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咖很艰难地忍住笑意,看着江良翰动作迅速但非常欲盖弥彰地将日记本塞到沙发后面去。
“我那时候还小呢，”做完这件事情之后，江良翰还小声嘟囔着，“想当超人应该也并不奇怪吧。”
“不奇怪,”路咖笑着说,“我小时候也做过成为超人的梦。”
但路咖小时候比较矜持,没有将自己穿着红内裤的模样大大方方画出来。
为了避免自己没忍住再笑出声,路咖转头指了指剩下那些日记本：“还继续看吗？”
按理说，是要的。
毕竟他们已经能够确定这些日记与续命学校存在某种关联，但是想要知道究竟有怎么样的联系，或许在后面的日记本中，在江良翰逐渐长大懂事之后，应该能留下一些更有用的痕迹。
然而现在只要一想起日记,江良翰就会想起穿着红内裤的自己。
虽然那只是三岁的幼稚的自己。
幸好经纪人的电话短暂地阻止了这一切。
“看热门话题，”经纪人硬邦邦地直入主题,“回应内容我发在你手机上了,别瞎说，别惹事。”
已经八点了吗？
江良翰刚准备看眼时间，还没来得及应声,对面又硬邦邦地单方面结束了通话。
……身为一位成熟的影帝,要懂得谅解经纪人时不时的坏脾气。
于是江良翰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把装日记的纸盒箱往一边踢了踢,搂过伸着脑袋想要去闯祸的二宝,靠在路咖身边将手机高高举起。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口说：“之前说过的照片,公司计划是八点发，应该已经上到热门话题了。”
即便知道江良翰这是在转移话题，但是路咖并没有拆穿，反而也抬起头好奇地凑过去看。
小小的手机屏幕上,#江良翰#三个字已经高高地挂在话题讨论度的最顶端。
在江良翰深呼吸准备戳进去看看那位狗仔拍没拍出他家小精灵百分之一美丽的时候，路咖却按住他的指尖。
“等一下。”
江良翰困惑地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指尖往下滑，朝着话题榜下侧的一个热度并不算高的话题点进去。
#房地产老总为救跳楼民工坠楼身亡#
这是一个并不好但好像也并没有多么特别的消息。
“……我习惯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路咖看了眼还握在掌心中的指尖，耳尖发烫地松开手，低声解释说，“看到这种有人去世身亡的事情总想认真看一看。”
看着路咖的表情，江良翰突然明白了他要看的究竟是什么。
在续命学校考场中一个个死去的人，在现实中或许只是一场意外去世的结局。
其实这些事情知不知道并不重要，尤其当知道死去的人是自己所认识甚至曾并肩作战的同伴，除了感伤难过之外大概也得不到任何慰藉情绪的反馈吧。
但是路咖却一直都在关注这方面的内容。
──他家小精灵真的好温柔啊。
江良翰唇角轻轻扬起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小弧度，和路咖头碰头凑在一起对着手机屏幕上的小字：“以后我陪你一起……”
当看清楚具体内容后，江良翰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
【新闻报道v：#房地产老总为救跳楼民工坠楼身亡#1月17日，陈某于下午五点爬上京西市某房地产公司天台意欲轻生，房地产公司总经理龚某上前劝解，然而在此期间陈某脚下踩空跌出天台，龚某连忙扑向前救人，却被陈某一同拉下楼顶。
据报道，陈某已脱离生命危险，龚某住院两个月后突发脑溢血后遗症，抢救失败，已身亡。
根据警方目前了解情况，陈某此前与龚某并没有直接经济纠纷，公司账目显示龚某按照合同要求按时发放薪款，在陈某跳楼之后，龚某家人也多次上门慰问，陈某跳楼具体原因仍在调查中……】
