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可堪良配
礼成之后,景湉期又换了一套便宜的衣裳,毕竟深衣礼服,穿着行动不便。及笄礼结束之后,厅中氛围也不似方才那么拘束,因为叶岐算的时辰,此次及笄之礼的时辰偏早,离着午间开席还有一段时间。
老阁主叶岐、叶昰倾、胡夫子正与景行杨玉树及杨玉树等长子杨博杨博瞻在厅中谈话,而景湉期则带着舅母与娘亲等人逛一逛这园子,就等着开席。
“湉湉你怎的换了衣裳,方才那一套瞧着多好看啊?”二表兄杨博峻终于找到个机会与表妹说上话了。
“礼服虽好看,但是行动不便,穿那样的衣裳,当个摆件似的坐着还差不多,哪里能出来逛园子,二表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景湉期二弟年方十岁,先是怼了一下二表兄杨博瞻,随后又看一左一右拽着景湉期的表弟和幼弟,颇为不满。
“你们二人也不小了,怎么还要阿姐拉着你们走路,这道这么窄,让旁人如何过……”
景湉期放了两个年龄稍小的弟弟,摸了摸二弟的脑瓜子。
“你若想牵阿姐的手就直说。”
“我不要,我长大了。”这人大约就是十来岁小男生的傲娇吧?
“是啊,再过几年他们也长大了,也就和你一样,不要我牵着走了。”景湉期也觉着男孩子的成长也真有意思,前几年还是个粘人精,这一二年又开始假装小大人了。
叶岐远远看着这一群人笑笑闹闹出了院门,丝毫没有掩饰眼中的羡慕神色,对胡夫子笑道。
“他们两家倒也算是人丁兴旺,府里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各人有各人的福,这二位便是有福之人了。”胡夫子也笑了,叶岐膝下寥寥,而胡夫子则是一无所出。
景行和杨玉树连道不敢,好在叶岐也没有多提及小辈,又开始关心起两人读书一事,叶昰倾配侍在侧,不发一言。
午间开了宴席,为了此次宴席,管家们可是倒腾了库房许久,把先时收进去库房好几年的红木大圆桌给搬了出来,并没有似宫中那样多摆矮几,单独列席,圆桌摆在花厅里,刚好能坐下今日的来人。
叶岐坐了上首,叶昰倾与胡夫子分列左右,胡夫子右手边依次是景行,杨玉树,随后是各位夫人;而景湉期为济世阁弟子,紧挨着叶昰倾坐下,再旁边却是粘着自己的两个小弟,才到了顾修谨,二表兄,大表兄,三表弟则是坐在了林氏和大表兄之间。
“这东西倒是精巧,不用旁人夹菜了。”胡夫子见这大桌上还有个可以旋转的圆盘,菜品放在上面,自己想要哪个就把它转过来。
“都是女郎的主意,还是女郎画了图纸,小人找人照着做的。”在旁边布菜的叶管家说着,连忙让丫鬟仆妇们上菜。
“这些都是老阁主这次进京带来的各处土仪,不过是些家常菜。”
景湉期一看,果然虽有鱼肉,但是却也不是山珍海味,多是家常样式。不得不说王府考虑得还真是周到,她父亲与舅舅能到王府赴宴已是殊荣,济世阁也没有摆出满桌子山珍海味出来炫富,实在是很为她考虑了。
叶岐晓得因身份悬殊之故,景行的家人们在王府上应是不自在的,今日原是他女儿的生日,故而准了景湉期可以回书苑巷子与家人小聚。
胡夫子难得带着李氏来王府做客,叶岐便让管家将苏嬷嬷一同请了出来,与李氏叙话。
“我瞧着这孩子言行举止已是有模有样,偏劳嬷嬷教养了。”叶岐知晓苏嬷嬷与顾相有兄妹之谊,又是在宫中呆了这么些年的人精,倒也十分客气。
“王爷谬赞,是她天资本来就好,又有少阁主一直悉心教导。”苏嬷嬷不敢居功,这个学生实在是太好教了,她都没费什么心,什么都学得极好。
“不知嬷嬷可见过顾相的外孙了?”胡夫子忍不住插嘴到。
苏嬷嬷见胡夫子如此心急,料想他必定是惦记着那一件事,微微颔首,笑道。“先时在庄子上见过一次,今日也见着了,先前不觉得他与义兄有多肖似,这一年多长开了些,倒是越发像了。”
苏嬷嬷说此话时,就连叶岐也跟着点点头,今日一见顾修谨,换了一身不错的衣裳,果然是有了早年顾相的几分神韵。
只听苏嬷嬷看着胡夫子,又继续说到。
“老奴晓得您的心事,女郎现下已然及笄,想必您是想问女郎的心性如何,可堪良配?”
嬷嬷说完这话,胡夫子却是先看了看坐在叶岐下首的叶昰倾,显然是希望这小子能回避一下,毕竟大人们商议事情呢!
