在桌子上,然后悄悄搓着手等晏榕入座。
杜蘅没出声,就像一个置身之外的小员工,安安分分站起来,退到一边,给晏榕让路。
晏榕的脸色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冷着脸从杜蘅和赵振身旁走过去。
赵振看着晏榕坐下,舔了舔嘴唇觉得应该把握时机说点什么展示下自己,在老板心里留下印象,稍微一点正面印象就行。
他从杜蘅那里将打印好的ppt拿过来,介绍道,“这是我们待会儿的汇报方案,晏总您请看。”
他其实没看过这稿最新的ppt,但身为商务,他有三寸不烂之舌,“杜工是新人,第一次担主创设计师,或许实力没有roc那边强,不过我们仔细研究调查了项目背景……”
晏榕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打断赵振的话。
这个项目他至少参与了三分之一,眼看着杜蘅为此病了一场,没有roc强?这说的这不过脑子的话。
那他今天把宗谨请来是干嘛?看他自己的笑话?
宗谨可不好联系,这几天他动用了苏梅朵那边的关系,才把人从美国请回来。
赵振停了一下,还待再说,在触及到晏榕冷硬、似乎还有点嫌他聒噪的表情后,终于识趣地闭嘴,把后面的话吞进肚子里,虽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立刻有了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一旁的赵东池无语地朝赵振投去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正视前方一句话都不尬聊。
好在这样尴尬的时间没持续多久,因为台上,谭部长开始热情洋溢地向大家介绍宗谨老先生的到来。
之后,继续汇报。
晏榕看着台上。
杜蘅也看着台上。
第一家事务所正打开他们的全景效果图。
这幅作品,将江南民居与现代美术馆融合。
屋檐四面围合,外立面采用灰白色,里面采用三进、三庭、七巷的景观布局,全部都是典型的中式传统建筑元素。
既是美术馆,又像一个传统的江南大院。
台上的汇报者激情四溢地总结道,“我们希望将古典山水理念与当代美学结合,呈现宗谨先生至简的美学理念。”
台下响起掌声。
谭部长发表了几句看法,然后站起来,半弓着身体,问宗瑾老先生的意见。
宗谨先生点了点头,用苍老的声音道,“辛苦。”
一个很中性的评价,听不出好与坏。
满场都是公事公办的和谐,只有晏榕靠在椅子里,嗤笑一声,懒洋洋说道,“浪费时间和电脑内存。”
他的话不轻不重不刻意,就是平常说话的声音。
前排的人听见,立刻回头瞥他一眼。但因为汇报时台下的灯都关了,看不太清楚,匆匆一瞥又回过头去。
杜蘅心里却有点赞同晏榕的看法,这家不是他的竞标对手,虽然最后那句总结陈词说的不错,可惜就他们最终呈现的整个作品来说,不过是一堆元素的堆砌,还远远不够那句话的水平。
紧随其后是浙江一家叫飞鸿的设计公司。
他们的作品与上一家截然相反,是完全现代主义的作品,外立面基本由玻璃与钢材组成,成正交几何状排列,组成一个矩形的建筑,同时充分利用周围的植被,在景观设计时做了保留,修建成一个茶室。
设计好的美术馆临河而立,精炼简单,倒映在水面上,犹如一幅流动的油画。
这个作品比上一个要高明,无论是在构思上还是在对自然环境的关照上。
谭部长对这个作品的点评也比上一家要好。
外观是这个设计最大的优点,但……
晏榕又嗤笑了一声。
杜蘅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在场的人,有人看出来,有人没看出来,有人把这当回事,有人不当回事。
就像之前王跃说的,建筑设计上的抄袭、借鉴,太难界定,尤其是国内的招标会上,根本不管你的灵感来自于哪里,有些甚至指明要借鉴某某大厦的造型。
谭部长依旧起身问宗瑾的意见。
老先生还是刚才的语气,话却说得很有意思,“这个馆很像我曾拜访过的丰田市美术馆。我有幸在这座美术馆前加入我的名字,私以为多少应该对它负些责任,不想它背负其他名声。”
飞鸿事务所的设计师脸色明显一变,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朵后面。
他在外形、材料和构图上,确实借鉴了丰田市美术馆。这座美术馆算不上鼎有名,不想被宗谨一语挑明,而且话里话外都是批判的意思。
台下其余人也不禁议论纷纷。
他们刚才听宗瑾对第一家事务所的评价,简简单单两个字,以为老先生不懂建筑设计,没想到老先生不仅懂,还有这样严格的要求。
又都有些期待,不知道老先生对剩下两家,尤其是roc,会有怎样的评价,会让他老人家满意吗?
