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美人啊!美人
景湉期看过了美人灯,一瞥眼便瞧见了比美人灯上的美人还要鲜活的美人。
叶昰倾披了一件月白的斗篷,缎面上银色的回云纹层层叠叠往下,隐隐约约可见宽幅的玉色腰带束出腰身劲瘦,因为天寒,叶昰倾唇色比平日里浅淡,他的眉型锐而长,黑漆漆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淡漠,在暖黄的光晕中,反而有种冰冷的骄矜。
此情此景,景湉期忍不住赞叹,真是个美人啊,再长几年怕是会更加绝色,灯下观美人,古人诚不欺!
叶昰倾见对面那人先是疑惑蹙了蹙眉头,想来也不信自己会出现在此处,最后笑得眉眼弯弯,眸子里似是漾着星河。
“少阁主!您怎么来了?”
待景湉期走得近了,叶昰倾才看清她今日非但披了大红的斗篷,白袄红裙,就连头发都比平日里梳得讲究,除了发饰,还带了一串银制的璎珞,腰间也配了宫绦和香囊,这些饰品比之先前叶昰倾送她的那些物件自是不如的,只是那些东西景湉期收的时候倒是开怀,平日里却少见她用。
“你今日倒是打扮的娇艳。”叶昰倾想到此,话中又忍不住冒出些酸味来。
景湉期倒是不以为意,忽得见到叶昰倾,她还是挺高兴的,况且这一位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她依旧笑盈盈说道。
“都是娘亲和舅母给准备的,所谓盛情难却,孔圣人还不是戏效彩斑衣。”
叶昰倾想起景湉期被赶下山去,自己在南山书院见她那一次,也是打扮得颇有些模样,想必也是两位夫人的杰作。
景湉期如今在济世阁里穿的衣裳,颜色大多很浅淡,时人本就多以淡雅为审美取向,加之济世阁的绫罗绸缎多半要给某人做衣服的料子,按着他的喜好,自然都是浅淡的。
“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不去猜谜吗?”叶昰倾晓得景湉期有那么几个兄长和弟弟,多半不是一个人来的,她那不消停的性子,竟然没有去猜谜。
“太挤了,我懒得去,对了少阁主,我方才发现那边的有美人灯上画的美人,竟然有六个指头?!您快来看!”景湉期迫不及待与叶昰倾分享自己方才的重大发现,扯着叶昰倾的斗篷就要带他去看那个六个指头的美人灯。
“原来你是在看这个?”叶昰倾显然想不到景湉期竟然会这么无聊,去数灯上的美人有几个手指头。
他随着景湉期往前走几步,因为个子高,看得更清楚,那灯上画的是昭君出塞,那昭君也穿了个红斗篷,只是抱着胡笳的那只手,果然是六个手指头。
一旁的茯苓见了都忍不住笑出声,女郎果然比较有趣,只听得那边景湉期还在向叶昰倾确认。
“少阁主,我没数错吧,是六个指头。”
想不到少阁主竟然还敷衍的附和了一下。
“是。”
又见景湉期指着那几盏灯笼,不知和少阁主叽叽咕咕在说些什么,浑然不知后面杨玉树和景行带着几个少年往这边过来了。
“杨先生!”虽说僭越,茯苓还是适时喊了一声,以期能引起少阁主的注意。
景湉期见了来人,先前那神色也收敛许多,不着痕迹向后几步,退到一边。
“学生杨玉树”
“学生景行。”
“见过世子殿下……”
虽说杨玉树和景行都是可以给叶昰倾当爹的年纪了,但是尊卑规矩是乱不得的。
“上元佳节,本无意叨扰,诸君自便,莫要扰了雅兴。”叶昰倾还了个礼,又对景湉期道。
“这县城你当比我熟悉,与我走走。”
“是”
叶昰倾话毕便往灯架那边走,也未与杨玉树等人再寒暄几句。景湉期看了看父亲及舅舅等一行人,只得跟着去了。
她原本想交代表兄们多赢几个灯笼回去给弟弟,可也不敢多话,只低着头连忙跟着叶昰倾去了。
“几位先生还请自便,小的告辞。”茯苓也与景行杨玉树等人作辞,连忙带着护卫跟了过去。
叶昰倾在一个灯架前停了下来,这个灯架上挂的有美人灯,兔子灯,莲花灯,倒是各式都有,叶昰倾随手拿起一个美人灯下面坠的签子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的是:
“问世间情为何物——猜一飞禽。”
“大雁?……这些灯谜都那么简单的吗?”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就是雁丘词的头一句,自然是大雁了。
“猜谜就是图个乐子,自是有难有易。”景湉期笑道,“何况又是上元节,都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自是要做些应景的谜面。”
这时却见一个穿着齐整,掌柜模样的人过来了。
“实在抱歉,这位郎君,此处的灯笼都是别人猜出谜面还未领走的,烦请移步前面几个灯架,那处的谜底还未揭——哎呦,这不是景家的女公子?”那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看清楚了景湉期的长相,忽的两眼放光,笑盈盈道。
“这些灯笼都是杨家那几个小先生的彩头,您看中了哪一个,只管拿,只管拿。”
景湉期摇摇头,对他笑了笑,“不必了……不过这些灯笼他们带得走么?”
