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属于中型船,船上有一队商队,或是其他小商户,鲜少有像楚家父子这般的人。
楚景在船舱里待得闷,就跑到甲板上透气。
水面很平缓,淡金色的阳光落在水面,映出粼粼波光。夏风吹起他青色的长衫,在空中荡起一道漂亮的弧度。如林中青竹,挺拔清秀。
“公子是读书人吧。”
一道醇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楚景扭头,见来人四十上下,一身华服,体态富贵,应该是富商之流。
但楚景确定自己没见过对方,于是脸上露出礼貌笑容:“在下略通书墨,不知怎么称呼你?”
“敝姓齐。”
楚景从善如流改口:“齐老爷。”
“不敢当不敢当。”齐老爷摆手道:“我见公子气质不俗,与一般人不同,所以大胆猜测了一下。”
楚景脸上笑容不变,微微颔首。
“公子也是前往京城?”
楚景:“嗯。”
“可是为了求学?”
楚景:“是的。”
齐老爷看着湖面,突然道:“公子可知,这个季节的鱼肉很是鲜美,用来清蒸最好不过了。”
楚景:“倒是曾听人说起过。”
他点到即止,齐老爷也不好上赶着,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楚景提出了告辞,身影消失在船舱里。
齐老爷也回了船舱,不过他们住的地方可比楚家父子俩住的地方宽敞多了,也舒服多了。
齐老爷一进去,就有一个跟他面容有七分相似的少年凑上来:“爹,怎么样,你跟人说上话了吗?”
齐老爷:“说上了。”
少年惊喜道:“你们说了什么,问出他的名字了吗?”
齐老爷揉了揉眉心,“我们说上话了,却全都是废话。那位公子看着温和亲近,真靠近了才发现是滴水不漏。”
齐老爷摸摸儿子的头,“没事儿,京城那么大,等咱们在京城安顿下来,什么样的先生找不到。”
少年瘪嘴:“可我就是觉得看他很舒服,就跟爹常说的,特别合眼缘。”
齐老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还用你说啊,你爹我也觉得那位公子合眼缘呢,可有什么用呢。别说我俩,随便来个人,只要不瞎,都能看出那位公子不是一般人。”
“行了行了,安心待着吧,有什么事到京城在说。”
………
楚景在船上待了十天了,之前还能勉强忍着,可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头晕恶心。
他又晕船了。
楚景简直不敢相信,他上辈子不晕船的,他以为他之前院试回来那次晕船,是因为他那会儿生病了导致的。可现在他好端端的,最开始两天还能在船上走动,没想到最后竟然也晕船了。
楚成安急坏了,偏偏他自己又不懂医,只能把儿子搂在怀里,免得他脑袋磕着碰着。
屋漏偏逢连夜雨,当天晚上外面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黄豆大的雨珠击打在船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更糟糕的是,因为突降大雨的缘故,湖水猛涨,船身由此颠簸的厉害。
楚景:………
楚景感觉有人抓着他的肩膀在疯狂咆哮,身子都快散架了。外面到处都是闹哄哄的声音,震得他脑壳疼。
他以后不坐船了,太坑了。
楚成安翻出厚实的被褥垫在他身下,又用人肉垫子帮他挡着,才让儿子免受碰撞之苦。
父子俩战战兢兢度过一晚,第二天太阳升起,一切风平浪静。
父子俩却精疲力尽,楚成安给他喂了一点水,心疼道:“得亏你没发热,不然这湖面上,没个着落的,爹恐怕得带着你游回岸上了。”
“哎,幸亏我跟着你,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憔悴的不像样子。如果船上有大夫就好了,也能给你瞧瞧。”楚成安碎碎念,楚景安静的听着,偶尔眨巴一下眼,算是回应。
楚成安把儿子安顿好,开始出去弄点吃的。
楚景就待在船舱里等,一刻钟后,他爹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他皱了皱眉,拢了拢衣服,强撑着半坐起来。
“爹,这位是?”
楚成安笑道:“这位是许大夫,我说了你的情况,他过来帮你看看。”
楚景狐疑:许大夫?
他爹才说想给他找个大夫看看,出去一趟就把人找到了?
许大夫看起来三十多岁,一身布衣,不苟言笑。
他上前来,对楚景道:“劳烦公子伸手,我给公子把脉。”
楚景:“喔。”
他把手伸出去,眼睛却是盯着许大夫,轻声问:“许大夫,我的情况严重吗?”
