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吗？”
气氛沉默好久之后,江良翰才贴在路咖耳边轻声说。
“……我不知道，”路咖摇了摇头，“之前的‘柏参’或许对段小薇做了些什么，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杀害段小薇的凶手。”
“我就说那个万年青社团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江良翰嘟囔着,“那个柏参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和我们藏着掖着。”
“这也很正常啊,”本来因为那个视频路咖心情还有些不太舒服，结果被江良翰这样一句话反而使压抑心情平复了不少，“就像我现在也会瞒着他们，‘我’之前和段小薇关系很好的事情。”
江良翰撇撇嘴，非常双标：“那又不是你做的，是原来那个人做的。”
路咖笑着用指腹揉了下他的小脑袋。
“小路,要订餐吗？”
当小明的脑袋从门口探出来的时候，电脑前的两个人才意识到现在已经黄昏了。
路咖仰起头的时候似乎都能听到自己脖子发出的嘎吱嘎吱响声。
这时候布娃娃身体的优势就展露出来了,虽然精神疲惫但身体丝毫没感觉到酸痛的江良翰伸出小手用力按摩着路咖的肩膀。
就像是一个手忙脚乱的人形按摩仪。
旁观这一切的小明不知道为什么心底还生出了一丝丝的小羡慕。
这羡慕让他丑陋。
于是巨型电灯泡轻咳一声,提高音量为自己刷足存在感：“小路，我们还要定外卖吗？”
“吃吃吃！”江良翰瞪他一眼，像是和他比谁声音大一样扯着嗓子喊,“你怎么就知道吃？你找到杀害郭女士的凶手了吗？没找到你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吃饭？”
隔着一段距离,哪怕江良翰把嗓子喊破了,小明那边都没听清,他一张清秀面庞上挂着大大的迷茫：“……你都在说什么？”
江良翰深呼吸,敲了敲路咖的肩头示意自己男朋友帮忙转达自己的愤怒。
听得清清楚楚的路咖好笑地把江良翰牌按摩仪从肩膀上捏下来，去头掐尾地转述了一下：“他说你现在的身份应该没心情吃饭，这样吧，我出去看一看,等回来给你带些吃的。”
毕竟考试内容是要求他们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要被人发现破绽，小明刚刚‘丧母’，尤其母亲的死因还并不明确，正常来讲，他或许不应该有心情大吃大喝。
“我们这边还发现一些信息，”路咖说，“等回来的时候再和你说。”
“好，”小明自然也想清楚了这个关系，点了点头，“正好我和陶昊辰那边也找到了一些线索。”
*
路咖刚出门，就看到了似乎刚回来的李阿姨，李阿姨手上仍旧拎着早上看到他时的那个菜篮子。
“小路？”李阿姨看到他的时候表情还有些惊讶，“你今天没去上班吗？”
“本来是要去的，结果小明回来了……”路咖说到这的时候还恰到好处的垂下头轻叹一口气，“他现在也没办法回家，我就先让他在我这里住几天，就和公司请了几天假陪陪他，免得他再做出什么傻事。”
“唉，这可怜的孩子。”李阿姨唉声叹气，“那你们吃饭了吗？我正好刚买完菜回来，叫上他一起去家里吃饭啊？也让他和我家萌萌聊会天，转移一下注意力，唉，他们以前上学的时候关系还很好呢。”
听到这句话之后，路咖心底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
“吃饭就先算了吧，”路咖无奈地摇摇头，“他现在没心思吃饭也不想出门，我出去看看有什么吃的给他带回去就行……如果金萌有时间的话或许可以下来找他，看到熟悉的人他心情或许会好一点儿。”
“也是，发生这种事哪还能有心情吃饭啊？”李阿姨摇了摇头，“都怪可怜的，唉，那我就先回去做饭了。”
“嗯，”路咖让开楼道的位置，“李阿姨你慢走。”
当李阿姨经过路咖的时候，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了眼重新被路咖揣在胸口的小江良翰。
江良翰忽视那种让他莫名感觉不太舒服的视线，装‘死’装得非常认真。
等到李阿姨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他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路咖轻轻按了下他的脑袋表示安抚。
在他们即将走出大门的时候，101的房间却突然打开了一条缝隙，陈旧的防盗门发出了‘吱呀’的响声。
路咖有些好奇地应声回头——一双浑浊的眼睛正从门缝中死死地盯着他。
那一瞬间路咖感觉自己头皮都仿佛被人用力扯住一样，毫无缘由的恐惧让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潘爷爷？”
那双眼睛一眨不眨，过了许久，才听到对方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潘爷爷你怎么了？”路咖犹豫着上前，“你需要帮忙吗？”
“不，”那双眼仍旧只从门缝中看他，声音含糊到几乎听不清楚的地步，“是我有一些箱子堆在门口……你走的时候要小心一些。”
“好，”路咖勉强笑着，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嗯，”那双眼终于向后退了一些，隐约能看出半个脊背弓起苍老瘦弱的老人身形，他再一次含糊不清地提醒路咖，“要小心。”
