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请68号宋凛到第三科室就诊,请68号宋凛到第三科室就诊,请68号...”
在叫号机喊到第三次的时候,宋凛敲开了就诊室的门,一进去,还没等门诊医生开口,他便将手上新打印出来的病历本递了过去,直入主题地说道。
“医生你好,这是我以往就诊过的病例本,最后一次做血液抽样和脑ct的时间是上个月二十三号,昨天刚吃完一个疗程的治疗药物。”
听见宋凛这么熟练的表达语言,医生心下便有了几分了然,他默默跳过了前面几项的询问流程,直接将鼠标移到‘病史经历’那一栏,在‘是’前选了勾。
医生将病历本接过,很厚一沓,封面虽印着本医院的名字,但里面却都全是在其它医院就诊的病史,不仅有国内的,还有国外的。
这是一本被打印出来的电子版病史,纸张记录着眼前这位抑郁症患者的十一年。
医生翻到最后的确诊病例上,通过血液抽样和脑ct扫描的结果确认不是躯体疾病做由后,便开始进一步的确诊。
医生问:“最近一次抑郁发病的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宋凛纠着眉细想了一下:“前天上午,但具体时间不能确定。”
医生冲他看了一眼,声音放柔了些:“放轻松,不能确定也没关系。发作时有什么表现吗?”
“最先开始是心悸,然后就是呼吸不顺,从背脊开始一直到后脑勺都发凉,”宋凛边说边侧身给医生比划了一下位置,“到最后的全身发抖。”
“全身发抖?以前有过吗?”医生翻看着以前的病例。
“以前有,”宋凛看着她翻找的动作,神情平静地回道,“大概是在两个月前,一开始只是半个多小时左右的间接性发抖,到最后长的话,会持续发抖一整天。”
待宋凛说话时,医生也正好翻到那页病例,当时还在国外的一家医院,上面对于情况和分析写的很详细,旁边还配有当时开出的药剂名称以及用药剂量。
药效越开越猛,剂量也不断加大,可即便如此,还是没能抑制住病情的加重。
医生隐约感觉有些棘手,她打着字问:“那现在呢,发抖的时间会持续多长?”
“持续...几分钟。”
“几—几分钟?”忽地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医生十分惊愕,她打字的手一顿,“是吃了什么药物吗?”
“没有,没有吃药,”宋凛摇了摇头,他垂眸看着手,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廓微微泛红,“就是,被人安抚了一下,然后慢慢就不抖了。”
听到宋凛这么说,医生了然地啊了一声,她点了点头:“能有人理解和陪伴是最好的。”
说到这儿,她又低嗯了一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宋凛的表情和肢体动作,试探性地问道。
“除了以上的一些表现,还有其它的情况吗,比如...有一些不好的想法或者行为。”
边说,医生的视线还边扫过宋凛的脖颈和手腕处,甚至连手指也仔细打量了一番,这番隐晦的动作透露着什么,不言而喻。
视线一落到身上,宋凛便立即警觉地僵了身,他绷着下颌冷声道:“没有。”
宋凛的态度转变实在是太过明显,一下子就让医生起了疑心,她不由得正了神色,但语气依旧温和。
“宋先生还请你放松一点,我是医生,对于这方面是专业的,部分患者有这种行为在医学上来讲是正常的,你没有必要有任何的心理负...”
“我说了,没有。”话意快尽时,宋凛好似终于忍不住,不太礼貌地打断。
他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卷起两只衣袖:“从确诊到现在,我没有过任何伤害身体的行为,甚至于,这种想法我都从未有过。如果你不信,可以翻看我以前的问诊记录。”
说完,宋凛也恰好卷好衣袖,将光滑无痕的手臂展露在医生面前,而后又翻转张开手心,上面没有任何疤痕。
医生虽算得上是有经验的,但在宋凛的疏冷的目光下,却没由得觉得有些心虚,她讪讪道:“没有是最好的。咳咳,那你对于药物的反应呢,副作用的适应周期大概是多久?”
“我中间开过几次强效药,不是很能适应,”宋凛平静地收回了手,一点点将衣袖放下,像是闲谈般回道,“换成舒缓那类的药剂后,大概的适应期是维持在一周左右。反应不定,有时候会嗜睡、恶心呕吐、厌食,但有时候又会极度的兴奋,想要暴食。”
医生快速地将宋凛的话总结录入:“那么这两种情况是哪种占比较多?”
