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再次醒来时,四处一片素白,寂静无声。
因为发烧感冒,他的五官六感均有点迟缓。
过了一好会,他才从那种混沌的状态里慢慢清醒过来,感受到手背上插着针管在输液,冰凉的液体顺着透明的管子流进他的身体,将之前那种高度的干热缓解不少。
他缓缓抬起眼皮扫了一圈,这间病房宽敞明亮,布置得也很雅致,左右床头各摆着一束鲜花和一盘水果,淡淡的香气萦绕耳鼻,空气中连消毒水的味道都很淡。
他又往墙上的时钟看去,时针指向下午两点,他记得他昏过去的时候还是上午,看来他睡了很久。
昏迷中的事情他记得不清楚,只留下一些断断续续不连贯的片段……片断里闪现出晏榕的脸……是晏榕送他来的医院,晏榕人呢?
他转向门口,正好听到病房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谈话的声音。
正在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医生,“这几天一定好好休息,清淡饮食,最重要是不能有压力,心情要放松。病人还有低血压,一定要多休息。”
然后是晏榕略显低沉的声音,“低血压是怎么回事?”
“也是因为太累了,多休息就能好,病人年轻,多休息补充好营养,问题不大。”
“嗯。”
接着杜蘅就听到房门打开和有人走进来的声音。
晏榕单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唇角往下一撇,伸手在他额头上碰了碰,嘀咕道,“怎么还没退烧。”
说完站起来,平视悬挂在空中的滴液瓶,像在研究上面潦草张狂的文字,“艾伦帮你请好假了,接下来几天就在医院躺着,哪里都不许去。都烧到快40度了。”
杜蘅一听,马上清醒过来,下周一就要是汇报的日子,他的设计还没做好,在医院躺几天怎么行。不过他没当场反驳晏榕的话,反正今天还是要躺着的,明天看情况再说。
晏榕继续研究吊瓶。
杜蘅往左右两边看去,咽了下口水,嗓子里还是又干又涩,不过没有之前那种高热的感觉,他不常吊水,但吊水的效果确实立竿见影。
晏榕瞅他一眼,“你在找什么?”
杜蘅没看晏榕,目光落在别处,“我的手机呢?”
“你吊着水,要什么手机?”
heng刚才要朱静到家了给他发消息,项目临时有事也会找他,都需要手机……杜蘅喉咙滚了滚,把想说的话咽回去,心想算了,等待会儿晏榕走了再说。
但晏榕看起来不准备走。
因为他看完挂着的几个吊瓶,竟然拖了把椅子在病床边坐下,直直盯着杜蘅看。
杜蘅疲倦地眨了眨眼睛。
晏榕还是这么看着他,“睡觉,休息。”
杜蘅怔了一下,他受不了这样和晏榕大眼瞪小眼,干脆闭上眼睛。
闭了五分钟,又响起开门声和脚步声。
艾伦拎着两个保温盒进来,轻声说道,“里面是鸡汤和八宝粥。”
一阵窸窸窣窣、磕磕碰碰的声音。
之后又归于寂静。
杜蘅不知道什么情况,睁开眼睛一看,却见晏榕和艾伦站在床边比手画脚打哑语。杜蘅困惑地看着他俩。
晏榕见他醒来,目光在他和保温盒之间打了个来回,有点生硬地问,“吃东西还是睡觉?”
杜蘅抬头看向吊瓶,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药水在晃荡,看不出还剩多少,“这瓶吊完吃。”
晏榕随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忽然长臂一伸,将保温盒与餐具拿在手里,挨着床坐下,朝杜蘅说,“过来。”
晏榕用勺子舀了勺汤,正等着他。
杜蘅看着他,没动。
晏榕不耐烦地催促,“过来呀。”
杜蘅晕晕乎乎,脸色一红,下意识看了艾伦一眼,“你放着吧,待会儿我自己来。”
晏榕也顺着杜蘅的目光看向艾伦。
艾伦浑身跟过电一样,赶紧找了个理由往外走,“我去上个厕所。”
人一闪,飞快响起开门关门声。
晏榕还保持着把汤勺伸出去的动作,“你再不过来我要洒床上了。”
杜蘅挪过去。
“嘶——”刚从保温盒里拿出来的汤很烫,烫得杜蘅赶紧将舌头往后一缩。
“很烫吗?”晏榕嘀咕一句,自己尝了一小口,舔了舔嘴唇,又吹了吹,再递过来,“好了,不烫了。”
****
杜蘅吃完东西,水没吊完就睡过去,一直睡了20多个小时,睡到第二天上午才醒来。
盛夏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洒出来,把人叫醒。
杜蘅很长时间没睡过这么久,醒来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感。不过充足的睡眠真的是病后恢复的利器,他虽然全身还是软绵绵的力气不足,但已经没有昨天那种难受眩晕的感觉。
他翻了个身,把屈着的脚伸直,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身后还睡了个人。
晏榕正和他挤在同一张病床上,胳膊搭在他的腰上。
他一动,晏榕嘟囔,“别动,再睡会儿。”
杜蘅没管他,把他的手拿开,自己下了床。
下床时头还有点晕,缓了一下才好,然后他走到电视机下面的柜子前面,将自己的手机拿过来。
打开屏幕一看,果然一堆未读消息,有同组同事知道他请假,问他身体情况,有秋锦葵发来的消息,还有其他部门同事问他项目上的一些问题,他挑要紧的一一回复了。
等他回复完,从屏幕上抬头,晏榕也醒了。
晏榕半靠在床上,拿过窗帘遥控器将窗帘往左右各拉了十厘米左右的距离,让阳光刚刚好洒满床,又不过分刺眼,“手机就那么重要吗?回来,躺着。”
杜蘅坐回床上,确实有些累和乏力,但他不准备再躺回去,“我的衣服在哪里?”
