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嫂子不是我说你，连你家那口子都不发话了，你还折腾啥，不过是个女娃子，没了就没了，因为一个赔钱货不值得。”
“王素梅，你真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老子不敢休你，我告诉你，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王素梅，你个黑心肠的，想因为一个赔钱货拖死我们一家！
…好好好，你就跟着你那赔钱货过一辈子，离，必须离！
我看你没了大东养你跟你那赔钱货，怎么过下去！”
“茹茹，你会好的，会好的对不对？”
嘈杂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个不停，林茹只感觉自己像在火炉里挣扎，那些声音都来的不够真切，但在此刻却像火柴把她烤的越发烫。
唯一令她感觉舒服的也就是每天数次的微凉，那种凉像是有什么人正耐心细致的给她降温，让她不至于被烫死，但有一天，那微凉的触感后，竟是有着细小而滚烫的液体滴落，那东西不像以往让她烫着难受，却让她心头不由的揪了起来。
滴滴答答的，那滚烫液体掉个不停。
不要再掉了。
在心头那样念头越来越强中，耳侧模模糊糊似乎听到压抑到极致的熟悉哭腔，林茹用力的一挣，终是挣脱那滚烫的束缚，而一旦挣脱，林茹粗粗的用力喘了口气，有些费力的缓缓睁开眼。
一个年约三十余岁，面容秀美却极瘦削的女子穿着一件暗色的棉布衣，一手拿着湿乎乎的毛巾，一手无声的擦着泪，双目通红，很显然已经哭了有一会了。
这个女人林茹再是熟悉不过，她叫王素梅，是她的妈妈！
可是...妈妈她不是..不是死了吗？
林茹双手无力的动了动，眼见王素梅并未发现她醒了，林茹用力的闭了闭眼，数秒后，再次睁开，王素梅依旧坐在她面前垂泪。
不是梦，是真的！
“妈~”
那嗓音比林茹想象的还要干哑低沉的厉害，而这一声也是林茹能做的极限，此刻身子软软的根本使不上劲。
“哎，茹茹，你醒了，饿坏了吧，妈给你准备吃的。”
王素梅听到林茹的声音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睛还红着，脸上却已经带着几分惊喜的笑着，略显粗糙的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林茹的额头，身子正欲起来，却在下一秒又坐了下来。
“茹茹，你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妈妈在啊，没事没事的。”
那表情又是有些担心了，甚至于那摸着额间的粗糙的手开始不自知的用力，但一点也不疼，那是王素梅刻在骨子里的疼爱。
靠的太近了，林茹能闻到王素梅身上微微的汗渍以及肥皂气息，算不上好闻。
身上无力的林茹微微仰着头，近乎贪婪的望着王素梅的脸庞，止不住流泪：
“妈，我没事，我回来了，想你。”
除了这一句林茹已经什么也说不出。
林茹无法告诉王素梅，未曾醒来时，她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三十三年，而在林茹十八岁高考的那年，王素梅为了省钱，有病也忍着，在林茹满心欢喜的结束高考时，林茹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王素梅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二十六岁那年，爹不疼，母亲不在的林茹贪恋三十岁蒋成的甜言蜜语，被骗财骗色还当了蒋成的三，三十岁那年林茹终于死心，决定割臂断腕，却不想蒋成一边痛苦流涕，一边趁她心软，用她做的名字做担保，无数的高利，贷下，三十三岁那年林茹终于受不了的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样失败到极点的命运，在林茹幸运再活一次后，怎么有脸告诉一直疼爱她的王素梅。
＊＊＊
林茹哭的太伤心又不肯告诉原因，王素梅纵然心满的心事，在林茹的哭声里，也顾不上的，只惦记高烧快五天的林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足足哭了近半个小时，心里年龄三十三的林茹后知后觉的感觉有些丢脸，再加上这一哭身体好了些，此刻林茹害臊的把脸埋在了被子里，不过在耳边听着说着厨房，实则就是隔了一道门的小布间里传来王素梅烧菜的声响，林茹悄悄的探出头来，哭的红肿的眼睛忍不住弯了起来。
现在是1988年，林茹十五岁，初三。
这个年代，对于读书的重要性认知度原本就不高，更何况林茹所在的是偏远的z镇，能管你吃饱喝足就不错了，读书，那不如趁着年轻多去打工赚钱来的实在。
林茹的父亲林大东也是这样认为了，如果不是王素梅保证学费生活费都她供，林茹能不能读初中也是个问题。
但王素梅再宠着林茹，初三毕业也是极限了。
毕业后去找个工厂上个三年班，十八岁，收笔彩礼，打个家境不错的人结婚生子。
这就是z镇很多女孩子的归途，也是林茹原本的命运。
林茹的老师是一个很有见识的女老师，在教导那班上女孩子学习的知识中，也说了一些不同于z镇的见解，因为这，林茹并不愿接受这看到头的命运。
但她是女孩子，母亲因为她读初中受了很多苦，哪怕心里不愿，林茹也不敢明着说。
把所有的事实都藏在心里，藏到后面就是茶食不属，郁结在心，在临近中考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林茹生病了。
一场来势汹汹的高烧足足烧了五天，就连村医也摇头说没办法，更断言若是高烧不退，十有八，九会烧成脑瘫，为了保险，最好去大医院里医治。
林大东原就不喜欢女孩子，更何况这个原指望回本的丫头明显就是个赔钱的无底洞。
去治还是放弃，结果不言而欲。
但王素梅并不肯。
“茹茹，来，吃饭了。”
王素梅掀着布帘走了出来，手上是一烧的软糯的白粥以及一碟脆黄瓜。
“你现在刚烧完，还是喝点粥好，菜的话，妈妈这两天没出去，明天我再去买些适合你吃的。”
许是林茹的发呆让王素梅误会了什么，王素梅一边端着自制的小桌子放到床边，一边笑着说道。
“没事，我只是好久没吃东西了，有点忍不住了。”
林茹掩下心头的波动，笑着凑到碗旁喝了一口。
王素梅的经济条件再也没有人比林茹更清楚了。
在她记忆里，等她醒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吃肉都是奢侈，但林茹从来不怨王素梅，甚至于感激着王素梅。
如果没有王素梅的坚持，这世上早就没有林茹这个人了。
“妈妈，很好吃，给我夹块黄瓜好不好，妈做的黄瓜可脆了。”
手上还是没有力气，软糯的粥让林茹胃里都暖了暖，但拿筷子还是有点困难，看着王素梅有些愧疚的望着她，林茹带着几分讨好的开口。
“好好好。”
王素梅眼眶微微一湿，却笑着依言替林茹夹了一块黄瓜。
清脆的黄瓜带着记忆中独有的口感，特别好吃。
林茹轻轻的咬着，正欲对着王素梅再说几句，原本安静的屋外却是瞬间的嘈杂起来。
“王素梅，看着你我夫妻一场，我已经仁志意尽，今天哪怕你跪着求我，我也绝对不会心软！”
“你个婆娘怎么好意思，啊，都跟我们大东离婚了，还死占着不能属于自己的地方，呸，真不要脸，带着你那赔钱货赶紧走，没的添晦气。”
那声音实在太过尖锐刺耳，哪怕王素梅为了不吵到林茹早就把房门锁了，那声音也是清晰的传入两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