叶岐也会意了胡夫子的意思,却也没让孙子回避,反而说到。“终归是济世阁的人,不必回避,嬷嬷还请继续说。”
苏嬷嬷于是继续说到。
“这话终归是老奴的拙见……先生可还记得五月里女郎缘何在雨里跪了那么久?女郎的心性是好的,聪颖多才,可是她不是说了不愿吗?既是不愿,心性好与坏,又有什么相干。”
胡夫子院想着还指望这位顾相曾经的义妹能在老阁主跟前美言几句,不想反而是被拆了台子,犹自辩解到。
“她一个娃娃家,哪里想得长远?左右不过阁主一句话的事,况且早年间若不是这丫头,阿谨还不知被拐到何处去了,老头子也只是见他们有缘,想要促成一件美事罢了。”
“您还是别操这份心了,届时怕也不是一段好姻缘了。实不相瞒,老奴却是觉着女郎不甚温良恭顺,颇有几分恣肆妄为,不是义兄那孙儿的良配。”
苏嬷嬷颇为不赞同的摇摇头。
“说句不中听的话,老奴心知,必定是那孩子对女郎颇为心仪,您老人家才劳心至此,只是您细想将来,操持家事,打点内务,迎来送往,她可能胜任?若是将来再有了一二房姬妾,依着女郎的性子,又会如何?”
“罢了罢了,不必再说,是小老儿我自作多情……”胡夫子摆摆手,示意苏嬷嬷不要再说下去了。
果然人不能有私,他怜悯顾修谨自小孤苦失了双亲,一心只希望能全了顾修谨的心愿,却是被苏嬷嬷一语道破。
那丫头的性子,做个小友,胡夫子也是喜爱的,但若将来顾修谨真娶了她只在家中操持家事,胡夫子也觉浪费了景湉期的才华;更紧要的是景湉期的性子实际上并不圆融,不善逢迎,而顾修谨身份特殊,就算景湉期占了叶思远亲传弟子的名分,京中却无根基,家中父亲的身份还是欠了些。
这约莫是有的人适合谈朋友却不适合结婚,况且那丫头还摆明了不愿,顾修谨瞧着也淡了些许,自己倒是一头热了。
“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她若不愿,济世阁也不会有强迫之理。”
想不到今日里就没怎么说话的叶昰倾突然开了口,语气十分淡然,像是在谈论一桩公事。
叶岐微微点头,似是赞同之意。
胡夫子晓得老阁主的脾性,向来是最不喜勉强旁人的,毕竟当年老阁主曾被母亲以死相逼休妻,所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于是乎想要趁着景湉期及笄让老阁主叶岐允了这门婚事的打算落了空。
……
……
……
“你也莫要伤神了……今日苏家姐姐说的有理,况且依着圣上对阿谨的看重,多半会亲自挑一个妥当人家的,你操这份心也无用。”回程的路上,李氏如是安慰夫君道。
胡夫子尚是性情中人,而李氏并无夫君那般对景湉期的偏爱,考虑事情就越发客观周到。
景湉期天资聪颖不假,论起读书怕是南山书院有些学子都不如她,可这样的女子怕是做不成好妻子的,顾修谨需要的是一个能帮他打点内宅的妻子,而不是一个时时让他牵挂神伤的女子,景湉期恰恰是后一种。
况且依着景湉期那性子,多半是眼里容不得沙子,更别提二女共侍一夫,李氏存着私心希望顾修谨将来许是能纳一二房姬妾,多多开枝散叶,毕竟顾家,也只剩他一个了。
胡夫子不曾答话,李氏晓得他心中不爽快,便也没有多言,两人在马车上一路无话,回了住处。
送走了胡夫子,叶岐还有话要单独与苏嬷嬷说,便让孙儿叶昰倾退下了。
叶昰倾心中有数,今日既是提及了亲事,多半也要说到自己。他似乎知晓了景湉期那时哭着不愿嫁人的心情,因为此时的他,知晓长辈要商议亲事,心中竟也是十分抵触的。
叶岐见孙儿走远,又让管家远远守了门,这才放心的与苏嬷嬷说话,问苏嬷嬷道。
“我这孙儿也不小了,王府中也没个能作主张的女眷,我常年云游在外,对京中各家也不甚了解,倒是想请教嬷嬷,京中现下适龄的女儿家可有良配?”
其实叶岐并不是找不到人请教,京中哪家的状况他不清楚,那些有头有脸的夫人多半都让叶岐诊治过,只是那些夫人们多半都有私心在里头,叶岐也不想自己孙儿议亲太过受人瞩目,况且对女儿家的品评,还是女子看得更清楚些。
苏嬷嬷谦虚道。“您高看老奴了,不过深宫一介妇人而已,岂敢妄言……不知王爷是看重家世,还是看重秉性,抑或是少阁主的喜好?……老奴私心想着,济世阁荣恩如此,找个少阁主放在心上的就是了,如此简单的事,也用不着老奴参详。”
叶岐听罢只觉无奈至极,找一个孙儿放在心上的,这怎会是一件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