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过几年,我们就该行冠礼了呢……以后,你们都想做什么?”
“我先说我先说!我想当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够威风,还能锄强扶弱除暴安良,保一方安宁!”
毌丘俭一仰脖子咕咚咕咚灌连喝了几大口水,头一个抢着答道。
“你呢,兄弟?”他将水囊递给身旁的夏侯玄,拍了拍他的肩。
“做什么都好,坦坦荡荡,无愧于心就好。”夏侯玄接过水囊,笑着饮了一口。
毌丘俭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又觑了眼李丰,“哎,大才子,跟哥哥说说心里话,你将来想干什么?”
李丰支着下巴想了一番,他坐正身子,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郑重道,“各位,其实吧,我是个相当有志向抱负之人。我的愿望,是入朝为官,当个清官贤臣。”
小伙伴们齐刷刷看向他,顿时肃然起敬!!
“果然是大才子,深藏不漏!身怀鸿鹄之志啊!”一众子弟纷纷佩服道。
夏侯徽则歪了歪头,绽开笑靥,甜甜笑道,“李丰哥哥,不知你说的清官贤臣,是哪个“清”,又是哪个“xián”字?”
“当然是——清闲的清,清闲的闲……”李丰神色自若。
“去去去!就知道他狗嘴里讲不出什么好话,哈哈哈!”毌丘俭哈哈大笑。
他手一扬,嘴角勾一个坏笑,手欠地朝李丰掷了一粒石子过去。他看见李丰就有些皮痒,就是忍不住爱同他闹着玩儿。
不料,这粒石子被夏侯玄中途伸手截住,若无其事地搁在一边。
“你才狗嘴呢,我就乐意游手好闲,跟朋友们谈谈天喝喝酒怎么了?不比那些祸害百姓的狗官好上百倍?这怎么就不能是抱负了?”说着捡起夏侯玄放的那粒石子,朝毌丘俭原样掷回去!
毌丘俭扬手接住,又冲他呲牙咧嘴地挑了挑眉,得意洋洋地笑。
李丰不甘示弱,又随手抓起身边不知是小石子土块还是什么东西,朝他接二连三地丢过去。
“哎哎哎哎哎!有话好好说,要不要这么变本加厉?看来真不能惹属狗的!!”毌丘俭边嚷边躲。
“……行行行了,我认输我认输成了吧,你贤士明臣,你英雄好汉,你天下第一,你最有抱负了……”
毌丘俭说着就地一滚,躲得干净利索。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又是好汉一条!
司马昭抬头看着他,目光里有些羡慕。
夏侯徽看着他们打闹,噗哧一笑,起身道,“哥哥们,我们歇息的差不多了,这才午时不到,再继续往上爬会儿吧……”
“好嘞!来,妹子手里的东西都给哥哥背着!谁都别跟我抢……”
毌丘俭一个箭步跨过来,快活地抢着从夏侯徽手中接去装糕饼的包袱,背在身上。
司马师看了看他,没说话,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人家亲哥都没你殷勤……”李丰给了他一个白眼。
夏侯玄摇头笑了笑。
一众伙伴又打打闹闹地上山了。
“哎,小不点儿,怎么不吭了?在想什么呢?刚才大伙儿都说了,还没听你讲呢,说说看,你日后想干什么?”毌丘俭朝司马昭勾了勾手,随口问他道。
司马昭长个儿晚,在这些公卿子弟中几乎个子最矮,不知从何时起,大伙儿都开始喊他小不点儿。
他抿了抿嘴,犹豫着答道,“还没太想过……”
“什么叫没想过,是不想说还是怎的,小小年纪怎么磨磨唧唧的……”
司马昭瞅了瞅身旁的哥哥一眼,迟疑道,“……大哥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吧……”
“那你呢,司马师?你弟可是以你为榜样呢……”李丰问道。
司马师沉默了片刻。这些日来,他即便已经同伙伴们渐渐熟识了,却永远是人群中话最少的那个。
他认真地想了想,边走边答道,“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嘁,没新意,真是你爹的好儿子……”毌丘俭不知嘴角何时叼着根草,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李丰拍了毌丘俭的手背一下,冲他使了个眼色。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我爹的话关你什么事……”司马师拧着眉头,刚要发作,司马昭忙不迭把水囊塞到他哥手中。
“没什么意思啊,夸你还不行啊?”毌丘俭耸了耸肩,吊儿郎当地晃了晃脑袋。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我招你惹你了?”司马师拿着水囊站起身,眼神慢慢变冷。
“哥、哥,喝水喝水……”司马昭又赶紧把水囊塞子打开,往他哥唇边举,一边弯着唇角对大家歉然笑了笑。
司马师把弟弟的手拨开,冷笑一声,“嫌我碍眼我走就是!谁稀罕……”
拉上司马昭,冷着脸对他道了声,走吧,今天不玩了!
