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音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空寂无人的医院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灯光映着惨白的墙壁,冷然又空旷。
秦至坐在长椅上,手肘撑着膝盖,手里拿着几分皱巴巴的文件和红色证书。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头:“许小姐……”
声音却在看见许音的神情时顿住。
她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表情,站在他面前:“他怎么样了?”
秦至呆了呆:“还在紧急救治中,进去两个多小时了,还没出来。”
“嗯。”许音轻应一声,坐在长椅另一端。
秦至看着过分平静的她,张了张嘴,余光看见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许小姐,这是现场发现的文件和证件……”
许音转头,迟钝了一会儿才接了过来。
是离婚协议书和离婚证。
协议书早已经散开,有几页沾了泥土,离婚证内页还沾了些血,很刺眼。
秦至小声道:“许小姐,沈总不会有危险的。”
许音没有说话,将离婚证合上,仍旧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走廊重归死寂。
不知多久,手术室大门终于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秦至飞快起身:“医生,沈总怎么样了?”
许音安静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
医生摘了口罩,看了眼二人:“上身多处骨折,一处肋骨戳进肺脏了,所幸没有伤到心脏,另外还有头部受到重创,后脑血流不止,三小时后安排手术,”医生叹了一声,“你们是沈先生的家人?”
秦至一僵,自己是助理,而许小姐……和沈总也已离婚。
“手术将持续八小时,手术前,需要病人家属签订手术知情同意书。”医生将文件拿了出来。
秦至自然是知道的。
除了医学上的风险,还有商业上的风险。沈总出车祸起,股东大会那边便已经来了几十通电话了,真的关心的也有,但更多的是观望。
这些身处宁城利益中心的人,早就没有过多的温情了。
“能再等等吗?一会儿沈老先生……”
“我签吧。”身后,女人的声音很轻。
秦至猛地转身。
许音走上前来,从医生手中接过文件和笔,粗略的扫了一眼同意书后,便要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
“许小姐,”秦至顿了顿,“签了字后,睿京那边的风险及压力恐怕……”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许音已经签好了字,转身重新坐在长椅上。
秦至怔了怔,此刻才发现,许小姐拿着离婚文件的手,在细微的颤抖着。
他走上前,却不知该怎么安慰,最终只叹息一声。
“秦助理。”许音突然开口。
“许小姐,您说。”
“先别告诉沈老爷子了,”许音轻道,“他那身子骨,来了也帮不了什么忙。”
“好,”秦至忙应,却又有顾虑,“可是以沈总的影响力,老先生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许音:“手术后脱离风险了,他知道也没事了。”
秦至点头应了下来。
三小时后,临近晚十二点了,icu门前的灯亮起,沈听澜正在手术中。
许音一直坐在走廊里,手里拿着离婚文件,很少说话。秦至买了水,她也只喝了几口。
从凌晨到天空泛白。
“叮”的一声电梯门响打破了寂静。
随之而来的是沈意的声音:“那个臭小子怎么样了?”
秦至忙站起身:“沈老先生,医生说沈总情况很不错,还有一个多小时,手术就结束了。”
沈意勉强松了一口气,下秒却又瞪着他:“行啊秦至,连你也瞒着我!”
秦至脸色一白,没有言语。
“我让隐瞒的,”许音站起身,“大伯,您这不来了吗?”
沈意轻哼一声,还要说些什么,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红色证件上:“所以,真离婚了?”
许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您还看我的采访呢?”她只在le门口接受采访时提过离婚的事。
沈意脸色青红不接。
“离了,”许音淡淡道,“您不是不喜欢我?刚刚好。”
沈意瞪着她,不说话。
许音看了他一眼:“难道您喜欢我这个侄媳妇?”
“胡说八道。”沈意哼了一声,坐在长椅上。
许音抿了抿唇,也随之安静下来。
icu门口的灯,一下一下的闪烁着。
许音直直看着灯光,一动不动。
“喂,”沈意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颗糖,递给她,“吃了,脸色这么难看,要吓死人啊。”
许音看了眼糖果,又看了眼沈意。
看得久了,沈意恼怒道:“不要啊,不要我扔……”
许音接了过来,剥开糖纸放入口中,很甜,甜的她心脏有些疼。
“大伯,”她的声音很轻,“你说,沈听澜会不会死?”
沈意一横眉:“胡说什么呢!”
