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黄金cbd大厦前车流如织,宋凛看了眼时间,离五点还差一分钟,他立即踩了油门,稳稳当当地掐着五点的点儿停在了大厦的主车道前。
没过多久,随着大厦的旋转门转动,一道颀长的身影便跟着转了出来。
宋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身影,手心里因紧张和激动缓缓冒汗,暖风浮动,随着车门的开合,沉木香挤进了车里。
宋凛贪婪地吸食了一口,但面上却浅笑依旧,他看向乔珩,问:“饿了吗,先去吃饭?”
“好,不过不去外面吃,”乔珩系好安全带,抬头看向宋凛,“爷爷回来了,桂姨准备了一大桌子菜,特意交代我今天要把你抓过去扫盘子呢。”
一听说乔老爷子回来了,宋凛惊地直接扬出了调子,他眼中直了几分呆愣:“乔爷爷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半点消息都没听到。”
“前天,跟我一起回来的。”乔珩指了指方向盘,示意先开车,“老爷子本想着和你知会声的,但我想着你肯定把自己关小黑屋了,就没让。”
听着乔珩的话语,宋凛换挡的手一顿,但旋即他又不动声色地掩盖过去,他强迫着自己的视线落往前方的路径,佯做随意的模样。
“我就白天进小黑屋,晚上又不是不出来,”宋凛掉了头,开往乔珩家,“你就是和老爷子合起伙来,弄我个措手不及,叫我心里过意不去,好推我出去陪着喝酒。”
宋凛和乔珩都不爱喝酒,但乔老爷子又是个嗜酒如命的,原先担着第一首席的职位还好,不敢让酒精没了脑子,但自从从那高位上退下来后,那真是一年比一年喝的厉害。
不仅如此,老爷子还特喜欢拉着人喝,每次乔珩挨不住了就把宋凛推出去,当真是让他做了不少挡箭牌。
听着宋凛略带着小孩子脾性的抱怨,乔珩窝着背椅哈哈大笑起来:“那我也没办法啊,好阿弟,我这几天累坏了,你就帮我挡一下。”
乔珩近几年也不知为何,越活越回去了,老喜欢时不时冲着宋凛喊一声阿弟臊他,宋凛虽觉着特不好意思,但听着熟悉的称呼,心中的暖意却是下不去。
宋凛看着他那眯眼无赖样儿,哭笑不得道:“你这就是耍无赖。”
乔珩对这笑骂不置可否,他抻了抻腰,懒洋洋问道:“回国了还习惯吗?”
“挺好的,”宋凛稍微降缓了车速,他回问道,“你呢?这次准备回来多久?”
乔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周左右吧,等监管完他们复查就回去了。”
乔珩说这话时语气懒散,就像是随口闲聊般,如若是宋凛先前没问过黎源,只怕是就要被他这么带过去。
一想起黎源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宋凛心中百般思绪,他蹙眉抓紧了方向盘,沉默了好一阵儿,才犹豫着试探性开口问道。
“这次怎么会派你过来,一般这种事不都是副席他们来吗?”