司马昭明显是想留下来的,他好不容易才勉强融入这帮少年子弟,不想就这么走了……他被哥哥大力拽着下山,又不敢不听哥哥的话,一边下山一边不住地回头望着大家……
“哎,你们别……啊!!——————”他们兄弟俩从夏侯徽旁边经过,夏侯徽似乎是伸臂想拦,不料一着急,脚下踩空,眼看就要摔出去。
一只手臂迅速伸过来揽住了她,因站立不稳,两人同时滚下了一段山坡。
这段山坡并不算太陡,却有两三丈高。
“妹妹!”
“妹子!……”
几个少年纷纷跃身下了山坡。
夏侯徽被司马师紧紧搂在怀里,看起来倒是没伤着,却晕了过去……
你放开她!都是你害的!!毌丘俭冲过来把司马师扒到一边。
夏侯玄满眼心疼地把妹妹揽在怀里……李惠过来仔细检看了夏侯徽的头部四周,并无什么破损红肿,看来似乎没事,似是惊吓过度才晕的,遂伸手掐她人中。
片刻之后,夏侯徽悠悠醒转,长长的羽睫扑簌簌抖了几下,慢慢睁开一对星眸。
她先是弱弱地喊了声,“哥……”
夏侯玄紧紧攥着妹妹的手,喑声道,“你傻不傻?……”兄妹连心,他隐隐感觉,有些事,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
夏侯徽又往旁看,小声道,“俭哥哥……”
我在我在,哥哥在!毌丘俭心中懊悔自责不已。
“我没事,你就不要怪自己了……”
“小不点儿,你哥……呢?”
几个人围着她,遮住了夏侯徽的视线。她眼巴巴地向外望。
听到夏侯徽的声音,司马师红着眼圈儿,也围拢来。
“你们、你们都是我的好哥哥,以后,没事就不要闹别扭了……”夏侯徽吸着鼻子,含着泪花,对司马师和毌丘俭道。
对不起对不起,妹子说的对!是我错了,我自己打自己……毌丘俭说着果然“啪啪”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夏侯徽拉住他的手,又拉过哥哥的手,司马师的手……把几个少年的手叠在一起。
“哥答应你!会替你看着他们,让他们好好的……”夏侯玄郑重允诺道。
“对对,我们都答应……”
夏侯徽偎在哥哥怀里,终于破涕为笑。
“呀,哥你的胳膊肘破了……”司马昭喊了一声。
大家这才注意到,司马师肘部被什么东西刮破了,右臂划了道长长的口子,足足有一尺长,伤口虽然不深,却已破皮见血。
李惠赶紧过来,先打开水囊塞子,浇了点水把伤口清理干净,又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擦拭干净。
“这伤口有点长,要是有药就好了……”
这个行么?司马师犹豫了一番,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现场静了片刻。
几双眼睛同时望向那个碧绿的小瓷瓶。
毌丘俭似乎被那个小瓶子刺痛了眼,他狠狠地剜了一眼司马师,以拳头捶地,悻悻地扭过头去,却罕见地没有再出言嘲讽。
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悄悄地破土而出……
…………
人面不知何处。北山风景年年依旧。
夏侯玄和林墨把马拴在山下,徒步上山。
“林墨,若无意外的话,我可能要带兵西征了。”一边往上头走着,夏侯玄开口道。
“属下知道。”
“我走以后,你有何打算?”
“我自然是跟着将军。您去哪里,林墨就去哪里。”
夏侯玄摇摇头,“不……西征路途遥远,此行惊险莫测,生死难料。你还是暂留京城吧。”
“正因如此,林墨才更要寸步不离,护送将军左右!”
夏侯玄叹了口气,停下脚步。
“此次西征,凶险万状,即使能侥幸活着,我还不知还要在雍凉逗留多久。你就不必跟着前往了。”
“况且,你尚未成亲,还是留在京中替我照顾母亲,不要冒险西行了。”
林墨一张英挺面孔几乎瞬间涨得通红!
他面红耳赤,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不利索了,“我、我……林墨无意儿女情长。望将军成全。”
又鼓足勇气道,“将军常教我,没有国,哪有家?林墨虽出身平凡,来自民间,却也有报国之志!愿追随将军,为国效力!”
夏侯玄再次摇摇头,“为国效力,不一定非要西征。你有一身好功夫,愿留在护军效力也可,若想换个地方,去城中禁卫营或是何处,我都可为你引荐。”
“不,若无大人,林墨早化为白骨一堆。我这条命,本就是大人给的。无论生死,林墨都甘愿追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