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的行动力很快,他既然决定了上京,就去跟亲友一一告别,他爹抓紧时间出售铺子,陈家很心动,于是拿出家里积蓄,又借了钱,以市场价的九折从楚成安手里买下了铺子。
双方都不算吃亏,毕竟楚成安赶时间。
事后他跟儿子说起此事:“我原本还担心陈家会使劲压价呢,没想到对方还算厚道。”
楚景附和:“二姐姐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楚成安:“是啊。”
楚景看着头顶灿烂的骄阳,轻声道:“爹,我们去看看先生吧。”
“好啊。”楚成安在规整东西,随口道:“这几年我很少见你往姜家跑了,原来你刚来县城求学的时候,嚯,好家伙,除了晚上回来睡觉,你都耗在姜家学堂了。”
“那个时候,你一堆的小伙伴,不是这个来找你,就是那个来找你,你像个香饽饽一样,可受欢迎了。”楚成安说着说着自己笑出了声。
“所以说,孩子还是小一点讨喜,你看你现在,都没人找你了。”
楚景失笑:“爹,我怎么觉得你话里话外在埋汰我呢。”
“哪能呢,你是我亲儿子,我埋汰谁,也不会埋汰你啊。别说你现在是举人,你就是地里刨食的,爹也不埋汰你。”他顿了顿,扭过头来,“不过你这小身板,在地里刨食肯定得饿死,我估计得夜夜发愁,翻来覆去睡不着。”
楚景:………
楚成安见儿子被噎,哈哈大笑。
楚景:“爹你看起来很开心哦。”
“当然了。”楚成安大大方方承认了,“主要吧,你从小到大都特懂事,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八风不动的。你说我这个当爹的吧,虽然是省心了,但心里很没有成就感啊。”
“你十二三岁那两年最可爱,我记得当时姜家大公子经常跟你在一起,他还帮了我们家不少忙呢。”楚成安突然凑过来,“我就纳闷了,你跟姜公子关系那么好,怎么后来几年都没看见他。”
楚景睫毛颤了颤:“我不是说了吗,姜兄去外地念书了,他就在国子监里,我这次去,想必也会遇上他。”
“真的。”楚成安脸上的笑容扩大,“那感情好啊,你还有个熟人。我这心就稍稍放下了些。”
楚景眼神飘忽,低低应了一声。
楚景:“我们去看先生,给他送些什么好?”
“唔,这个啊。”楚成安摸着下巴摩挲,“也是不凑巧,若是时间往前推个把月,我们还能给姜先生送月饼。”
楚景揉了揉眉心:“还是买些实际的东西吧。”
楚成安:“嗯。”
楚家父子带着礼物上门,姜苑在偏厅接待了他们,楚景对姜苑拱手行李,“先生。”
姜苑对楚成安微微颔首示意,然后看向楚景:“准备好了?”
楚景:“是,学生已经安排好了,后天动身。”
姜苑“嗯”了一声,递给他一封信件,“到时候你去了京城,自然有人接应你。”
楚景接过信,心中感激更甚:“谢先生,先生恩情,学生没齿难忘。”
姜苑又交代了几句,就让人把楚家父子俩送了出去。
楚成安出了姜家门,脸色有些微妙。
“景儿。”
楚景:“嗯,怎么了?”
楚成安:“没什么,回去吧。”
………
“什么?楚家父子要离开固蔯县。”美貌妇人大惊。
她身旁的少女也急了,“娘,怎么办,楚景走了,我找谁去啊。”
“别慌别慌,让娘想想。”美貌妇人挥退了小厮,在屋里来回踱步。
突然,她脚步停下,“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少女:“娘?”
“女儿你过来,娘有话对你说。”妇人对着少女一阵耳语。
少女脸色忽青忽白,“娘,这好使吗?而且真这样做了,楚景会恨我的。”
妇人咬牙,眸中利色尽显:“现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夜幕降临,黑夜将整片大地笼罩,只有零星几点烛火点缀其中,让人辨别方向。
突然,一阵脚步声在巷道里响起,“就是这儿了,去吧。”
“………娘,我怕。”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里透着微微的恐惧。
另一道声音问:“那你待如何。”
娇软一点的声音道:“娘,不然,不然你去吧。”
“娘倒是想去,可也得有你那么年轻才行。你去不去,不去就回家。”
两道声音争执了一会儿,又没了声音。
随后,敲门声在黑夜里突兀响起。
楚景刚刚躺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多久那道敲门声又响了。
他从床上起来,披了件衣服,楚成安也从隔壁屋子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盏油灯。
“景儿?”