在隐隐的期待和议论声里,美国roc建筑事务所的主创苏修海上场。
比起前面两位汇报的设计师,苏修海在外形上就让人眼前一亮,身高一米九,西装革履,自信满满,很有大公司出来的做派。
下面有人议论,“这就是拿下了悦榕庄和临港cbd设计权的苏修海?”
“他长得好高。”
苏修海上台,先大方地做自我介绍,才正式引入项目。
一张俯瞰面的效果图出现在大屏幕上。
乍看之下他的设计和第一家风格类似,都是中式古典的设计,但只要多看两眼,就能看出水平明显高出几个档次。
建筑与环境,从来是最大的矛盾。
宗瑾美术馆位于周庄,便受限于周庄的自然及人文环境。
周庄多水多桥,奠定了古典婉约的基调。
第一家的作品和其古典的内涵,但与水毫无关系,就落了下乘。
第二家的作品处理好了建筑与水的关系,便加分不少,奈何立身不正。
苏修海的设计,采用四水归堂的设计思路,直接江水引入建筑内。
中式院落之美,天井必不可少。
里面藏四季变换,蕴天人合一的哲学理念。
苏修海将水直接引入中庭,然而其中又杨柳依依,几处假山乱石疏阔,在徽派建筑风格中融以苏杭的庭院山水之意。
疏林、水镜,自成一绝。
赵东海目瞪口呆地赞道,“这个四水归堂做得真漂亮。”
赵振也感叹,“他设计悦榕庄时,也是用这个思路,不过好像这个更加好看。”
杜蘅前排,刚才汇报的设计师也用佩服和无奈的语气说道,“我作图时就看了他悦榕庄的设计,嘿嘿,撞上本尊了。”
四水归堂的中庭之外,其他设计也毫无瑕疵,翘角屋顶、白墙青瓦,包括对周边植被的利用……
几个展厅按次序陈列宗瑾先生的诗、书、画与手稿。
传统与现代激荡,碰撞出崭新的空间。
苏修海讲完之后,谭部长立刻带头鼓掌,然后起身问宗瑾,
“宗老师,您看这幅作品怎么样?”
宗瑾点点头,看着屏幕上的效果图慢慢说道,“山空天籁寂,水榭延轻凉,很漂亮。”
比起前面两家来说,这个评价不知道高出多少。
谭部长没多说,但脸上已满是笑容。
他身后那一排roc的员工,也都一脸笑意,仿佛这个项目已是他们囊中之物。
而前两家公司,听到宗瑾这句话,表情明显低落下去,知道自己彻底竞标无望。
赵东池和赵振也不再说话,本来他们没投中标没什么,中标的概率本来就低,但晏榕在此,当着大老板的面输了,就非常丢脸。
现场喧闹了一会儿,有种投标到此结束的错觉。
只有杜蘅和晏榕是一种安静,他们没看彼此,但那种安静似乎穿透身边的人,在两个人之间默契流淌。
谭部长正在和身边的人说话,被人提醒了一下,才不甚在意地“哦”了一身,转向杜蘅的方向,叫他赶紧准备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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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刚把手放在杜蘅的肩膀上,准备来几句鼓励的话,自己的肩膀就被人粗暴的拍了一下。
大老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让一下。”
“?”赵振不明所以,依靠本能反应,马上站起来,给晏榕让开位置,然后睁大眼睛看着老板起身上前,拉住杜蘅的手,心想大老板真是一个体恤下属的人,竟然还亲自组助威,和传闻里目空一切的建筑鬼才、天之骄子,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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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蘅刚站起来,就被晏榕拉住。
“嗯?”
晏榕的嘴角生硬地抿成一条直线,“剩下的都完成了?”
他知道杜蘅卡在什么地方,在医院时他本来想和杜蘅讨论一下,顺手都帮人把设计全部做完,哪里知道杜蘅这么不识趣,他主动提出同居,杜蘅竟然拒绝!
他本来想干脆不管杜蘅了,随他去,结果那个该死的潜意识,又天天逼他盯着杜蘅投标的事。
虽然现在他是清醒的,可以甩手不管。
可是……
算了算了,先别计较那么多,在外面杜蘅总归是他的人,不能让他丢自己的脸,何况杜蘅身体不好,还是该多关心一下。
而且看杜蘅现在的样子……有点游离于状态外的空白,还挺招人疼的。
杜蘅的目光从晏榕握着他的手上扫过去,飞快说道,“好了。”
晏榕的嘴角仍旧是一条直线,抓着杜蘅的手力气却比刚才大,“他们做得没有你好,上台随便讲,别太当回事。”
“好。”杜蘅点头,把手往外抽,轻声说道,“我要上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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