听着宋凛这么问,乔珩慢慢地啊了声,他偏头盯着宋凛看了一会儿,看着他因紧张而微浮汗的鼻尖,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你怎么总是想那么多,”说到这儿,乔珩也知宋凛看出来了,便也不再拐弯,直接坦然道,“我过来怎么了,我阿弟在这儿,我过来看看还不行啊。”
话音刚落,他可能又觉着自己语气有点儿冲,停顿中缓了调子:“再说了,我又不专门回来看你的,你自己算算我这都多少年没回来了,这刚好有机会公费回国,我还能省不少钱呢。”
乔珩这借口着实有些蹩脚,他乔大首席哪里会差那两张机票钱,到底是为什么回国,为什么成为复查的负责人,这背后的用意基本便如宋凛猜得那般。
要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但与此同时,更加复杂的、矛盾的情绪盘亘在宋凛心口,叫他无法化解舒缓。
一方面,他感动也享受着乔珩对自己的关心,这让他知道自己在乔珩心中占据着一席之地;但另一方面,他也因为这个而感到厌烦,他不希望乔珩再把自己当做小时候那个需要安慰的小孩子来看,特别是,当做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
宋凛垂眸攥紧了方向盘,眼睫遮挡下的情绪翻涌,可正当他沉默酝酿时,乔珩的手机突然响铃,将他的思绪打断。
乔珩看了眼后便接起,听着随意的语气,但话语间带着的却是难拒的强势和锐利。
与方才间和宋凛懒散谈话的模样截然不同。
宋凛放缓了前行速度,暗自朝内后视镜看了眼,乔珩一如记忆中那般,格外受岁月的优待,眼尾间只有被笑意带起的细纹。
宋凛的视线在镜面上描绘面容,徐徐走过鼻梁、嘴唇,即将往下时却兀地被一晃而过的闪光打了眼。
坐在副驾驶的乔珩挪了挪身,握着手机的手闯入暮光之下,无名指上的婚戒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这道光碎了宋凛所有不该有的念头,他急忙收回视线,压着心头百般情绪提高了车速。
电话那头的人话还挺多,乔珩这一通电话打的,快到乔家了才结束。
宋凛将车拐进巷口,随口问道:“谁啊,怎么能说这么久。”
“一电子板工程师,”乔珩关了手机,“问点关于美股的事儿。”
乔珩在国外是有股票资产的,投的挺大,对于里面的门路也摸得清,至少在宋凛认识的圈内人中,一般要买美股的基本上都会先来咨询一下他。
宋凛了解地应了声,没再多问,转头对着外后视镜看了看路况,确认没人后一个侧方停车将车停进车位中。
“小凛,”乔珩看着宋凛解安全带的动作,缓缓开口,“这工程师,人挺不错的,我介绍你俩认识认识?”
宋凛解安全带的手一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这话说的太突然,宋凛一个失态没将情绪藏住,眼中的惊愕和悲伤像毒蜂的尾针般,突刺了乔珩的眼。
乔珩敛去神色,退后靠在车壁上,笑道:“怎么这副表情,嫌我操心插手你事儿了?”
“没有,”宋凛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外放,他顺着撤安全带的动作将表情调整好,佯做轻松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我的事,这么牵线做媒可不像你。”
“你还好意思说,”乔珩笑着收了手机,“娇娇都快上初中了,你瞧着真不着急啊。”
提起娇娇,宋凛的情绪缓和点儿,他扯出笑意:“那是你女儿,再怎么长都是你该着急的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
背后的话意宋凛不可能听不懂,但这般和稀泥装不懂,乔珩便也知晓他的态度。
要是放在以往,乔珩可能就这么随他糊弄过去,毕竟还年轻还有大把时光慢慢来。但现如今不同了,宋凛都三十六了,眼看着要奔四,无论是出于哪方面,他都不能这么不管不顾由着去。
乔珩有些烦,烟瘾也跟着往上窜,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上回你家老爷子给我打了通电话...嗯,你别看当初那事儿闹得不愉快,但他心里还是记挂着你的,旁敲侧击地问了我好多回。”
这番话着实出乎宋凛的意料,他蓦地偏头,看向乔珩的眼中全是闪着波光的难以置信。
当初宋凛和家里出柜,外公没差点儿把荆条给打断,后来还是各方劝了好几个月再加上宋凛自己的服软才勉强带过去。
这么些年,外公的态度就好似宋凛根本没有取向般,根本不提这件事,而宋凛也不会自踩雷点去说。在他的设想中,关于性向伴侣这些事,应该就会像之前那般被人刻意遗忘地带过。
可现在乔珩却说....这番话带给宋凛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以至于他脑中嗡嗡响了许久,过往的种种跟翻飞的雪花般在眼前回闪。
像是碎蝶残影,在消逝间罔顾着潦潦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