许音睫毛抖了抖,胡说吗?
那就好。
当年,她就是这么送走母亲还有……父亲的。
一旁的电梯门再一次打开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秦至的声音带着些诧异:“宋小姐?”
许音攥着离婚证件的手一紧,抬头看去,宋暖暖只随意穿了件浅色大衣,头发凌乱的跑了过来,小脸苍白,眉眼掩盖不住的担忧。
几乎同时,icu闪烁的灯光停了下来。
医生走了出来,满眼的疲惫:“病人手术很成功,生病体征平稳,只是脑部受到重创,有没有后遗症还需要再观察几天,苏醒后就能转入普通病房了。”
许音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下秒却又自嘲一笑。
宋暖暖来了,手术也成功了。
真有缘分。
沈意总算是彻底轻松下来,秦至也终于歇了一口气。
宋暖暖看了眼许音,缓缓走了过来:“音音。”
许音礼貌颔首:“宋小姐。”
宋暖暖咬了咬发白的唇,最终转头看向沈意:“老先生,听澜一定会没事的。”
沈意睨了她一眼:“自然,医生不是说手术很成功?”
宋暖暖脸色一僵,委屈的低头,朝icu门口走去。
许音转头看着沈意。
沈意皱眉:“看什么?”
许音道:“你该改改你的烂脾气,”她笑了下,“看见了吧,你侄子喜欢的人多温柔可人?以后,说不定就是她了呢。你这样对人家,往后怕是连个给你送终的都没有……”
她问:沈听澜会不会死。
宋暖暖却会温言安慰:听澜一定会没事。
这就是区别。
“死丫头……”沈意刚要反驳,却在看见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是住了口。
……
沈听澜是在手术后的第二天醒过来的,这天天气阴沉,黑云压城。
沈意没有离开,执意待在医院。
许音被挽留下来照顾他。
沈听澜醒来的时候,刚好医生去查看他的病情,见他睁眼,忙叫来了整个十九层的医生教授,又全部检查一遍后,才同意转入普通病房。
得知可以探望沈听澜的时候,沈意正在睡着,他这两天在医院没有休息好。
许音一人去了病房。
他的离婚证件已经被端端正正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沈听澜又昏睡了过去,额头上白色的绷带,衬的他脸色越发苍白,睫毛很长,唇紧抿着,鼻梁高挺,双眸紧闭,敛了几分疏冷,就像艺术馆中精雕细琢的古希腊神像一样。
他真的很好看。
所以当初,那夜,隔着昏暗的灯光,看着他的眸,深陷其中。
包括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白的像用石膏雕塑的一样。
只是手背上,多了几道血红的伤口。
许音不觉伸手,想要触碰一下。
那只大手却突然动了下,将她的手包裹在其中。
许音一惊,忙抬头看去,沈听澜仍旧沉睡着,她松了一口气,用力想要挣脱开来。
大手却越发用力了,手背上的伤口裂开,男人沙哑的声音带着细细的哀色:“别走……”
许音手僵住,呆呆望着他。
沈听澜的唇很苍白,仍在低低哀求着:“别走……”
许音猛地站起身,紧盯着他。
就像当年,宋暖暖离开之后,她心里担心,去找他,那天沈听澜喝醉了,他明明抱着的是她,却还在说“不要走”的语气,一模一样。
许音用尽全力从他的掌心挣脱,看着他掌心的伤口流下一线血,她却只飞快后退半步。
房门在此时被人推开。
许音受惊似的转头看去,是秦至,他的身后还跟着宋暖暖。
秦至忙解释:“我在楼下刚好与宋小姐遇到。”
“嗯。”许音平静点点头,刚要离开。
秦至惊喜地看着病床:“沈总,您醒了!”
许音脚步顿住。
宋暖暖目光飞快扫了眼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同样起身走到病床前。
许音没有说话,只缓缓朝病床看去。
沈听澜长睫动了下,徐徐睁开了眼,黑眸起初是茫然,而后逐渐冷静下来:“秦至。”
秦至忙应:“沈总?”
“我昏迷了几天?”他的声线微哑,带着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
秦至:“距您出事那天,过去三天了。”
沈听澜安静下来,眼神微敛,眉心轻蹙着,脑中莫名像蒙着一片白。
宋暖暖柔声问道:“听澜,你感觉怎么样?”