宋凛:“第一种。”
听到宋凛这么说,医生又往回翻了翻他病例上的用药,突然,她不知看到了什么,翻页的手一顿,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难测。
宋凛顺着她的动作看去,看到了自己唯一一次去心理诊疗室的病历报告,他心猛地一沉,下一秒便伸手将那张纸翻页。
“不小心打错了,”宋凛沉着声说道,“用强效药的记录还在前面。”
“宋先生,”医生伸手将他的动作按回,将病历返回到方才那一页,她目光沉沉地盯着宋凛,“当你病情发作时,除开药物,您还有什么其它的舒缓方式吗?”
看着医生的动作,宋凛的面色咻然变冷,他眼神充满防备:“这个问题,应该不属于精神科室的询问范围吧。”
“按照专业划分来说当然不属于,”医生微微后退了几分,试图让距离平和对方情绪,“但是我们开药,也需要参考心理科室的建议和评估。所以,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您一般会选取什么样的方式来释放情绪?”
话虽是没错,但宋凛依旧很防备,他抿着唇沉默不语,不想多谈的字样儿直接写在了脸上。
医生也看了出来,她看着病历本上给的评估,‘极度理智的重度抑郁症患者’这几个黑字让她犯了难。
这样的患者,才是那最难治的。
他们很理智,就算情绪爆发的再猛烈,也无法打乱他们正常的生活轨迹,甚至于还能在汹涌的痛苦中,理性地分析出这疼痛的来源。
但也正是因为他们的理智,他们就越抑郁,因为他们的情感没有办法得到宣泄与释放。
在理智中的压抑最为致命。
医生叹了口气,将声音放到最柔:“宋先生,我们做医生是有责任要担的,对于任何一个...”
“没有。”
正当医生还在绞尽脑汁准备说辞劝说时,宋凛突然出了一声,但也只是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简单两个字。
医生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没有,”宋凛松了手,将身体撤回,他垂着眸回道,“我没有任何的宣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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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是双休,医院也十分拥挤,宋凛在取药处足足排了快将近二十分钟才拿到药。
拿到药后,他熟练地将药物换到放在包中的空瓶子里,只不过这次医生给他多开了一种缓释片,他还没带多余的空瓶来伪装,只好先一同放在包里。
等把药换好后,他便将病历本撕碎,而后将它们打包,一起丢进了医院后门的垃圾回收站。
做好这一切,宋凛的脸上才露出了几分类似于舒心的笑容,他走回大厅,在接水处接了杯水,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走出了医院。
不是高峰拥堵期,的士还比较好拦,宋凛在医院门口没等多久便招手打到了一辆。
正当他准备报地址的时候,杨寻子的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宋凛对出租车师傅做了个先开的手势,随后便接通了杨寻子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还没得宋凛开口,杨寻子那边便传来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
“宋首席,我想问一下,你现在有空吗?”
杨寻子的声音又喘又急,周围人声嘈杂裹着呜呜的风声,宋凛一听便知这肯定有事需要帮忙。
他忙道:“有空的,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那太好了,”杨寻子微微松了口气,“就是我这边有点急事,但是顾灼那边又需要我紧急送份资料过去,我这实在是抽不开身,你能帮我送过去一下吗?”
自从那天选完布料,拿到模特的身形尺寸后,当天晚上顾灼他们就拿了图前往租好的工作室赶工,这两天,一行人除了宋凛外,都忙得脚不沾地。
宋凛自己工作也有这么忙到飞起的时候,自是有着感同身受的体谅,当即便应允下来。
坐车回酒店时,小方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宋凛从他手里将资料接过,问了工作室的地址后就准备打车过去。
“诶宋首席,我送你过去吧。”小方在车里喊道。