“……好。”
防盗门再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随后是用力被关上的一声重响。
路咖直到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在刚刚短短的时间里，自己后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一只软绵绵的小手突然在他的胸口轻轻拍了拍。
那仿佛羽毛一般的柔软触感让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我没事，”路咖吐出一口气，低头对担忧看着他的江良翰勉强笑了一下，“只是潘爷爷好像有些奇怪。”
“可能是因为在自己地下车库发现尸体了吧，”江良翰轻声安慰他，虽然他也觉得刚才那老头的表现让人心底打怵，但是一位成熟男人要在男朋友面前抑制住自己的恐惧，“毕竟发生了这种事情，心理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压力，更何况上了年纪，疑神疑鬼什么的——他又从哪捡来了这么多的箱子？”
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果然和潘爷爷说得那样，门口摆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纸盒箱和废旧塑料瓶，不仅让人无处下脚，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路咖掩住口鼻踮着脚从门口走出去：“这应该是把地下车库的垃圾都清出来了吧。”
“警局难道不能捡走尸体的时候顺便把这些也管一管吗？”江良翰简直要窒息，所以他一个布娃娃为什么还要有嗅觉啊，“那你们刚进考场的时候没看到这些垃圾吗？”
路咖脚步一顿：“……刚进考场的时候并没有，不过进入考场后的准备时间里，看到的场景有时候与正式考试的场景确实存在差别。我问一问小明，他上午从警局回来，应该是我们这些人里面唯一从外面回来的人。”
小区外面不远就是一条小吃街，各个摊主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听起来十分热闹。
等待小明回消息的时候，路咖在一家买肠粉的摊位停下脚步。
“要吃点儿什么吗？”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对待顾客笑容热情，“肠粉，好吃的肠粉！”
“两份。”路咖说。
“好嘞！您稍等！”
看到老板转头忙碌的时候，路咖试探性地问：“老板，你知道隔壁小区发生的事吗？”
“您稍等！”
“……就是那两起死亡的案子，上过新闻的，你听说过吗？”
“您稍等！”
路咖两次碰壁，在兜兜里的江良翰想了想突然开口说：“喂！老板！”
“您稍等！”
——对于一个会开口说话的布娃娃，这位老板不仅没有丝毫惊讶，甚至仍旧重复着那一句话。
两人之后又找了其他的几个摊位，结果除了得到了几乎拎不过来的小吃之外，什么都没打听到。
显然这些人比起那栋楼里面的邻居明显要机械化很多，就像是粗制滥造的商品，只能重复着程序设定的短语对话，是最纯粹的考场工具人。
往回走的时候，江良翰突然想到：“路路，你说如果我们不付钱的话他们会说什么话？”
路咖每次很佩服对方天马行空的想法：“那你要不要试试？”
“那还是不要了，”江良翰摆摆露在兜外面的小手，“他们再揍我……不是，再揍你怎么办，毕竟我现在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布娃娃。
两人说说笑笑快走到单元楼门口的时候，路咖一直安静的手机终于响起来。
刚一接起，小明有些着急的声音就响起来：“是路哥吗？你去哪了？我一直给你打电话始终都是不在服务区！”
路咖微愣，但又很快反应过来：“我走出这栋楼买东西去了。”
“所以只有这栋楼才是正式考场？”参加过多次考试的小明瞬间理解，“所以你离开之后给你打电话就显示你不在服务区，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哦对，你刚刚问我门口什么垃圾？我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看到啊，门外很干净，怎么了？门口有人扔垃圾了？”
小明的话让路咖表情微凝：“你确定你回来的时候门口很干净？”
当路咖再次询问小明的同时，他快速往门口走了两步，鼻尖已经能嗅到从那堆破纸箱中散发出来难闻味道。
而这一次路咖却没有掩住口鼻，他伸手将上面堆叠着的纸盒箱子一个个掀起，令人作呕的味道越来越浓郁。
他再次拿走一个纸箱之后，视线看到里面的东西，动作顿住。
耳边是小明疑惑的声音：“对啊，门口很干净啊，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报警吧。”
路咖沉声说。
在江良翰的视线里，那个陌生女生的身体成诡异的扭曲形状蜷缩在一个窄小的纸壳箱子里，暴出的眼球中藏着不可置信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