江良翰不知何时脸上已经没有表情，他视线僵硬地把这段短短的内容一遍又一遍地浏览着。
在文字内容的下方是一段短视频，视频最开始就是去世龚某的生活照片。
马赛克打在脸上，但江良翰认出他本也不需要根据容貌，只看那相似的身形。
“好像是龚叔。”江良翰低声说。
这是他在续命学校里遇到的第一次分离，不是在考场中，而是在现实里。
很奇怪的感觉，毕竟虽然和龚叔一起参加过两次考试，但是他们其实并不算熟悉。比起现在已经成了朋友的林林和小八，龚叔只能算是同在一个班级里但没有太多交流的普通同学。
没有人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续命学校，但是从简单几次的相处中能看出来，这是一个不算讨喜的中年男人，自大又没有自知之明，大男子性格看起来甚至有些蠢，更重要的是，龚叔应该从来没有真的将他们看作是一个集体。
但是偶然听到这样的事情，江良翰却觉得自己还是有些难过。
原来他是因为救人去世的啊。
江良翰的手背上突然被温热柔软的触感覆盖住。
“别难过。”偷偷将掌心轻轻搭在他手背上的漂亮金发男生并没有看向他。
江良翰突然意识到，他只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而路咖从进入续命学校以来，应该已经有过很多次相似的经历。
所以才会看到关于死亡、关于意外的消息就忍不住点进去。因为那里面或许就会有他见过的人。
江良翰低声说了同样的一句话：“别难过。”
不仅仅是为了龚叔，也是为了其他很多人。
“我不难过。”路咖笑着说。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难过的事情。
他们本来就该死去，却因为续命学校而一点点将时间偷过来，多活一秒都应该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路咖握住江良翰的指尖抬起来，像是最开始一样将他的指尖放到手机上滑动着退出当前页面，点到话题榜的最顶端，被路咖控制的江良翰的手指轻轻一碰，就点了进去：“不是还要看照片吗？刚刚你的经纪人发来了好几次消息。”
“估计是因为我没按照她说的那样发回应，她开始问我了，”江良翰歪着头靠在路咖肩膀上，被放下的手也很自然地翻转，与他双手交握，情绪不高地嘟囔了一声，“不用理她。”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套照片。
蓝发的俊美男人与金发的漂亮男生隔着小小的桌子相对而坐，镜头隔着一扇玻璃窗，两人或是垂头浅笑，或是抬眸对视……阳光斜斜映射在两人的侧颜上，温暖得仿佛杂志封面。
恐怕谁都想象不出这竟然是狗仔跟踪的偷拍图。
路咖没经历过这些事情，他平时也很少关注娱乐圈，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情况。
他只感觉到：“挺好看的。”
“拍照的朋友，是个人才啊。”
江良翰呆了一瞬后，没忍住笑了。
他能猜到孙淼那些消息都在说什么，既然照片这么高清还美感十足，原来那一套说辞自然用不上了。
毕竟，照片上的两个人是那么相配。
他只是点了个赞，再没多说。
*
影帝的绯闻热度持续了三天。
然而网友们并不认为这是绯闻。
【新电影！！！我不管！我要看！！】
【啊啊啊啊啊美哭！三分钟，我要知道影帝对面那位小美人的全部资料！】
【我朋友听说是接的新综艺。】
【恋爱综艺吗？我可以！】
【江影帝竟然接了恋爱综艺？爷青结！】
关于网络上的热度江良翰并没有仔细去看，因为有人会念给他听。
“我真是没想到，”一路上嘴都没听过的徐文诺终于舍得放下手机，表情复杂，“我的男神，我的路路……你们两个竟然是真的……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傻子。”
是我的路路。