晏榕警惕道,“你要干嘛?”
“我想回家拿电脑。”
“这点事让艾伦去做就行。你把钥匙给他。”
艾伦行动迅速,不到一个小时就把他的电脑,还有相关资料、图纸都带了过来。
这段时间里,杜蘅已经洗漱完毕,吃好了早餐,他让艾伦把电脑和图纸都放床上,再给他弄个床上电脑桌来。
晏榕见他脸色苍白,还忙着忙那,十分不满道,“医生昨天的话你没听到吗?好好休息就这么难?”
又飞快嘀咕,“还是昨天那样好。”
杜蘅抿了抿嘴,眼底带着倔强而孤执的光,“我有个项目下周一汇报。”
晏榕坐在床边,将一沓图纸拿过来翻了翻,“宗瑾美术馆?”
“嗯。”
晏榕继续往后翻,翻了几张之后,神色慢慢变化。
他抽出一张相对完整的立面图,举起来迎着光线看,“外墙你准备用什么材料做?”
“清水混凝土。”
“可以。用混凝土立体浇筑,做成木纹,在下雨天会很好看。”也许是谈论到设计,不知不觉,语气也和刚才有所不同。
杜蘅点头,他一开始想了很多种材质,但最后选定清水混凝土,就是因为那天看了雨中周庄,想选一种最配下雨天的材料,“我是这么打算的,纯素混凝土加部分彩色混凝土。”
晏榕继续翻那叠图纸,又问,“你还剩多少?”
“五分之三,还有三个空间没做。”
“啧,进度够慢的。”
杜蘅不说话了。
晏榕嘴角一扬,“把你的想法告诉我,我来做剩下的。”
“嗯?”杜蘅睁大了眼睛,像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晏榕勾起嘴角笑道,“怎么?信不过我的水平?”
“没……没有。”
晏榕把杜蘅的电脑捞过去,拉开桌子前的一张椅子坐下。
他想起昨天高烧昏睡躺在他怀里的杜蘅。
好几桩事的账他还没有和杜蘅算呢,但看到杜蘅这样可怜又十分心疼。
他第一次见杜蘅生病,发烧温度那么高,要是自己不来,杜蘅可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样心软过,但这样的心软放在杜蘅身上不让他觉得讨厌,反而让他很熨帖,一种被需要的舒坦。
他有一瞬间的释然,爱不爱另说,他想他是有点喜欢杜蘅的。
****
杜蘅躺在病床上除了睡觉吃饭,就是玩自己的手指。
当然,还有一部分时间是和晏榕聊设计,这段时间很短,可能只有几句话,三四分钟,但却是非常高效的交流,晏榕瞬间就能明白他的想法,再进一步向前拓展、延伸,能最大限度调动起他的思维。
关于一楼、二楼的连接空间,从周庄回来以后,他有一些模糊的想法,可发烧让他思维混乱,一直没理清楚,和晏榕聊了聊之后,马上清晰不少。
不过晏榕可能怕他累,不和他多说,几句话就结束,因此看起来好像完全不占他时间似的。
有晏榕帮他作图,彻底打消了他要销假提前回去上班的念头。
就是王跃和朱静几个,见他一直不回来,都担心坏了,天天给他发消息,问他病情如何,又担心他一个人在家照顾不了自己,问要不要来探望他,给他送些吃的。
杜蘅不好被人知道他和晏榕在医院,每次都含糊过去,说他在家躺躺就好,让他们不必担心。
然而这天下午,他刚刚和晏榕一起吃过午饭,就接到朱静的电话。
朱静关切地问他身体好点了没,又说自己做了便当,正在去他家的路上。
杜蘅忙说他吃过了,让朱静别来,谢谢她的好意。
晏榕耳朵竖起来,他看杜蘅生病了才没计较周庄过夜的事,怎么还和那个女人联系。
那边杜蘅还在婉转劝朱静回去。
晏榕越听越上火,这几天杜蘅和他说的话都没和这个女人说的多,态度也没这么好。
他五个亿的项目都懒得接,却帮杜蘅去竞标一个五千万的项目,结果杜蘅的精力都花在其他女人身上了。
“你一个人住,又生着病,还要做饭,多不方便。”听着手机那头隐隐约约传来的女声,晏榕憋满一肚子火,蹭地一下拉开椅子站起来,准备去把手机夺过来。
杜蘅听到椅子拖地的声音,捂住话筒往晏榕的方向看过去,晏榕的样子看着有点吓人。
但在晏榕发火之前……
“叮——”今日十分钟到。
画面外的晏榕赶紧过来接管在暴走边缘的自己,那个叫朱什么静的女人让他不爽极了,但他深知暴|力冲|突解决不了问题,他有更好的办法!
他坐在床边,耐心等杜蘅打完电话,然后按住杜蘅的手,“你同事担心你一个人住照顾不了自己?”
杜蘅心想,这是又来了?
面上却不说话。
晏榕知道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有点仓促,而且过去那个sb的自己很有可能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但一想到杜蘅回去天天要被其他女人盯上就让他心烦意乱,只能孤注一掷,“你一个人住是不方便,这次你病好了就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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