宋凛把零散的资料理好,对他摆了摆手:“不顺路,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你快回杨小姐那边去吧。”
杨寻子那边正在和几个本地的合作商谈事情,虽说杨寻子手腕很铁很厉害,做事雷厉风行的,但是一个人怎么谈得过好几家,万一等会儿还要开场饭局那就更挨不过。
小方自己思量了一会儿,也没再坚持,跟宋凛客套了几句后便开车赶了回去。
工作室租在四环外的一个美术楼里,那一片是出了名的艺术街,纹身涂鸦嘻哈等玩潮流的人基本上大都以那儿为大本营。
宋凛到的时候,正是他们开启新一天的点儿,街上滑滑板的,朝墙上画线条喷涂鸦的都有,好不热闹。
趁老板娘给餐食打包的时候,宋凛倚着门框冲外面儿画涂鸦的看了一会儿,没太看懂,只觉得有种洒脱不羁的好看。
按着喷头,手一走,由浅到深、再有深到浅的线条就出来了。
宋凛只觉着神奇,隔着端距离给那人鼓了鼓掌,那人听到后,也隔着端距离,拿着喷漆壶冲宋凛敬了敬。
餐食打包好后,宋凛便提着拐进了旁边的美术楼,美术楼挺美术的,装修的风格是那种很少见、很难懂的侘寂风格,业界简称最贵贫穷风,禅意破旧,像是古世纪的修道院。
宋凛到六楼的时候,夕阳正好沉落于楼层斜方远处的天边,黄昏透过大敞的水泥窗顺风洒进来,照在枯黄萎败的花枝上,平生增了几分萧条的味道。
看着有些压抑,宋凛急忙移开了眼,转身敲响了601的玻璃门。
“顾灼,顾灼,你在吗?我是宋凛,杨寻子要我把资料送过来。”
宋凛的话音刚落,耳边便响起嘀的一声,下一秒,面前的玻璃门就被用力拉开,顾灼的身影直接撞入眼中。
接连的熬夜与工作让他憔悴了不少,眼下乌青一片,原本乖顺的尾发也凌乱地在脖颈后面翘起,身上也不大干净,又是缠着软尺又是挂着布料,乱糟糟的。
但显然,顾灼还没意识到这点,他被宋凛的到来给欣喜坏了,急忙拉过他的手,半迎半拽地将人带了进去。
宋凛将资料和餐盒放在桌上:“资料我放这了,我打了点儿饭上来,你还没吃晚饭吧。”
“没呢,”顾灼紧挨着宋凛不动,视线直白地落在他脸上,“打的什么菜?”
“鱼香肉丝和肉沫茄子。”宋凛将餐盒拿出来,“也不知道正不正宗,先试试吧,不好吃到时候再喊外卖。”
顾灼看着那双人份的餐食,心头便涌上压不住的欢快,他低笑着应了声好,而后便帮着忙将餐盒打开,把筷子上的倒沫给刮干净。
本来就是一个临时租的场地,设施都很简陋,不多好在两人都不是多讲究的人,把布料往远处推了推后,便就着打样台吃了起来。
还别说,宋凛这随意找的一家店做的还挺正宗,尤其是那肉沫茄子,烧得又软又烂,竟比那鱼香肉丝还下饭,即使是宋凛不大爱吃油的,也能接受它拌饭。
吃完饭后,顾灼便将餐盒收好丢进了垃圾桶里。
宋凛从口袋中掏出一块巧克力,连着包装纸一同从中间掰开,然后撑开后面的缝隙,从里面取了一块出来递给顾灼。
顾灼看着那递过来的巧克力,没用手接,直接低头含住,用舌头卷走的同时,还勾了一下宋凛的指尖。
“见谅啊,宋首席,”顾灼眯着眼笑,“我刚丢完垃圾,还没来得及擦手,手脏。”
顾灼现在已经完全将本性露出来了,撩拨得肆无忌惮。
宋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绷住,抿嘴笑了出来,他用那只手捻起巧克力送进嘴里,扬眉说了句没关系。
这像是给了顾灼撒欢的劲儿,宋凛一说完他便黏了上来,小动作不断,从一开始地勾手指,到最后的十指紧扣。
眼看着这人越来越有些得寸进尺了,宋凛忍不住揶揄道:“不是说手脏吗,这是做什么呢。”
顾灼低嗯了一声,神情慢慢变得有些认真,他盯着宋凛,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想了一会儿,虽然这样你的手也会变脏,但是没关系,我们俩等会儿还可以一起用洗手液洗干净,说不定还能一起涂个护手霜。这样的话,我们不但可以有着肌肤上的亲近,还可以有着香味上的纠缠,这样一举两得,不是,一举三得的事,怎么能错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昨晚放了吼,我太开心了,终于是发博第一次没被夹,一次成功,也不知道你们看到了没有,其实有点儿对后面剧情的剧透,等着本完结了再去看会更好一些,但现在看也可以。
终于安定下来啦,至少到下学期开学前不会再换地方了,这个房子装修以来就很少人住,卫生从昨天搞到今天,还没搞完,累死了。之前这里的装潢现在也有些老旧了,打算换,我提议装成侘寂风叭,结果他直接给我甩两个字:没钱。(╯▽╰)好叭好叭。
我没钱,所以我的儿子们要有钱,非常有钱!非常!
欠了两天,算6000字叭,今天补了1000,还剩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