江良翰悄悄捏了下路咖的手，在心底反驳，不过考虑到徐文诺是自己忠实粉丝的份上，并没有当面说明。
他们正在前往京西市。
即便并不是很熟悉，但相识一场，他们可以为龚叔道个别。
……可能因为第一次面对离别吧，或许之后习惯了，大概不会有这样长途跋涉为某个在现实中从未见过的人告别的心情了。
林林虽然已经开始复健了，但医生并不允许出远门，而在林林那里和魏思远一起学习的徐文诺听说过之后却主动蹭过来。
“你少说两句。”魏思远皱眉。
“我不，”徐文诺仰起下巴，“男神都不嫌弃我烦。”
听到这句话的江良翰在前排微侧过头：“说实话吗？”
“喂！”刚才还得意的徐文诺立刻涨红了脸，“男神你这样下去我就要脱粉了！”
江良翰笑了笑没再逗他，但不得不说，有这么一个吵吵闹闹的活宝在，为这一趟本应该有些沉闷旅行增添了一点生趣。
龚叔的公司很好找，毕竟这件事在网络上也有了讨论热度，公司门口甚至还围着没走开的小报记者和自媒体主播。
不过江良翰等人只是在公司门口稍作停留，便直接驶向京西市墓地。
今天是龚叔出殡的日子，可能是因为这一天的特殊性，墓地附近并没有无良媒体的蹲守。
只有龚叔妻子和独女半蹲在墓碑前整理花束。
江良翰一行四人并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的看着，远远听着龚叔妻子的说话声。
“你爸爸走得很安详，”龚叔的妻子声音温柔，“他临走前和我说过，自己其实本应该两个月前就摔下来死了，但是老天又多给他两个月的时间，让他能够安排好公司的大小事务，安稳好我们的生活，才可以像这样放心离开。”
龚叔的独女带着哭腔应了一声：“嗯。”
“他甚至还像是年轻时候那样，抽出空来陪我看书散步，他甚至还给我订了一束花！”女人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些怀念的笑意，“你能想象到你爸爸那个工作狂会有这么浪漫的一面吗？”
“……爸爸给我买了小熊玩偶，比我还要高，”已经二十出头的女儿似乎也想要笑，但哭得太久了，声音仍旧是哑的，“其实我早就不喜欢这些了。”
“嘘，”女人笑着轻声说，“别告诉你爸爸，他会尴尬的。”
……
江良翰他们悄悄离开了墓地，比起刚得知龚叔去世消息的心酸，现在的心情好似也带着一些酸涩，但并不是难过。
就像龚叔妻子说得那样，龚叔走得很安详，比起太多意外身亡的人，他有两个月来安排自己剩余的时间，还补缺从前欠下的遗憾。
“男神，路路，”已经走出很远之后，徐文诺扒在车座上探头往前看，好奇地问，“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知道自己很快要离开的话，你们有没有什么遗憾？我刚刚一直在想这件事，但是我好像没有什么遗憾……”
“我当然有，”江良翰毫不迟疑地开口，“我还没和路路约会看电影去游乐场，我们还有好多事情都没开始做呢！”
“男神你不要虐狗好吗？”徐文诺做作地倒回位置上，“那路路呢？”
路咖笑着看他一眼：“我想说的你男神不是都已经说完了？”
“哇！”徐文诺痛苦地叫了两声，“双重暴击！”
这两位他已经没指望了，徐文诺看着身边的魏思远，眯起眼睛：“那学霸你的遗憾总不能是自己还没来得及谈场恋爱吧？”
“那太久远了。”魏思远摇没什么表情的摇头。
徐文诺拍拍胸口松了口气：“我就知道。”
“但是我也有遗憾，”魏思远开口说，“我努力学习了这么多年，还没参加高考。”
这真是一个让人并不意外的答案啊。
徐文诺想到自己，想到自己被魏思远逼着学习这么久，想到那么多套因为不想被魏思远瞧不起而熬夜去做的模拟卷，想到他这段时间以来吃过的苦挨过的骂受过的委屈……
如果在高考前夕突然死去的话……那岂止是遗憾！
徐文诺打了个寒颤猛然开口：“我不能死！”
早就换了话题的其他人都被他突然冒出的这一声吓了一跳。
“啧，”魏思远嗤笑一声，“那就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