沈听澜猛地回神:“暖暖?”
“是我。”宋暖暖用力点头。
沈听澜再没言语,只将目光定定落在唯一没有说话的许音身上,一贯的疏离,只是头突然刺痛了一下,心脏跟着酸痛起来,痛的他轻吸一口气,眉心紧皱。
“听澜?”宋暖暖不解。
沈听澜没有理会,仍看着许音,好久,他缓缓开口,声如呢喃:“你是谁?”
满房的死寂。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错愕的望着沈听澜,包括许音。
他问,她是谁。
“沈总,您怎么了?”秦至小声问道。
沈听澜仍盯着许音,目光一动不动。
许音却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满身的冷。
她能看出来,沈听澜的眼中虽然一如既往的疏离,却和以往是不一样的。
现在的他看着她,是陌生的。
完全像是看陌路人的眼神。
他不是装的。
医生说,他脑部受到重创,也许有后遗症。
“沈总,”最终是秦至打破了沉默,轻声提醒道,“这是许小姐啊,她是……”
“你妹,”许音打断了秦至的话,面无表情,“你不太熟的妹妹。”
说完,她没等任何人反应,转身走到茶几旁,若无其事的拿起离婚证件,朝门口走去。
……
“从核磁共振检查结果来看,沈先生现在这种状况,是属于海马体受损导致的失忆症。从具体个人情况来看,沈先生的程序记忆仍然完好,比如吃饭、喝水、以往的个人习惯等等,完全没有改变,但陈述性记忆却受到了重创,病人会选择性忘记一些人或者事,性格也许会稍微改变……”
“那医生,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性?”秦至在一旁问道。
医生:“有是有的,只是能恢复多少,现在还没办法确定。但不能因为想让病人想起,就强行加以刺激……”
许音站在一旁,听着医生的话,只感觉从后背爬起一股凉意。
选择性忘记。
她没有想到,第一次被沈听澜主动选择,竟然是忘记。
她要离婚,沈听澜就做的比她更决绝,直接利落地将她忘了。
记得宋暖暖,记得秦至,记得沈意,记得睿京,记得所有人,独独忘了她,忘得一干二净。
“许小姐,您没事吧?”秦至担忧问道,“医生也说了,还是能恢复……”
“没事。”许音打断了他,嗓音无波无澜。
秦至仍不放心看着她。
“秦助理,我能求你一件事吗?”许音声音很轻。
“您说。”
“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诉沈听澜。”
“许小姐?”秦至不解,“可沈先生问起来……”
“他很少会和人说他的私事,”所以,他不会主动问的,许音扯唇笑了笑:“再说,医生不是说了,他不能受刺激。”
而她,是他的刺激。
秦至最终点头答应了下来。
许音安静道谢,转身走向电梯处。
从电梯里走出,外面的凉风刮过,许音才意识到,天正在下着雨。
雨并不大,却很密集,一阵风吹来,斜雨轻易将人打湿,满身冰凉。
许音始终很平静,她不想待在这儿,直到走出医院,才找了一家花店门口的屋檐躲雨。
手机铃声大作,许音猛地回神,掏出手机,杨念来电。
“喂?”
“总编,”杨念的声音传来,“看微信!”说完没等许音回应便挂断了。
许音一愣,与此同时,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
是le的工作群。
有人专门@了她。
【总编,我们是因为你给的薪资高才发这番话的;】
【总编,我是因为奖金也不错才发这番话;】
【我是因为每次聚餐都是高级餐厅;】
【杨念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
【……】
许多消息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涌了上来,最终是杨念的一条微信
【总编,就是离个婚而已,虽然不知道你老公是谁,但你还有我们啊!我们可都在le等着你……】
【……发工资呢!】
许音看着一条条消息,眼眶酸了酸。
一直故作的平静裂开了一条缝,许久,一滴泪砸在了手机屏幕上。
她想,尽欢说的对。
净身出户,真的亏了。
她痴心妄想的把一切都押注在爱情之上,不计后果的付出,如今又得到了什么?
选择性忘记。
记得所有,独独选择忘了关于她的一切。
三年的夫妻,哪怕没有那么甜蜜,却也是回忆。如今却只有她一个人记着了。
朦胧的眼前,突然多了一根棒棒糖。
许音怔怔转头。
一个小女孩站在她身边,大大的眼睛盛满了单纯:“姐姐,你也因为打针疼所以哭吗?妈妈说,吃糖就不会疼了。”
许音仍定定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不安的看着她:“姐姐?”
