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霖这人,想做一件事也是随性的。
行就行,不行就直接走,纪浅把话说那个份上,他再不清醒也该被这一个虚无的巴掌给扇醒。
后来他拿上自己衣服离开了,一句多的话也没说。
纪浅在沙发上坐了会,直到有点渴才回过神,穿上拖鞋忍着疼勉强去接水喝。
今个晚上倒好,面子丢了,工作砸了,还损失了一双高跟鞋。
要说那鞋补补还真能穿,这两年她没怎么敢大手大脚地花钱,多少次相中好看的鞋子衣服没舍得买的。
唯一一次剁手,就是这双她当初在一家轻奢店里忍痛花大几百买的打折的,结果鞋子没穿几次给崴坏了——顾霖说是破烂货。
对他这种阔绰子弟而言,几百或许吃个饭都不够,也确实算是破烂了。
纪浅忽然觉得很没劲。
她握着杯子在净水机下接水,没怎么留神,水顺着杯沿漫了出来,溅了她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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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纪浅以前上学那会,什么时候不是风风光光肆意张扬的。
那时候年纪小,不用懂人情世故也不用操心上班挣钱,每天学累了就是玩,考上大学后,除了平常上课考勤和作业考试,再就是社团活动,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学生自己的。
纪浅长得漂亮,上大学后也有不少人追过她,然而她不甚在意,一个也没正面回应过。
玩暧昧,谁不会?
就是碰见顾霖那么个无赖,不按常规套路走,那天她说试试,他也没其他动作。
纪浅想着要是他敢对自己做什么,那就直接动手了。
没成想顾霖伸手拿下她唇边的烟。
那上边还有她唇上的口红印,很淡。
纪浅看着他把自己含过的烟叼在了嘴里,随后饶有所思地盯着她。
她有点出神,便见他又拿了下来。
然后,吐了口烟,那烟也就慢慢在纪浅身边扩散,还掺杂了点他身上的木质淡香,桀骜,又很勾人。
也是那一刻这个男人才在纪浅心里留下些深印象。
只不过只是初相逢,那时候纪浅并不知道自己后来会和他扯上关系,她只当顾霖是情场高手,撩她也是一时兴起,毕竟中央空调谁敢轻易去碰?
真正和顾霖有交集还是后来那次。
学校国庆小长假,纪浅难得地回了趟家,那个她并不想回的家。
她家属于下边小县城的,比较落后,纪浅家没什么钱,就住在小县城里算不上排面的小巷子深处。
那一处房屋都很旧了,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巷子边的墙也老化得厉害,每次下雨外边墙体上的墙灰都会被冲刷下来,天晴以后地上一片狼藉。
只能纪浅去扫,扫的时候她就会在心里算什么时候她才能离开这个小胡同。
她爸不是什么好人,以前她妈嫁过去的时候他就是一个痞子,脾气暴还爱赌钱又没用,谈恋爱的时候一个样结了婚又是一个样,后来她妈看清的时候已经生了纪浅。
老一辈人的观念就是能过就过,不能过为了孩子也要过。
后来的纪浅总是自嘲地想——为了孩子?如果是这样,她宁可当初她妈没有生她,直接离婚走了该多好。
纪浅从小就是在父母吵架摔碗中度过的,就算家里平常有宁静的时候,也是她妈在为了挣钱做小活,她爸喝醉后吵累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那是这个家里难得的安宁时刻。
最罪不可恕的还是家暴。
国庆小长假回去的那次,纪浅的父亲又一次喝多了酒。
那次饭吃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转变,他爸突然站起来打人,往死了打她妈,家里摔的摔砸的砸,一片混乱。
这场闹剧后来以纪浅拿酒瓶砸了他爸的头把对方砸晕而结束,那一次闹很大,街坊邻居几乎都闻声过来了,她爸满头是血被送到医院,她妈在哭,纪浅就捏着被打破的酒瓶子站在原地。
街坊邻居都劝她妈妈,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了,老纪不就是那样的人吗,以前那么难也过来了,很多事不都是忍忍也就过了。
后来还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她,说她一个女孩子那么暴力,连自己父亲都下得去手,却没人指责这件事本就是她父亲不对。
她恨极了这条小巷子里那些古板保守的旧观念。
纪浅没有哪一次有这样讨厌这个地方,她手上的血也没擦,穿过人群走了出去。
那时候正是晚饭时间,外边是黄昏,纪浅出去了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她在路边一块旧台阶上坐着,落魄又颓。
路边开来一辆摩托。她没管,那辆摩托在她身边停下时她才注意过去。
抬眼,顾霖摘下头盔,头发凌乱还夹着汗,却格外的帅。
“好有缘分,在这也能遇见。”
“没什么巧的,这是我家。”纪浅说。
“我可不是跟踪狂知道你家在这才来的,我也是走亲戚,跟着我爸过来到这边,只是想出来兜兜风。”
纪浅没什么心情理他,要是其他同学说不定还会郁闷怎么这么不凑巧,让人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是顾霖,那就没什么好在乎的。
她哦了声。
顾霖:“出都出来的,不去散散心?我带你去兜风吧。”
纪浅抬手给他看自己手上的血:“人的血,看到了吗,确定还要约我?”