许大夫没应他,只道:“我给你开张方子煎药。”
楚成安苦了脸,“这半路上,我也没地儿抓药啊。”
许大夫沉吟片刻:“我那儿有治疗晕船的药,你随我去拿吧。”
楚景心中狐疑更甚。
等楚成安拿着药丸回来,楚景心里的怀疑升到了顶点。
他总觉得这事太凑巧了。
“爹,你私下去打探一下,这药我就先不吃了。”
楚成安心里也是犯嘀咕,但他现在没其他办法,如今儿子开口,楚成安又把药丸收起来。
“你歇着,爹出去打探打探。”
楚成安跟着许大夫,看到他进了一个豪华的房间,还与房间里的人说了一会儿话。
楚成安悄无声息的离开,他回到船舱后,把他观察到的场面说了。
楚景喉咙发痒,单手成拳,抵着唇咳嗽起来。
楚成安看了一眼他苍白的脸色,咬咬牙,“我先试试。”
楚景:“爹!”
楚成安把药丸在温水里化开,然后拿出银针试探。
“呼,没毒。”他松了一口气。
楚景也松了一口气。
谁想下一秒楚成安把碗里的药汤一口气喝了半碗,冲儿子龇牙一笑:“等几个时辰,爹有什么感觉都告诉你。”
楚景心里又感动又无奈。
算了,索性药汤无毒。他重新躺会床上,强制自己睡觉。只要睡着了就不会难受了。
楚成安等他睡着了,才悄悄溜出去,他装作不经意跟人打听。
“……你说齐老爷啊,他很大方的,人也和善。”
“齐老爷啊,脾气很好啊。也没什么老爷架子。”
“他对我们也没摆脸色。”
“许大夫?不知道喔,应该是齐老爷特意雇的人吧。”
“………”
零零碎碎的消息充斥在楚成安耳朵里。他默默回了房,没想到在房间门口遇到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
楚成安浑身警觉:“你是?”
小厮看到他露出笑模样:“我是齐老爷派来的,听闻公子晕船,特意送来一些开胃小菜。”
楚成安婉拒:“多谢你家老爷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还请你收回吧。”
小厮急了:“可是”
楚成安已经迅速进了屋,把小厮关在门外。
小厮:………
小厮走在屋外喊了几声,可惜里面的人铁了心不给他开门。小厮只能端着东西闷闷走了。
楚景:“怎么回事?”
楚成安:“齐老爷派人送东西过来。”
楚景莫名觉得耳熟:“齐老爷?”
“是。你认识他吗?”楚成安问道:“我去打听过了,那位许大夫应该是齐家雇佣的,所以我猜许大夫给你看病,齐老爷也是知道的。”
楚景心里有个疑问:“爹,你是怎么认识许大夫的。”
楚成安摸着下巴想了想,“我当时去厨房里跟船上的人买水,一个小少年在旁边喊许大夫,我就问了一句,然后说了你的情况,许大夫就主动提出跟我过来看看你。”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拧着眉头:“是太凑巧了点。”
“不过也不排除人家许大夫心善呢。我喝了药汤后,感觉身体很好。”
楚景抿了抿嘴,心想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了。
楚成安把药汤加热,喂儿子服下。药效没有那么快,楚景半躺在木床上。
楚成安跟他说起刚才那个小厮的事,“你说这非亲非故的,齐老爷怎么突然示好。”
楚景:“我也不知。”
“算了,且等着吧。”
楚景养了两天,好转许多,现在都能下地了。
这下父子俩都知道先前的猜疑是多余的,楚景有些羞愧,跟他爹商量:“要不要特意去给许大夫道谢。”
楚成安挠挠头:“这,我也没个主意。虽然银货两讫,但咱们之前那么想人家,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见他爹如此,楚景反而看开了:“没事儿,大大方方道谢就行了。”
“那齐老爷那儿?”楚成安看着他,欲言又止。
楚景知道他爹想说什么,“齐老爷那里不用管。”
楚景和他爹前脚给许大夫道谢,后脚就有小厮请他们过去一叙。
“我家小公子特别仰慕您,还请公子赏个脸。”
楚景眉毛一挑,心想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们跟着小厮进了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屋子里有两个人等着。
“齐老爷,”这次楚景主动问好。
齐老爷起身,他身边的少年人也跟着问好。
两人你来我往寒暄了两句,互通了姓名,身份。
齐老爷大喜,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我一看楚公子气质高华,就猜到您不是一般人,却是怎么也没想到您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举人了。”
楚景有些脸热,他很不习惯别人对他用“敬语”。
而齐老爷身边的少年看着楚景的目光,都快灼烧他了。
“楚大哥,你好厉害啊。我最佩服的就是像你这样学问好的人了。”
而且还没有那些酸儒的臭架子。小齐公子默默在心里补充一句。
楚景面带浅笑,矜持,神情不能崩。就算感觉羞耻,也得忍住。
但很快楚景发现他绷不住了,因为这位小齐公子真的非常会夸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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