楚景:“我听见敲门声了。”
楚成安:“我也听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走到院门后,楚成安大声喝道:“谁在敲门。”
敲门声静了一瞬,随后又弱弱地响起来。
楚成安皱眉:“说话,谁在敲门。”
敲门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娇娇软软的哭泣声。
“公子救命,救命啊。”
楚成安:………
楚景:………
楚成安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你找错人了,要请人帮忙,该去找官府才是。”
门外那道女声急切了些,“公子,你开开门呀,歹人快追上我了,公子,开门呀”
楚成安和楚景虽然都觉得这是个阴谋,但不排除万分之一的可能,若是真有弱女子求助,他们置之不理,岂不是酿成大错。
他让儿子回去把家里的灯都点燃,然后借着凳子,从旁侧翻出了院子,悄悄绕到大门口,院子里灯光大盛,他勉强能看清他家院门口的确趴着一个女人,但周围并没有其他男人,更别说歹人了。
这大晚上的,他家真开了门,孤男寡女,他们真是长十张嘴都说不清。
想害我儿子,没门儿。
楚成安气沉丹田,掐着嗓子朝天吼道:“着火了,救火啊。”
“着火了,救火啊———”
声音又尖又利,刺得人耳膜疼。
“唰唰唰”周围的住户,齐齐点了灯,闹闹哄哄一团,有人跑出门查看情况。
“哪着火了,哪里哪里。”
“谁家着火了”
“………”
那道尖利的声音一出,妇人和少女就觉得大事不妙,她们也算果决,当即放弃今晚的计划,准备离开,却还是晚了。
她们让出来“救火”的住户逮了个正着,少女仅着薄纱,又娇又媚,让人看直了眼。
那些妇人们顿时不干了,一边扯自家男人的耳朵,一边对着妇人和少女指指点点,破口大骂,想来以后这二人都不敢再往这片地方跑了。
楚成安翻墙进去,对儿子抬了抬下巴,那表情分明在说:你老子厉害吧。
楚景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楚成安乐得哟,上前就把儿子的头发揉成了一团。他嘿嘿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反正你明天早上还要重新梳头。”
楚景哀怨:“可是头发会打结啊。”
楚成安看左看右,就是不看他,打哈哈:“哎呀,都这么晚了,快睡吧,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
楚景:“噢。”
他转身回屋,心里却在思索今晚的事,虽然不知道谁要害他,但不得不说对方还是有两分聪明的,知道他们明早要出发,刻意选在今晚过来。
如果他们今晚真的糊里糊涂开了门,对方就赖上他们了,明早他们急着走,为了不把事情闹大,恐怕也只有带上对方了。
不过,对方聪明,他们也不傻。
他爹不喜欢跟女人打交道,但不代表,有女人算计他,他爹还不还手的。
现在这样就挺好,他们没有出面,就让对方撤退了。
楚景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乡,次日天微微亮,他爹过来敲门叫他。
楚景刚醒,声音还有些沙哑,应道:“我这就起。”
他伸手使劲揉了揉脸,顿时清醒许多,起身穿衣。
轮到束发的时候,他头疼了。字面意思的头疼。
他费心打理,也用了半刻钟的时间束好发。
男子未行弱冠礼之前,都是束发,富贵一点的人家则会带一支玉簪。
不过更小一点的,比如十岁左右的男娃都是梳两个发髻。
楚景用发带把头发束好,又理了理衣服,确定仪态没问题,才打开房门出去。
院子里的那张石桌上堆满了东西,楚成安递给他一碗水和柳条枝,“快刷牙吧。”
楚景接过东西,开始刷牙。
然后又洗了脸,才接过他爹递过来的饼子吃。
楚成安有些激动和忐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景儿,我们真的要去京城了。”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景儿,你说京城人会不会瞧不起我们这些小地方来的。”
“如果有人坑我们怎么办?”他已经想到了一连串的事情,随后又安慰道:“放心,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谁敢坑我们,老子揍得他满地找牙。”
“……但是听说京城贵人多……”
楚景:………
楚景觉得,幸好他提前跟家里商量好了,为防忙中生乱,暂时没让他奶来县城。否则,这情绪一个传一个,真是还没出门,就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楚景吃完饼子,亲自去检查了一遍他们的行礼,又问他爹:“银票呢?”
楚成安立刻在身上摸来摸去,“在呢,在呢,我贴身里衣缝着呢。”
楚景又问:“其他的碎银子呢。”
“这儿。”楚成安指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
楚景检查了一遍银子数量,然后把包裹背自己身上了。
“爹,麻烦你操劳了。”他提上两个小包裹就往屋外走。
楚成安也顾不得焦虑,七手八脚把行礼背上,锁了院门,跟在儿子身后。
当太阳升上天空,阳光大盛,楚景和他爹已经上了大船。