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惊到,和她说“司命,你何必如此认真,我只是在说笑而已。况且,难道你我学那个老朽一般,只是坐着想,就能把这些事情想明白吗?你不会为了不值当也虚无缥缈的东西,起了歹心,想造反吧,你可等等,我们打不过神的。”
司命头一次真的觉得对华西失望,而且是那种你知道,根本磨不掉两人之间隔阂的失望。
她回“华西,你知道天生石要花多少年,才能孕育出一个司命吗?”
华西摇头,司命说“谁也不知道。”
华西整个脸露出怪讶,好像司命在说笑。
司命轻飘飘地就告诉了她这个本该长久被藏住的秘密,她语气很淡地继续“一届司命出生了,上一届,就要死了。他奉着规矩,会养下一届司命三年。三年一到,立马仙逝,无法躲避,无一例外。”
司命脸上难得露出悲凉“况且,这世上,无论是谁,包括三大神,通通不知道,下一任司命何时会诞生。据记载,有的很短,不过三五春秋,而有的很长,长到书上已不记得过了多久。”
“每一届司命都会告诉下一届,你一定会做得比我更好,否则天生石不会孕你出生。尽管他们也从没谁说清了,什么叫做更好,但历届的所有仙都坚信着,下一个一定会比自己好。”
“倘若这便是天道,那么,天生石难道和发问的人有什么不一样吗?每一个更好的司命,也就是我,分秒间,都正被它孕育着。我已经如此惰懒和蠢笨了,活了数年,还是想不清楚这写本、这活着的法则。可它从没放弃过,纵然没有仙知道,要等待多久,纵然被仙怨恨着,说它无厘头。但其实全世界里,我最懂得它,也最爱它了。”
华西叹气,说“司命,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你果然是写本的,尽管我努力理解,可我实在不懂,你在讲些什么。”
司命说“没关系,我也不懂。华西,我们继续看本吧。”
华西耸肩挑眉,嘴角一扯,表示认可。
欣琷回来之后,自然就改了名字,一是她不想让人家觉得她忘本贪富贵,二是她觉得这名字独特,和将军府里按字排的辈还并不一样。
李公子回了家,中莲就这么在巷子里和她母亲住下,只等李公子的父亲回来,他请示过了,二人就成婚,她也就重搬进城里去做夫人。
中莲刚见到她母亲的时候,看她母亲两泪纵横,边哭边笑,老眼中满是感激与怜爱,说没一点感动,那是骗人的。不知道为何,尽管这老妇生得并不漂亮,和将军夫人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但中莲一见到她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怀疑地就相信,这确实是她的母亲没错。
她想过了,自己未来虽然一定是要进城去住的,陪伴这老妇的时间不会太长,但还是要给她买个好宅子换了住的。她见了这老妇,总是止不住地心肠发软,她想“也就是这个把月的事,她想要什么,自己多陪陪便是,也算成了这段不容易的母女缘分。”
中莲的亲生母亲问了她这些年的遭遇,又说幸好幸好,是被富贵人家带去养了。
她没有银子,便想拿些自己家的面料和成衣去送给将军府,虽然她明知道人家不缺。
中莲想把她叫停,她明知道这么做会有多可笑,老太太那般身份的人又岂会用她们家的布料。但她盯着自己娘的那张脸,皱多、黑斑密,皮肤糙,唯眼里的光和嘴角的笑是那般淳朴。没错,就是一种含着傻气和天真的淳朴,这种她自小都未见过,只在戏台上看人家演假了的淳朴。
她不忍再阻止,当老妇把一应的东西收拾全之后,她把“包袱”,这种他们平常根本不用的东西,递给李公子挎着。她把他叫到没人的地方交代“不用真的送回去,这只是我娘的一番心意。你带回府去,随便赏给哪个丫鬟就是。”
李公子有些吃惊,没想到欣琷的骄傲一应收得如此之快,居然真的能这样就认了这村妇做娘。他又有些欣慰,来之前他本来都打算好,只是带欣琷来看一看,就将人再带回去的。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谁能轻轻易易地说丢就丢呢。老话讲“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的欣琷果真是不一样的。
当然,中莲此后的一生,都再没遇到过什么料事如神的方士。如果那会儿她能再遇到一个,大概她就会随李公子回府,而不是留下陪娘。
当晚有人来敲门,中莲一去开,发现是“小娃娃”。
他给中莲买了些衣物送来,拎的几大包袱多是女孩儿用的东西。
中莲惊讶他贴心,便唤他进屋坐。
这房子实在太小,就一个小院连着个屋子,她没法,只能搬两个椅子和小娃娃坐在院子里聊天。
照例的问了问过往、未来的打算,中莲已有些困了,她娘刚刚在里头给她铺床,如今跟她打招呼说已经好了。
中莲扬起习惯的笑容,冲他说“小哥哥,明日再聊可好,明早我随娘亲去衣服铺里打整,你若有空,可到那里来找我。”
小哥哥被她的笑晃到,仿佛时光倒退十年。
他也笑,明目朗润“好,明日我办完事,早些去找你和大娘,我们一起吃晚饭。”
中莲笑着点点头,笑容比刚才真诚一些。
之后的一切比想象中顺利很多。
中莲的家里虽真不富裕,但凭着勤勤恳恳地开铺子,其实温饱有余。
中莲以前想象,自己不可能住得惯硬床、吃得下不精心摆盘、控火熬制的膳食,更别提穿下那些粗面料的衣服,那多划身子啊。刚进这个院子的时候,觉得这里简直比将军府里的马厩还小,那里的马夫住的地方都比自己宽敞。
可等真正住了几天,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一应都能够适应,而且她获得了很多以前从未感觉到的东西。譬如对门口隔壁大妈送来的一盆花的关心;对小哥哥家门前那张自己幼年画像的习惯与熟悉(它今天就要被摘下来了,她心里其实有很多不舍);她开始不喜欢院子里的扫帚没放在昨天放的位置;她喜欢闻娘每次用盆洗衣服时候散出来的香草味,那是她们自己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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