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好事多磨(捉虫)
现下看病讲究个‘望、闻、问、切’,老大夫又是本地出了名的医术高超的倔老头,对待病人最是认真,一番例行询问就差点让沈三郎脱掉一层皮,就差没直接交代自己胡思乱想冲了几遍冷水的事了。
可即便他没说,看表情,在场的几个‘过来人’也都心中有数了。
沈三郎涨红了脸,恨不得钻地缝了去。
还好,老大夫见多识广并不对此多说一个字,而是示意沈三郎伸出手腕,自己两眼微眯,一手捻着颌下的几根胡须,另一只手的两根枯瘦的手指搭在沈三郎粗壮的腕子上,开始细细诊脉。
一时屋子里安静得连爱闹腾的小二郎都乖乖偎在他娘的腿边,时不时用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却一声不响的。
老大夫诊完左手换右手,迟迟没有个说法。
方秀才见他诊得久忍不住小声嘀咕:“又不是怀上了。。。。。。”还左右轮换着来。
结果,不但招来了李氏的白眼,连方媛和方大郎也齐齐看向他,眼里各种指责和不满,老大夫更是气得冲他直吹胡子。
好在接下来很快就诊完了。
只是,老大夫并不说话,而是皱了皱眉,然后看着沈三郎一边不停地捋胡子一边直摇头。
方秀才瞪眼:这是啥意思?
“别是。。。没救了?”
这话说的,别说李氏和方媛这样心思浅的都白了脸,就是沈三郎也瞪大了大眼珠子,真心就得他这便宜老丈人好像并不怎么靠谱。
那老大夫更是被方秀才气得手一抖直接揪了两根胡子下来,疼得朝方秀才吹胡子瞪眼的冲道:“胡言乱语!”
他什么时候说过没救了?!
简直是坏他名声!
方秀才也气,“老爷子,不是没救了你摇什么头啊?一大早的吓唬人啊?”
“老夫是在思量!思量懂不懂?”
“不是说这小子明日要成亲么,不好好思量怎么下方子?
他这身子壮得比头牛,不过是打两个喷嚏,就是不吃药,发几身汗,过三五日自己也能好!咱们寻常使的方子,药性发散出来不免犯困。。。。。。”
明日本就不轻松,新郎官还得挨着各的敬酒,少说也得喝上几碗,再来两碗药汤子,等入了洞房说不定倒头就睡,然后一觉到天明,呵呵呵。。。
这话一说出来,该明白的都明白了,就连方大郎也若有所思,只有傻白例如方媛和小二郎还眨巴着眼睛看这个看那个,试图琢磨出点什么来。
沈三郎才不想那样呢。
要不是丈母娘威胁说风寒过人不给入洞房什么的,他连脉都不用诊的,更别说吃药了。
其实,要按他自己的心思,这么个小风寒真不碍事,洞个房啥的,只可惜女婿对丈母娘有着天然的敬畏,让他只能乖乖按照吩咐行事,不敢起什么刀、枪、刺。
他赶紧从随身的包袱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包和几个零散的小盒子统统推给老大夫,让他给瞧瞧有没有吃了就能好的。
最好是不耽误明天他那啥的。
老大夫颇有些意外。
他打开那些也不知道揣了多久、甚至都带有些许汗味的纸包和小药盒,不由“咦”了一声,重新又打量了沈三郎一眼:现如今的世道,丸药可不是谁都能拿得出来的。
丸药制作起来相当耗时又费事,得大量的药材熬制出精华再加了蜜类的凝固之物炼制,之后还有若干工序,没点儿底子做不来这个;不过丸药便于携带又服用方便,保存得当的话,效果也杠杠滴。
所以,哪怕他们体仁堂在县里数一无二,也不会自己制丸药,不是他们不会而是既没有精力也缺少那个实力!