许音突然笑了出来,接过棒棒糖:“好,谢谢你,我会吃的。”
小女孩用力点头,路边有车停下,小女孩对她挥挥手,欢快地跑了过去。
许音看着那辆车消失在雨幕之中,手中仍攥着棒棒糖。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许音忙蹭了下眼角,看也没看接了电话:“你好……”
“许音。”好听的男声传来,却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而后一字一顿道,“你、大、爷!”
许音顿了顿,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柳先生?”
“现在几点?”柳熙问得很平静。
许音也平静应:“下午五点半。”
“很好,”柳熙冷笑一声,“福利院周年庆几点结束?”
许音一滞,前几天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就已经把时间表发给了她,中午十二点正式结束。
她小心问:“你……还在福利院?”
听筒一片沉寂,下一秒“啪”的一声,通话被挂断了。
许音攥着手机,没等多想,手机又响了。
“滚过来!”
……
许音到达福利院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她下了出租车便朝福利院门口走。
然而,福利院活动早已结束,大门也关着,下雨的缘故,门口空荡荡的,空无一人,更没有车。
一阵风吹来,许音冷的瑟缩了一下,身上的线衣已经湿了,头发也潮湿一片,很是狼狈。
她寻遍四周,哪里有柳熙的身影?
拿出手机,直接拨了回去。
通话却被挂断了。
再拨,再次被挂断。
一连四五次,许音放弃,转头环视一遍,起身朝锦山下的主路走去。
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许音皱眉,接起:“柳先生,这个玩笑不好笑。”
“不过才十五分钟而已,就等不了了?”柳熙讥诮的声音传来,“姐姐,你以为,我是你这种言而无信的小人?”
许音不解:“什么?”
“……”柳熙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道,“回头。”
许音滞了滞,缓缓转身。
一道人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穿着黑色西装,肩头一朵暗红色的华绣很是精美,手中正拿着手机凑在耳边,猩红色的耳钉幽幽泛着光。
许音挂了电话,走近才看见柳熙的衣服早已湿透了,头发也都被打湿垂了下来,少了些平日张扬的惊艳,多了几分乖顺,只是……他的眼神很是乖戾,唇色惨白。
“你不会躲雨?”许音皱眉。
柳熙看了眼头顶的树:“躲着呢。”
许音默了默:“你……从中午一直在这里等?”
这一次,柳熙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盯着她,下秒嘲讽一笑:“等你?怎么可能!”说着,伸手扔给她一个东西。
许音接了过来,是车钥匙。
柳熙转身便朝后走去。
此刻许音才发现,转角处,树荫掩映中,停着一辆蓝灰色兰博基尼。
柳熙停在副驾的位子,转头看着许音:“送我去医院。”
许音:“什么?”
柳熙眼神涣散了下,身子猛地朝她歪了过来,堪堪倒在她的肩头,声音很轻:“发烧了。”
不用柳熙说,许音也感觉到了,他的身上如火炉一样,说话时吐出的气息都带着热气,可偏偏唇被冻得青白。
吃力地将他扶进副驾,许音抿了抿唇,坐进驾驶座,开车朝医院驶去。
最近的医院,正是沈听澜所在的私人医院。
十九楼,只有他一个病人。
柳熙身份特殊,更不便去寻常病房,到了医院,护士直接带去了二十层。
测了体温,开了药,打着点滴,柳熙的脸色才勉强好看了些。
他看着拿药回来的许音:“姐姐,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许音不解:“什么?”
“今天在哪儿?为什么没去福利院?”
许音顿了顿:“沈听澜出了事……”
“原来是你前夫啊!”柳熙打断了她,挑了挑眉,嗓音低哑,尾音微扬着讽刺,“这么在意他?”
许音拿着药的手一顿,只上前将药放在桌上:“记得吃药,我先……”走了。
最后二字没能说出口,柳熙突然道:“出去。”
许音顿了下:“你经纪人之前来过电话,我接了,他一会儿过来。”
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
……
从医院电梯走出去,许音在大厅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天已经逐渐黑了,雨仍在下着。
周围好多人都结伴而来,只有她站在人群之中,孤零零的。
两个护士走了过来。
一人说:“十二层的两个儿子又来闹了。”说着,叹了一口气。
“又是因为遗产那事?”