顾霖桀骜地笑:“你去拿把刀,我也敢约你。”
其实她本来挺不喜欢他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
顾霖把头盔丢给她,紧接着上了车,纪浅犹豫几秒才戴上那个头盔,之后坐到摩托的车尾。
他开车很快,基本上和他这个人一样充满野性和不确定性,就连纪浅这个大胆子的也有些吓到,过程里没控制住环住了他的腰。
风刮过她的手臂,飙车的感觉很刺激,纪浅的心却慢慢平静了下来。
眼前人凛冽的侧脸近在眼前,她鼻间也是他身上微微带点汗的男人气息,不难闻,相反很有男性荷尔蒙的感觉。
莫名叫人心安。
因着是片老城,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玩好看的位置,更多的是废弃厂或者老桥,后来他们找了处老桥,在桥边坐着吹风。
那时已经很晚了,远方天际是深蓝的,还能隐约看见河边的小渔船。
顾霖买了两瓶啤酒过去,两人一人一瓶。
他坐到她身边,偶尔侧眼看她,时不时喝一口手里的酒。
他在想要不要问她手上的血是怎么来的。
是纪浅先开了口:“别纠结了,我拿酒瓶把我爸给砸了,他头破了,出了些血,刚被送去医院缝针,就这么简单。”
她突然主动和他说这些倒让人意外。
顾霖问:“为什么动手?”
“他打我妈。”
纪浅静静望着河岸,有风吹过,她一直以来的傲气也暗淡了不少。
顾霖低下头,把玩着地上的小石头:“家暴,是不可被原谅,要是有人打我妈,我也会动手。”
纪浅转头看向他。
她以为他会说自己,像那些街坊邻居,指责她的不是。
“你爸也这样?”
“那倒没有,我家庭环境还好,爸妈相处挺融洽的。”
“看得出来。”
纪浅一直知道他家庭条件优越,其实现在这个社会,高经济的家庭相处环境远比低的要好,一个有素养的成功人士,在家里往往也是谦逊的姿态。
顾霖说:“如果下次你爸还对你妈动手,不用想,直接走法律途径,也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家人的容忍不是他可以一昧施暴的理由。”
纪浅笑了:“之前见你我还觉得你很风流,其实我不喜欢你这样性格的人,因为我爸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我很讨厌。”
顾霖挑眉:“那现在呢?”
“现在啊。还行,你正经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原来要正经一点才能得到你的好感,那说不定下一次我又成那个纨绔子弟,你不就又讨厌我了。”
“说不定。”
顾霖看纪浅面上隐隐有点笑意,起码没那会那么沉闷,也跟着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两人没坐多久,后面路边开来几辆电动车,有人朝顾霖招手:“唷,这不是霖哥吗?”
纪浅回头看了眼,认出那是他的几个朋友。
顾霖解释:“是大学朋友,他们老家住这儿。”
那几个男生走了过来,打量纪浅,有些玩味地看顾霖:“交女朋友了不和我们说啊?”
“霖哥这事不厚道,怎么还瞒着兄弟们呢。”
顾霖喝完了啤酒,把易拉罐瓶身捏瘪,起身走过去,拍拍说话的人的肩:“只是朋友,别乱说话。”
“还朋友呢,上次看到你俩在酒吧——”
那人话没说完被顾霖强行摁着脖子拽开了。
纪浅跟着站起来,顾霖已经拉着那男生走开了,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总之顾霖面上带着痞里痞气的笑,又飒又不驯。
他们立于晚光下,笑容肆意。
纪浅看顾霖那不羁的样子,忽然觉得也没那么讨人厌。
他们准备离开,后来顾霖上了他那辆摩托,拍拍身后的座垫扬眉看她:“不准备回去了?”
纪浅走过去,他将安全帽扣到她头上,帮她戴好。
“坐好,别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