老大夫很是精心地一样样看过,又细细嗅过,有的还取下一点尝了尝,然后把其中三个小盒子的药丸指给沈三郎,道:“这几个很是难得,府城里也未必时时能寻到,是上好的脏腑内伤
药,需好生存放;”
别老是揣怀里,都汗了。
又挑出纸包里面的几个指肚大小的丸药道:“这几颗倒是对症,里头配伍的都是上好的药材,
今日先吃一天,明日看看再说。”
等过了明天,怎么着都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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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方秀才一家还是沈三郎都在为明日的婚礼做最后的准备,便是被她娘冠以‘心大’的方媛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头来准备做个美丽的新娘子。
只有一句话,自来招人恨的,叫个“好事多磨”。
这不,太阳刚刚西斜,方家这里正最后盘点着各项诸事,那边就听见少有动静的驿道上传来一阵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茂县远离京城,平时驿道上也少有驿马经过,往往只有大事才会有快马疾驰而过。所以每听到这马蹄声,都让人心惊肉跳的。
这声音对于此时的方家来说更是敏感。
李氏抚着心口,面带忧色地道:“可别是又有什么事才好。。。。。。”
方秀才强自镇定道:“如今皇帝虽上了年岁,公事上也稍有懈怠,可京里头的那些个大臣可不是白吃饭的,该有的公事一样不差,许是督促春耕的公文之类的。”
三月里离种地还早,但春耕前的准备倒是可以早些做起来了。
只不过,这话连方秀才自己也不大相信就是了。
方秀才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正要寻个借口去衙门里瞧瞧,就听见门上的来传话:县令大人有请。
方秀才突然觉得自家这个看门的有些讨厌呢。
略略收拾了一下,方秀才就在李氏的忧心忡忡下去了衙门。
一路上不免提心吊胆,好在直接被请进了后衙,方秀才的心总算往下放了放,这至少说明是可以私下商量的,而不是没得商量的事。
来到花厅,就见许县令正背着手来回踱步,面沉如水,厅中另有一人正坐在下首,大口地灌着热茶,却是个生脸孔。
“大人!”因不知对方是什么身份,方秀才便打起官腔来。
许县令朝他招招手,又亲自去门外探头看了看,把门关了。
“这位是五原县的汪三郎,他,你也许不认得,他姐夫你是认得的,就是程八斤。”
方秀才就是被程八斤忽悠去打猎才遇到野熊的,两人是同一年的秀才,自然是很熟的。
汪三郎这时起身朝方秀才拜了拜,道:“早前我姐夫亏得方先生仗义,才在熊口下逃生,大恩不言谢,我们一家却一直没敢忘记这份恩情。这次老天有眼,到让我们寻到了机会略微报答一二。”
那日方秀才几人跟两头熊干了起来,混乱中程八斤被一熊掌拍倒在地,要不是方秀才冲上去朝野熊眼睛乱打了两下,把熊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程八斤估计就成了熊的美味了。
不过方秀才也因此被那熊给惦记上紧追不舍,才有了后面的逃命之事。
当日大家多少都受了些伤,方秀才伤重些,养伤期间也有轻伤的过来看望,还说起程八斤不够意思,就提了点药材来,都没说好好谢谢。
方秀才是个敞亮人,当时也是凭本心行事并没想太多。哪里想到对方其实是放在了心里,默默记着这点恩情呢?!
“。。。因那酒楼是家姐的本钱,那日又正巧跟掌柜的盘账,这才‘恰巧’听了一两句。那两人便是那夏太监身边的护卫,几人在那雅间里吃酒,顺带着置办些吃食带在路上。隐约只听说他们要日夜不停地赶路往下一处去。”
他姐一得了消息就急急告知了她姐夫,姐夫又跟当县令的哥哥商量了一下,他是当天就一人一马、快马加鞭地赶过来送信的,总要比对方的马车略快一天。
这么算来,夏太监一行若是日夜不停赶路,明天很可能就到达茂县,具体明天什么时候到就看对方路上如何赶路了。
方秀才脸色凝冰,几乎捏碎了手里的杯子,对方如此行事,他再说什么都是废话!
“多谢汪兄弟!此恩情方某记下了!”方秀才也朝汪三郎拜了拜,又朝许县令略点点头,便大踏步而去。
许县令与汪三郎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方秀才是这么个反应。
汪三郎和方秀才不熟自然没啥好说的,但许县令太了解自己这个便宜妹夫了,见他既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破口大骂,就这么走了,心下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万一有什么,他可没法跟自己媳妇尤其是府城那位交代!
“去,把沈三郎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