“是啊,趁着老人什么都记不起,那两个儿子谁也不管老人,一直在闹啊!”
护士说着说着便走远了。
许音却仍站在原地。
什么都不记得。
和沈听澜如今对她的状况一模一样,如今的她对他而言,完全是陌生人。
可其实,她对不记得她的沈听澜,也是陌生的。
许音猛地抬头,眸光亮了下。
陌生的沈听澜,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le在她的手中发展势头一向很好,盈利不少,虽隶属于睿京,却也独立于睿京之外。
且……le过往的盈利负责人和法人仍是她,连转让协议都没签。
也许,对她而言,这是一个机会。
许音呼吸一紧,转头重新回了电梯,直接上了十九层,却在走出电梯,看见对面即将进电梯的女人身影时脚步一顿。
直到那女人进了电梯,她才缓缓走了出来。
宋暖暖。
照顾沈听澜到现在才走吗?
挺好的。
既然忘了,就全忘了吧。
……
沈意房中。
“你说什么?”沈意的声音突然响起。
许音安静站在他床前,认真鞠了一躬:“大伯,我是认真的。”
沈意皱眉望着她:“你要我撒谎说你从没和那个臭小子结婚?然后呢?好让你和他争取le和睿京的股份?死丫头,我可是姓沈的!”
许音摇摇头:“我不要许氏并入睿京的那份股份,我只想要le。”
沈意看着她:“那你当初就不该答应净身出户!”
许音顿了下:“……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舍得提离婚。”
沈意神色一僵,眯着眼睛看着许音,目光有些恍惚。
他都不记得几十年前了,也有个女人站在那棵榕树下看着他,眼睛通红,却仍笑着说:沈意,你别喜欢我了,我永远都不会舍得离开他的。
“大伯?”许音声音疑惑。
沈意猛地回神,声音低了些,轻哼道:“你以为那个臭小子不会自己去查?”
“所以,我希望您能够帮我。”许音顿了顿。
沈意狐疑地看她一眼:“帮你?”
“嗯,”许音点点头,“沈听澜不喜欢我,你也不喜欢我当你侄媳妇,不是吗?”
沈意皱了皱眉,没说话。
许音接着道:“切断和沈听澜的关系,其实只需要大伯承认,我是您的女儿。”
沈意睁大了眼:“什么?”
“当然不是亲女儿,”许音忙补充,“半路认的,捡的,都行。”
“就你父亲那样,”沈意冷哼一声,“我才没有你种女儿……”
许音顿了下,轻声道:“那我母亲呢?”
沈意神情一紧,逐渐安静了下来。
许音抿了抿唇,从包中拿出钱包,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沈意身旁的桌面上:“这是母亲后来的照片。”
照片有些年份了,上面的女人早已褪去了青葱时候的天真,却仍是很好看的,五官带着温婉的光,眼中仍存有晶亮。
沈意拿着照片,没有说话。
“您也放心,”许音道,“只需要一个谎言就好,之后,我会很少出现在您和沈听澜面前。”
沈意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依旧不言语。
许音滞了下,最终默不作声的弯了弯腰,转身朝外走去。
“一周去锦山看一次,少一次我就直接揭穿你!”身后,沈意的声音传来。
许音脚步顿住,回首看着他,眼底是不可思议,好久,她点点头,笑了出来。
“傻笑什么!”沈意嘀咕一声。
许音走了出去,从锦山疗养院跟来的特护走了进来,手中拿着营养餐笑道:“许小姐又来看您了?当初我们还以为她是您女儿呢!”