表兄他们和阿谨也是的,这是来猜谜,还是来打劫的?怪不得这边没人,原来都是赢的彩头。
“无事,到时候我派人送去便是……这盏莲花灯是里面最好的一盏,还是顾小案首花了好大力气赢的,和女公子的衣裳相配,您拿去玩……”那掌柜的说着热情的就要把往景湉期手里塞。
不想叶昰倾无意听这二人多话,转身便走了,景湉期没拿那灯笼,又跟了过去。
“这郎君长得倒是俊,就是总冷着面皮,不知是哪家的贵人,竟还带着护卫?”那掌柜的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喃喃道。
“啊?!景家这女公子不是在……在……难道那一位是!?”那掌柜的惊讶的嘴都合不拢,呆了半晌,只到有伙计来喊他,才回过神来。
可那贵人却不知何处去了。
“先前不是非要拉着我去看六个指头的美人,怎么不说话了。”
虽说依着礼节杨玉树等人见了自己是该拜见,但叶昰倾有些微妙的不悦,
大约是因为前一刻还兴致勃勃拉着自己去看灯的景湉期那份亲近之意忽的消弥了,就好似一簇火苗,忽的被吹灭了,这丫头就是这样,高兴起来不免得意忘形,甚至没大没小。
“……只是因为学生对县城也不熟悉,一年也来不了几次。”景湉期跟在叶昰倾身后,边走边说到。
“你怎么没带手炉?不冷么?”叶昰倾撇眼看着景湉期把手缩在斗篷里,这几日还是天寒地冻,竟然没有人给她备着手炉。
“舅母让我带来着,我嫌重。”景湉期说。
叶昰倾停了步子,不声不响,把自己的手炉递了出去。
“不不不,少阁主您留着用吧,学生不冷。”景湉期连忙拒绝。
父亲舅舅等人在他跟前都如此谨小慎微,想来叶昰倾确实是心善,脾气好,平日里才不与自己计较。她方才只顾着见了少阁主开心,实在是有些逾矩。
原先那些人对叶昰倾毕恭毕敬,景湉期无甚感觉,然而一旦对叶昰倾毕恭毕敬的人换成了自己平日里十分敬重且亲近的长辈,景湉期这才切身感受了一遭苏嬷嬷所讲的‘规矩’。
叶昰倾好心给遭了拒绝,顺手便将手炉递给了茯苓,又自顾自大步往前走。
“女郎也是……您拿着便是了。”茯苓目光幽怨,显然少阁主被拒绝之后心情又不好了。
景湉期也晓得,
可是手炉这种私人物件,不好就这么拿着,而且她确实不冷啊!
刚刚叶昰倾还算是闲庭信步,自己也跟得上,现在这大步流星的走法,景湉期也只好迈着小碎步小跑着追去了。
“少阁主……您……”
“女郎,别跑,地滑!”
茯苓那个乌鸦嘴,话音才落,景湉期就一脚踩滑了,此处街道都是石板路,青石板早被踏得滑不溜秋,今日商户又洗了洗街道,水不干的地方自然是滑的。
景湉期一个趔趄就要扑倒下去,还是叶昰倾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她的兜帽把她像是拎小鸡似的抓了起来。
“咳咳咳……”
她没摔死,却差点被斗篷的系带勒死,叶昰倾这么揪着兜帽一扯,还把她头发和发饰一道给扯乱了,头皮火辣辣的疼,景湉期都怀疑自己有没有被揪了斑秃。
在后面目睹了叶昰倾是如何粗暴的把人拎起来,茯苓觉着少阁主真是……太不怜香惜玉了。
景湉期缓了缓气,理了理头发,拔下好几只钗子来,她这头发估计散得差不多了,原本是可以随便挽个揪揪丸子头的,但是大庭广众实在不雅观,她也只能继续罩着兜帽。
“带她回去,找人给她梳洗。”叶昰倾道。
“是,还请少阁主随小的走近路。”
茯苓一拐弯走了个小巷子,一出巷子竟然就是叶昰倾先前下榻的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