沈意嫌弃的瘪瘪嘴,低头看着手中的照片,下秒目光沉了下来:
“你如果像那个丫头多好,也不会在许青松那条路上走到黑了……”
……
许音回了和沈听澜的别墅。
她不由有些庆幸知道她和沈听澜是夫妻的人少之又少。
李姐家是夏城的,家人都在那里。
所以她给了李姐一张卡,卡里有一笔钱,足够李姐的余生过得富庶无忧。
仅剩的,不过就是这个别墅了。
许音觉得有些悲哀,夫妻三年,她和沈听澜共同的印记,原来少得可怜,这么轻易就能抹除。
她用了整整三天,将自己的东西全都收拾好。
她特意买来的情侣牙刷杯和漱口水,沈听澜从没注意过。
白色雕栏双人床,承载着他们仅有的几次亲热。
衣帽间的拖鞋,睡衣,首饰,厨房的专属碗筷,三楼娱乐间和杂物间里关于自己的一切都收拾进纸箱中。
只是,她怎么也找不到当初留在别墅的婚戒了。
不过想到他也不会戴,更不会珍惜,许音没有过多在意。
她将自己的东西运走。
也将所有的回忆,她曾存在过的痕迹,全都清理干净。
搬家公司来了九辆车,一车车的运往盛亚名苑。
最终只剩下一个华丽如样板房的别墅,只属于沈听澜的别墅。
许音站在别墅门口,最后看了一眼别墅大门,清除了门锁里自己的指纹,转身离开。
……
从离婚,到沈听澜出事,再到清除自己的痕迹,近半个月的时间许音没有休息好。
回到盛亚名苑后,她倒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浑浑噩噩之中,不断的做梦。
梦见沈听澜看着她满眼漠然地问“你是谁”的样子;
梦见许青松躺在病床上说“以后就是一个人了,照顾好自己”的样子;
梦见母亲离开抓着她的手说“音音,不要恨”的样子;
……
而后,他们一个个都消失了。
许音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外面天色大亮,前几日阴沉沉的天,今天难得放了晴。
她接起手机:“喂?”声音仍带着刚醒来的沙哑。
“……”手机那端一阵死寂。
许音看了眼来电显示:“柳先生有事吗?”
“姐姐,除了言而无信,你还忘恩负义吗?”柳熙的声音懒懒的,听起来却咬牙切齿。
许音皱眉:“什么意思?”
柳熙道:“要不是你,我会住院吗?”
许音仔细想了想:“那天,你说你不是等我。”
“……”柳熙再次沉默下来,而后阴沉沉道,“准备好最贵的花篮,接我出院!”
说完,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许音皱眉,看了眼通话记录,将手机扔在一旁,没有理会。
只是十分钟后,她最终还是烦躁的起身。
她如果回le,那么柳熙……还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定了一束荷兰变色郁金香花篮,许音收拾了下便去了医院。
郁金香内蕊是哑红色,顶端为淡黄,在花篮中含苞待放,幽幽散着清香,雅而不腻,清敛甜香。
许音走进电梯,垂眸扫了眼花篮,好看的代价是昂贵。
电梯一层层上升,人越来越少,到十九层时突然停了下来。
许音皱眉,又按了一遍二十,仍旧没用。
想了想,她提着花篮走出电梯,转头朝走廊另一侧的楼梯走去。
手机响了起来,许音接起:“喂?”
“到哪儿了?”柳熙嗓音慵懒。
许音:“电梯停在了十九层……”声音戛然而止。
一旁的病房门打开了,女人温柔的声音传来:“医生说你还不能走动,小心些。”
许音脚步顿住,站定在原处,看着前方两个人。
容貌娇美小巧的女人,跟在身姿颀长清离的男人身后,满眼的关切。
宋暖暖和沈听澜。
沈听澜的脸色仍旧苍白,唇色却因为强撑着走动泛着些红,眉目清冽无波,即便穿着病服,却仍掩盖不住骨子里的温敛与高贵。
他也看见了她,脚步停了下来,定定望着她,心脏突然闷疼了一下,喉咙也莫名翻涌着阵阵酸涩。
——这个从那天在病房出现过一次后,再没出现的女人,甚至……自称是“他妹妹”的女人。
也是这几天,他时常想起的女人。
余光望见她手中的花篮,沈听澜紧绷的身子微有舒缓,他抿着唇,看着她朝自己走来,心中竟无端的期待。
然而下秒,他猛地僵住。
许音却只对他点点头算作打了招呼,而后经过他身边,朝身后走去。
楼梯口处,戴着鸭舌帽的柳熙慵懒的斜靠着,目光随意地扫了眼沈听澜的背影,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女人,挑了挑眉:“姐姐?”声音微扬,刻意的暧昧。
许音将花篮递给他:“恭喜出院。”
柳熙眯眼笑开,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郁金香,真酸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十号要上夹子的缘故,所以今天把明天的也更新啦!
所以下一更,在11号凌晨,也就是10号晚上零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